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支付定金
——四宜八忌之第二忌:忌經濟拮据,「孤寒錢」(不可缺少的生活費)輸得快。
——賭王·葉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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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你很想聽那個壞消息?」方懷辛收起支票,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悠悠問道。
愛德蒙男爵死死盯住他的臉,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裡蹦出來:「不管怎麼樣,一個價值五萬六千塊的壞消息,總還是值得一聽的。」
方懷辛淡淡一笑道:「那好吧,壞消息就是,我要你帶我去一趟霍公館。」
這一次,愛德蒙男爵手裡的咖啡終於潑出了一些;他驚訝的問道:「霍公館?你是說……廣東賭王霍芝庭?」
方懷辛挑畔般的看了他一眼,輕蔑的說道:「沒錯,就是他家;怎麼樣,你敢嗎?」
「可是,霍芝庭的住處很隱密,整個廣州城也沒幾個人找得到……」
「那個你不用管,我找得到。」
在方懷辛說完這句話后,地下室里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兩個人都能感覺得到,房間里的熱氣,正在侵襲自己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而這身體里的水分,也因著這燠熱,正一股一股的,向外流淌。
也許是為了補充水分,兩人都大口大口的喝著咖啡;直到兩個咖啡杯都喝到見底,愛德蒙男爵才終於開口問道:「你去了后想做什麼?」
「這個你不用管,我知道,憑你的身份,可以借到一輛轎車;而你需要做的,就是開著這輛轎車去拜訪霍賭王;當然,不是親自開車,我會做你的司機……至於你從霍公館出來后,那個司機去了哪裡;就更不用你擔心了。他也許會去喝茶,也許會去賭博,也許會去**,這種事情,誰說得准呢?」
又是一陣沉默后,愛德蒙男爵的聲音再次在這逼仄的地下室里響起:「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不會害我;但是,你真的能夠確信,這件事情傷害不到我嗎?」
方懷辛斬釘截鐵般回答道:「當然。」
愛德蒙男爵的臉色陰晴不定,有那麼一會兒,方懷辛甚至以為他已經放棄了;但是,他沒有。最後,他伸出手,對方懷辛說道:「好的,我明天就去借車,後天早上九點,你來我這裡。」
方懷辛很認真的看著他的臉,然後這目光移到了他伸出的那隻手上;他微微一笑,再次從長衫口袋裡拿出那張支票;但就在愛德蒙男爵渾身顫抖著,想要接過這張支票的時候;卻突然看到,方懷辛慢慢的、但卻毫不猶豫的,把支票從中間撕成了兩截。
還來不及等愛德蒙男爵叫出那聲「不要」;其中的一截,就已經被方懷辛拍到了他的手中,方懷辛的嘴角上翹,像是帶著戲謔和嘲諷般,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說道:「我覺得,一筆五萬六千塊的生意,我們還是要謹慎一點為好;這是定金,進了霍公館后,我再付清全款;現在,你感覺怎麼樣?」
愛德蒙男爵看著手裡的半截支票,呆了半晌后,才幽幽嘆息一聲,輕聲道:「我現在覺得,比起剛才,我更有一百倍的動力,一定要做成這件事了。」
方懷辛很爽朗的笑了起來,就連他自己都不記得,這種表情在他的臉上有多長時間沒有出現過了。他一邊笑著,拿起手邊的長衫穿上;一邊對愛德蒙男爵說道:「那就好,我知道,像你這樣的人,只要有動力,就沒有什麼做不成的事情。」
「那是當然,我的朋友,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了解我的人;你知道只要我認真想要去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怎麼說我也是大不列顛愛德蒙家族的……」
愛德蒙男爵的聲音曳然而止,因為他發現,就在自己喋喋不休的時候,方懷辛已經走遠,他的背影,已經隱入了那深深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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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依然拎著那隻瓦罐的趙艷玲又來到了那家旅館,又來到了那個房間外。
這一整個晚上,她都沒有睡好;不是被惡夢驚醒,就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而無論是夢中,還是在醒的時候,她的腦海里都充斥著那個男人;那個一襲白袍,仿似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男人。
然而,真正出現次數最多的,不是他在和劉爺打交道時,那副平起平坐、不卑不亢的樣子;儘管劉爺對趙艷玲這種人來說,已經算是天神一般存在的人物了;也不是他在面對那些男孩子們,那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氣;她記憶最深的,反倒是前一個晚上,他失魂落魄的在路上行走著,等到自己鼓足勇氣,上前去抱住他;他卻突然如野獸一般反抱住自己,還當街狂吻自己雙唇和臉頰時的那一幕。
還有,當她拚命抗拒的時候,卻在不經意間看到的,那無數條長長的淚痕……
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可以傷心到這種地步;她知道,那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悲傷,是任何人都裝不出來的。於是,在那一刻,莫名其妙的,她竟然放棄了抵抗。如果這不是一場仙人跳;如果不是那些男孩們馬上就衝上來對他拳打腳踢;自己應該已經被他帶來旅館,然後……
每每想到這裡,趙艷玲就會感覺臉上一陣發燒。常年在廣州北岸碼頭廝混的人,是不允許軟弱的,因為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尤其是像趙艷玲這種姿色不錯、卻又家境貧寒的女人,若有半分軟弱,早就已經被那些男人吃得連骨頭也不剩了。但在那一刻……
悲傷到那種程度的男人,怎麼能讓自己不去憐愛,不去呵護;哪怕,是犧牲掉自己的一切,只要能夠換來他的展顏一笑,也是好的啊!
就在她站在房間外,這樣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間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那個男人,就那樣站在門邊;對著她微微一笑。
「來了?」方懷辛很是自然的問道。
「來了。」她有些機械般的回答道。同時低下頭去,不敢直面他的那張笑臉。
方懷辛看了看她手中的瓦罐,繼續問道:「還是雞湯?」
「不,早上看到有剛殺的豬肉賣,就稱了一斤排骨,燉了些排骨湯……」
方懷辛側著頭,想了一下,然後說道:「嗯,我是湖南人,對吃飯這種事也不怎麼挑的;以後做菜的時候,放兩個辣椒進去就好。」
他以為面前的女孩一定會低垂著頭,輕聲回答一句「好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趙艷玲卻突然抬起頭來,儘管她的臉上,還是布滿了紅暈;儘管她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但至少這一次,她敢於看著方懷辛的眼睛,堅持著說道:「先生,你的身體還沒有全好;要多喝點湯滋補一下……」
像是所有的勇氣都用在了這一句話里,在說完這句話后,趙艷玲覺得一陣酸軟的感覺,在自己全身上下蔓延開來。但沒關係,她已經把想說的話給說出來了。而且,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說了「以後」兩個字,他說了,他真的說了!
趙艷玲感覺自己的心臟,正抑制不止的狂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一樣。她現在沒有一點力氣,只想要找個地方靠著,不管是床,還是椅子,還是……那個男人的懷抱。
但方懷辛只是微微側身,從她的身邊走過。隔了老遠,他的聲音才從風中傳來——
「我一會再吃早餐,現在要出去走一下,你……一起來嗎?」
儘管說是「出去走一下」,但趙艷玲很快就發現,一直走在前面的方懷辛,目標非常明確;在拐了幾個彎后,他們已經站在了那條中華北路上。
「從旅館到這裡,你還能找到更近的路嗎?」在停下腳步后,方懷辛抬眼看向天邊那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淡淡的問道。
「能。」趙艷玲很肯定的回答道。
方懷辛點了點頭,微笑著說道:「那好,你帶我走一次。」
這一次,他們基本上都是在那些破舊的小巷子里穿行。做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廣州本地人,趙艷玲對地形的熟悉度是毋庸置疑的。而當他們再一次回到旅館的時候,用的時間還不到剛才的一半。
「謝謝。」站在房間的門外,方懷辛由衷的對趙艷玲說道。
趙艷玲嫣然一笑,圓圓的臉龐在朝陽的映射下顯得紅撲撲的,分外惹眼。她走前一步,推開房門,回頭說道:「放了這麼久的湯,我給你去熱一下。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方懷辛沉吟了一會,然後緩緩說道:「方懷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