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貌合

第四十二章 貌合

此生又要逼迫自己去姓那負心人的姓氏,陶灼華哪裡跟依。

她不顧眾人錯愕的眼神,鄭重立起身來,沖瑞安長公主深深斂禮,沉靜地說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夕顏的姓氏是亡母所賜,如今母親尺骨未寒,夕顏怎能令她泉下不安?請長公主殿下明鑒,夕顏的姓氏斷無更改之意。」

幾杯酒下杯,長公主眼角眉梢都添了引起春韻,她把玩著手上汝瓷羊脂玉的杯盞,稠艷地笑道:「你母親雖然不在,還有你父親為你做主。你與梓琴是異母姐妹,一家人難道有兩個姓氏不成?放心,你父親自會替你辦妥。」

彎眉似勾,長公主望向陶灼華的那一眼平添了無限威儀。久在上位的人眼中自然有一番凜冽,西平候府的兩個小姑娘不覺渾身打了個冷戰,到是陶灼華神態自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輕輕執起面前的銀制鏤花湯羹。

人小言微,想要瑞安長公主改變主意幾近不能,陶灼華聰明地收斂了神情,希冀另尋旁的法子。

瞧著話不投機,似長樂伯夫人這般長袖善舞的人便趕緊打圓場,她趁勢將話題叉開,聊了些京郊景緻,又請長公主得了閑暇,去自家的莊子上住兩日。

長樂伯夫人笑道:「本不該打攪殿下,只因前幾日去莊子上散心,瞧著一片山楂樹都已坐果。再過得幾日,漫山遍野的山楂與杮子成熟,便似一盞盞紅艷艷的小燈籠,再經霜一打,那景色委實好看。」

蘇梓琴拍手笑道:「母親,果如候夫人所說,咱們便去瞧瞧,琴兒長了這麼大,難得見些山村野趣。」

又挽著陶灼華的手說道:「姐姐也一起,咱們多帶幾個人,摘些杮子回來做成杮餅,多擱些糖霜,待下了霜拿出來吃,味道必定不錯。」

陶灼華微笑揚眉,只審視地打量了一眼蘇梓琴,便將睫毛輕輕垂落。她甜甜笑道:「夕顏十分願意奉陪。」

長樂伯夫人與蘇梓琴描繪的盛景,有幾分與家鄉的秋色相似。美則美矣,只可惜那時候自己大約早已啟程,見不到山楂果紅遍山野。

此時不能與瑞安長公主撕破臉皮,陶灼華依然扮演著自己柔婉貞定的樣子。

蘇梓琴便拖長了聲音喚了句:「母親」,雖是低低央告,卻有些撒嬌的成份:「母親,咱們便去候爺莊子上瞧瞧,多摘些杮子回來,您說好不好?」

「你都已經然應承了,母親難道要抹你的面子?」瑞安長公主伸出帶了玳瑁護甲的手指虛點了下蘇梓琴的額頭,便對長樂伯夫人說道:「那便過幾日去叨擾府上,到莊子里住兩日。如今隨說離下霜還早,瞧瞧山野秋色也是不錯。」

長樂夫人喜不自勝,忙著應承,又虛虛對在坐的眾人道:「也請諸位一起去具瞧,鄉下雖然簡陋,勝在自給自足,自家養的山雞肥美,菜蔬也新鮮。」

就著這個話題聊了半晌,方把剛才的尷尬丟開,陶灼華也開開心心與蘇梓琴說起紅果製冰糖葫蘆的趣事,又不覺回想起那一日在陶府里,舅母體恤自己口中無味,特意命人為自己做紅果雪梨絲的舊事。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時。

與陶超然一家人分離已經三個月,不曉得他們一家在海上可還安好?

陶灼華遙想每年此時與一對錶姐弟打打鬧鬧,吃著舅母巧手製成的面月兒,摳著上頭的紅棗,瞧著陶府的小廝們在院子空地里放煙花,那熱鬧的場面卻已似過了經年,眼角便不覺泛起了淚光。

長公主便慈愛地問道:「夕顏可是想家、想你的舅舅、舅母了?」

陶灼華紅著眼圈點點頭,略帶哽咽地說道:「想起每年都要隨著母親拜月,如今卻陰陽兩隔,心裡委實難受。」便向眾人告罪,離了席自去更衣。

長公主聽她一再提起陶婉如,賞月的心情早已缺缺。笙歌起了半晌,該談的正事也都差不多,崔嬤嬤掌握著火候,便開始支使人擺飯。

小廚房裡新烤了各色餡料的月餅,重油五仁、冰皮棗泥、酥皮玫瑰,連同各色水果餡料的都擺了一盤,陶灼華更了衣回來,依然取了只酥皮玫瑰餡的咬在口中,總感覺那味道又甜又膩,比隆盛齋的不知差了多少。

關山迢迢,逝水幾許,其實含在口中的月餅金黃酥脆,差得並不是滋味,大約是自己那一顆思念親人的心。

萬里之遙的茫茫海面上,不曉得陶家人如何渡過了自己的中秋。

歌罷酒殘,幾府里的客人都識相地告辭。丫鬟們撤去殘席,重新擺上家宴,此時才換作管家領著幾位有頭有臉的管事過來敬酒,然後便是費嬤嬤領著內院的管事婆子們給長公主端了幾杯。

長公主心情明顯比方才愉悅,她來者不拒,不多時臉上便浮起了紅暈,眼神卻依舊深邃。望著對面的姐妹倆,心裡的一團疑雲漸漸浮起。

二更天時,宮裡賞下了月餅,長公主命擺下香案,一家人開始拜月。

蘇世賢望著前頭珠絡垂纓、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心裡生了深深的苦澀。

團圓夜不團圓,總是人生最大的苦澀。提了好幾次,想將父母的骨骸請入京內重新安葬,他也好逢著忌辰前去上柱香。長公主只是不允,叫他一點孝心難成,每每想起早逝的雙親便良心難安。

重回席上,幾個人都有些意興闌珊。

往日蘇梓琴喜好熱鬧,總能翻出許多花樣,今次卻只是柔婉而坐,偶爾向父母敬杯酒。蘇世賢只怕惹得長公主厭煩,打起精神連著說了幾個中秋節的典故,又和著清曲頌了一回蘇東坡的《水調歌頭》,引得長公主讚歎而笑。

陶灼華與蘇梓琴都罷不得這磨人的夜宴快些結束,偏偏瑞安長公主選了兩隻曲子命伶人演奏,便依然將話題繞到了陶家人身上。

她故做關切地問起素日陶灼華與母親在陶府的起居,還關切地問起陶家的生意,問可曾聽陶超然說起,有興趣做到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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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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