第三十五章 露重

第三十五章 露重

紗窗日落漸黃昏。

薄秋耀目金燦的晚霞璀璨絢麗地鋪沉下來,青碧森森的小院間如鍍了層淺金,堆在花圃里的海棠殘瓣愈加璀璨。

廊下朱紅的燈籠燃起了兩隻,菖蒲又捧過一盞繪有芝蘭花草的斗方玻璃燈擱上炕桌,暖閣里便亮堂了起來。

茯苓服侍著陶灼華重新換了身半舊的家常衣衫,兩人剛剛進了暖閣,便有小廚房的人拎著食盒過來擺飯。菖蒲趕緊上前接了盒子,命她們下去候著,自己快手快腳地安了籌,再命小丫頭打水替陶灼華凈手。

陶灼華近前細瞧,想是長公主特意吩咐過,曉得如今她孝里不食葷腥,晚膳四涼六熱全是素菜,除卻青菜豆腐,還有雞樅與猴頭菇,到也十分精細。

主食是甜咸兩色的芝麻碎薄餅,烤得金燦燦焦黃透明,另有半缽蒸得甜香的碧梗飯,顆粒十分飽滿。還有一小盞銀耳羹並一缽五仁蓮子米的甜粥,上面灑了些糖漬的桂花醬,瞧著便十分有胃口。

長公主府上下以禮相待,娟娘更覺得對方不安好心。她借故打發了菖蒲,替陶灼華盛了一碗甜粥,瞅著房內無人,悄悄拔下發上銀簪去試那些湯水。

陶灼華瞧得好笑,輕輕扯著娟娘的袖子道:「娟姨放心,她們若想要咱們的性命,在青州府便可動手,何須千里迢迢接咱們入京?」

娟娘聽得這句話在理,自己也不由盈盈一笑,曉得如今疑心生暗鬼,頗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入了長公主府,四壁都是外人,自然不像在陶家那般無拘無束。娟娘與茯苓不方便再同桌而食,而是各自有著小廚房送來的定例。

陶灼華便命茯苓取了盤子,將自己的菜各樣撥些,連同薄餅與米飯,湊了兩大盤送與她和娟娘同食。

幾個人簡簡單單用過晚膳,又是菖蒲領著人將殘碟撤去,再重新斟上楓露茶來,才沖陶灼華行禮笑道:「秋夜天長,如今時候還早,大小姐喝碗茶消消食再去睡,免得夜裡積食。」

陶灼華本就喜歡菖蒲的溫厚,當下頷首微笑,由著娟娘與茯苓自去忙著收拾帶來的行李,留了菖蒲在暖閣里說話。

西洋自鳴鐘噹噹敲了八下,時辰已然不早,茯苓放好了熱水,又在大木桶里灑了些乾花瓣,請陶灼華前去沐浴。

陶灼華洗去一路風塵,倦意不覺襲上心頭,方由茯苓服侍了換了寢衣,想回房去安睡,卻見菖蒲面露遲疑進來輕輕回稟:「梓琴郡主過來看大小姐,人已然進了院門口,這會兒正往正房來。」

更深露重,又不是真得什麼姐妹情深,想起蘇梓琴下午每每的欲言又止,陶灼華心間便極為不喜。只為初來乍到不好推辭,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耐著性子勉強一見。

因如今只著了中衣,陶灼華只好將長發重新梳起,又在外頭披了件湖色綉粉白藤蘿花的帔子,故意露著一截淡青色紗褶寢衣闊闊的寬邊,命菖蒲將人請入。

蘇梓琴晚妝未卸,依然打扮得裊裊婷婷。她步履翩然地走進來,帶起一陣香風。身後緊隨著琥珀,手裡捧個紫檀木雕花的填漆盤子,上頭蓋著塊淺紫的素絹。

見陶灼華明顯是散了頭髮又重新梳起,還有帔子下頭露出的中衣,蘇梓琴曉得自己唐突,便有片刻的尷尬。

她將那塊淺紫素絹一掀,露出上頭一個老窯羊脂白飾了金邊的盤子,指著那碟有紅似白的點心說道:「擾了姐姐早眠,是梓琴的不是。只因擔心姐姐初來乍到,生怕晚膳用不習慣,妹妹特意命廚子做了這碟子玫瑰月餅,很是清爽不油膩,姐姐趁熱嘗嘗。」

竟能曉得自己愛吃玫瑰月餅,再憶及下午的鞦韆架,陶灼華很是覺得這位梓琴郡主有些匪夷所思。她欠身道了謝,命茯苓去斟茶,自己耐著性子坐在榻上,依舊忍不住以帕掩面打了個哈欠。

瞧著陶灼華一臉疲態,蘇梓琴縱然有滿腹話語也無法開口。

又見茯苓與菖蒲守在屋裡,娟娘在裡間收拾東西,一屋子鬧哄哄沒個說話的地方,便只好知趣地立起身子:「梓琴今日唐突了,便不打擾姐姐,姐姐早點安歇,有什麼話咱們明日團圓宴上再好生敘敘。」

瞅著菖蒲一直在疊翠園忙前忙后,蘇梓琴也不意外,抬頭問道:「可是母親指了你來侍候姐姐?往後必定要盡心心力,記得誰是你的主子。」

菖蒲垂眸屈膝,溫順地回道:「奴婢謹遵郡主吩咐。」給菖蒲天大的膽子,她也不敢公然守著蘇梓琴喚一聲二小姐,只好以郡主相稱,以此與陶灼華區別。

蘇梓琴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施施然往外走去。這般貼心又低調的樣子到令陶灼華稀罕,她送至門口,靦腆地笑道:「不敢虛留郡主,連著幾日車馬勞頓,如今的確沒有精神,改日一定前去陪罪。」

「姐姐」,蘇梓琴嬌嗔地一跺腳,撒嬌地說道:「午間說過了,姐姐喚我梓琴便好。往後咱們是一家人,郡主長郡主短的有什麼意思。」

見陶灼華一幅為難的樣子,蘇梓琴復又認真說道:「我說的咱們姐妹來日方長可不是一句客氣話,往後必定會細水長流,姐姐心裡有數便好。」

素麵絹紗的燈籠朦朦朧朧,映上蘇梓琴纖細苗條的背影,在長長的青磚甬道上拉得長老,再與一地花影重疊之後,便顯得有些詭異。

陶灼華立在門口若有所思,回憶著今日蘇梓琴的每一句言語、每一份神情,心間忽然漫過一種惶恐的猜測,卻真心不願這份猜測成真。

娟娘到覺得蘇梓琴童真爛漫,對陶灼華有幾分真情。她手上托著些散碎的衣裳,從屏風後頭探出頭來,沖陶灼華道:「外頭風大,小姐還是快進屋裡。」

陶灼華應了一聲走進裡屋,將外頭的帔子搭上衣架,便脫去繡鞋上了炕,將一床月白夾紗被蓋在膝上,有一打無一打與娟娘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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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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