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心服口服

台下一排評委坐著，一個個臉色嚴峻。儼然，一副各有各的對待舞台上兩位選手的態度。

趕到的張帥和嚴彬心裡不禁替李薇薇捏了把汗，照著之前有人替方倩撐腰出面來看，肯定是形勢不再有利於李薇薇。說不定有人會不按實力打分偏向方倩。

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嗎？只看門這會兒咿呀一聲，在觀眾後面由溜進來幾個人。

眾人回頭，見居然是金髮碧眼的男人女人，也有黑頭髮亞洲面孔的，可是那氣質口音完全不像國內的人。是抵達的外國選手聽到動靜跑到這裡來看熱鬧了？

這下真的熱鬧了！

張帥和嚴彬再互看一眼，眼神里寫著驚異：李薇薇這個運氣，太詭異了！外國人在場的話，評委一方面肯定對台上的選手更苛刻，但是另一方面想徇私基本是不可能的了。對一路靠實力取勝的李薇薇來說真不算是太壞的結果。

舞台上的方倩和評委中的甘聲榮等人，看到有外國人進來看，或許心裡頭閃過一絲焦慮。繼而一想，比的是自己擅長的項目，李薇薇不見得和上次那樣好運氣了。

兩個選手在台上示意資金自己到位準備好了。台下的老師亮起了題班。

所有人一看，題班上寫的竟然是智取威虎山。一瞬間，四周圍觀的觀眾心裡暗暗吃驚，為台上的兩位選手焦慮。

方倩臉上都一愣，出乎她意外。

只叫做，京劇向來從發展史上，歷史中站在高度鼎盛的時候，無非都是男演員統治舞台的世界。戲曲中女角色都能被男演員唱出高度來。至於女演員向來在舞台上要與京劇的男演員爭鋒，實在不太容易。這種不容易體現在種種男女體能相差等因素上，到至今都沒有一個女演員能改變這樣的劣勢。

像她方倩，要不是因為當初年紀小進的早，有唱腔歌喉上的一些先天優勢在，因此被眾位老師所心愛捧寵，但望她能走到未來有本事來做這樣一件劃時代的事情。可是到今天為止，她方倩照樣不能改變京劇舞台上這個男勝女劣的局面。哪怕如今時代里有一些出色的女戲曲演員走出來，唱出了一些出色的女角色如白蛇傳里的白蛇，江姐裡面的江姐，可要有更大的突破，實屬難事。

照此推斷，按理說，評委明知道她們兩人都是女選手，怎麼都應該出個關於女角色的曲目來讓她們一較高低，怎麼竟讓她們唱起男角色的部分來。

方倩想的還有，評委中有支持她的老師在的話，理應一樣有想到這點為了她。

甘聲榮是有想到這點，問題是，既然簡辛聲稱要公平。他怎麼都不能說直接拿個方倩最熟悉的曲目來唱吧。這樣一來事後恐怕又變成他有偏袒之疑。不，他要打回簡辛的臉，聲明他看中的方倩是有實力的，必然是肯定要出一個相對公平但是對方倩有利的曲目。

再怎樣，論唱京劇的造詣，方倩在京劇舞台上滾打了多少年，哪怕沒有唱過男角色的部分，也看過無數大師在舞台上的演繹，腦海里早有最好的教科書做版本，臨場發揮絕對不再是問題。李薇薇想再次贏過方倩肯定是比上天還難。

上次，李薇薇不過是勝在知識面廣而方倩較李薇薇年輕除了自己擅長的項目其它了解甚少的緣故。當然，不排除之前簡辛因為私人關係給李薇薇漏過題目使得李薇薇提前準備，不然怎麼都難以解釋方倩都不會唱的東西李薇薇都會唱。

甘聲榮一幫人是這麼想的。

李薇薇不用看台下某些人的嘴臉都能猜到他們腦子裡都在想什麼。看到題板的剎那，李薇薇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真是好了！這些人想顯現出自己所謂本末倒置的公平性，卻是給她露出了一線機會。不過說真的，哪怕是唱女角色京劇里專業名詞叫做旦行，她也不怕。

方倩怎能和她比較，很快，她會讓所有人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京劇一般的配樂都為二胡。一位老師臨時坐在了一張小板凳上，拿起二胡給她們兩個選手配樂。

比賽是這樣進行的，一個選手唱一句，下個選手接一句，接著唱，因此更能更快地比較出兩個選手的優劣。

首先方倩又做了個姿態，請李薇薇先唱。先唱貌似有優勢但其實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更難已經屢屢被很多結果所證實。

李薇薇點了下頭卻也沒有拒絕。

看著李薇薇如此爽快的回應，方倩和底下她團隊的人都有一絲詫異，想著李薇薇是否是在裝腔作勢，明知道要輸了還在逞能，肯定是的。

李薇薇怎能唱過有十幾年京劇經驗的她，方倩怎麼想都不可能。

選手要演唱的片段是楊子榮打虎上山。上來先是要一段洪亮寬廣的唱腔，與林海雪原的雪景相搭配，因此要求選手的嗓子要有那種突破漫天大雪的英雄氣概。對於男演員來說，這樣的演繹並不難。對於女演員來說，難度相對要高很多很多了。一般女人陰柔氣多，哪怕說像裝成男人那樣唱，大體上都還是四不像。

二胡一旁的另外一位老師打了幾下快板做先導。

李薇薇退入後台，她臨時向旁邊的工作人員借了一塊幕布，所有人還不知道她想幹什麼的時候。她並沒有像眾人推測般是慌亂了，而是走到另一個椅子後面背對觀眾先唱了起來。

說真的，她這一串臨時像是自導自演出來的動作，外行人一看真以為她是亂了徹底亂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樣子。只有內行人看了下，便是有些微微的暗自吃驚。因為，能做到臨危不亂知道表演前自己需要先怎麼讓自己進場的演員，真是不多，尤其是在這種完全沒有老師和幕後人員指導之下的情況。臨時應急發揮，現在看來真的是李薇薇的強項。

甘聲榮等人眼裡驀然閃過一抹遲疑時，都也在想李薇薇沒有開始唱呢。對於一個歌唱家來說，最重要的是唱而不是像演員去演。唱腔才是第一打分要素。

李薇薇能唱成什麼樣？不會是怕自己唱不好，所以裝模作樣先想著在表演上得分先。

哪裡想到，在眾人還未回過神緩過勁來時，李薇薇已經唱了，她張開喉嚨間飆出一串音色，登時讓所有人為之變了臉色。無論是評委無論是圍觀的觀眾，甚至是後面來看熱鬧的幾位外國選手，無不都是驚訝中竊竊私語了起來。

「Isitagirloraboy？」

老外都在問了，李薇薇究竟是男孩還是個女孩？

這聽起來很古怪，貌似這老外的眼睛都瞎了是不是，連李薇薇是女孩子都認不出來。

在旁觀看的張帥可能是最不為此感到奇怪的那一個，是想到了之前陳俊鑫和他說的話。李薇薇當初參加百事偶像歌手比賽的時候，後面的比賽他張帥沒有看但是有了解。清楚知道其中有個項目，李薇薇和包維合唱男聲二重唱的爵士曲目，直接讓現場女粉絲們發瘋尖叫。那一刻，連女同胞都把李薇薇當成是帥氣的一個大男孩來看。

陳俊鑫回憶描述時，說自己全身其實那會兒有些背脊冒涼汗了。內行人看門道外行人看熱鬧指的就是這個。不懂的人只以為是當時李薇薇的扮相吸引了女粉絲，其實不是。

李薇薇是用自己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嗓音演繹，唱出亦男亦女的那種微妙，徹底征服了大批女粉絲。

亦男亦女？是，這樣的嗓音是繼獨特又可怕，陳俊鑫作為專業歌手很清楚，他張帥作為一個在行內滾打有一定年份的偶像歌手一樣很清楚。這樣的歌手最容易如何把老少男女通殺，是天生的王者。

再有那戲曲，唱腔為什麼現代年輕人聽不慣，就因為不懂聽的年輕人聽戲曲大師唱，怎麼聽都好像男女不分。實際上確實如此，想想京劇上的著名大師，像梅蘭芳，唱的是旦角出名，旦角不就是女角色嗎？

張帥或許不太懂戲曲，沒有怎麼接觸過戲曲，卻早已認為李薇薇有這個天賦。之前她唱越劇的時候不正好證實了她會唱不是對戲曲一無所知。真不知道這些事後想找李薇薇挑刺的人內心是怎麼想的，照他張帥來看，其實腦子是進水了。

要讓甘聲榮等人承認自己腦子進水肯定是不成的，因為在評委組內部會議上，簡辛都已經那樣闡明了李薇薇的特質，甘聲榮等人非不信，非要等著被打臉。

這可好了。連現場的老外都聽出了李薇薇的驚人之處。

李薇薇的唱腔圓潤光滑，舒服潤耳，這是國粹戲曲征服人類耳朵的第一要素，連老外都堪稱驚奇的地方。

同時李薇薇的高音部有特有的廣闊型，彷彿喜馬拉雅山峰觸及天邊，遠遠望不到盡頭。這種特質如果再加上稍微的氣勢在胸腔蕩漾，演化成男子的氣概完全不在話下。

所有評委老師心頭噓的一聲驚呼虛汗淋漓的地方在於，他們渴望已久能帶來劃時代突破的那個人，原來不是方倩，而是李薇薇嗎？

方倩站在台邊再次傻愣住了。完全忘記了李薇薇第一句背對觀眾唱的台詞唱完要輪到她了。眼下她應該做的是承接李薇薇唱完出場，但是她沒有，一動不動的，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舞台上做什麼了。

台下她的老師開始緊張地再次對著她指手畫腳發出指示。

方倩才反應過來，可同時再次手腳收縮，彷彿變成了個行動遲緩的木偶。她唱，是要唱，但是唱之前，她需要做的是一連串亮相動作。

包括騎馬的動作，踢腿的動作等。

她演過旦角但沒有演過旦角以外的。旦角中騎馬的角色動作較少。更何況，旦角的演繹和其它京劇中男角色老生小生等的演繹是不一樣的。她可以擅長於旦角的演繹，可說真的，突然叫她來演繹一個有英雄氣概的劇中男角色，貌似楊子榮在小說里的年紀是個大叔級了吧，要留鬍子的。

讓她怎麼做出大叔類的動作氣質來？她一個年紀輕輕十六歲的小姑娘怎麼想象都無法把自己變成一位大叔。

方倩手腳僵硬站在一邊不動。

二胡繼續拉著。下面的評委同時都很緊張了起來，因為現場不止是他們在看，還有外國人在看。甘聲榮心裡連聲喊糟，要大聲罵起簡辛來了。當然也得罵他自己。簡辛說要公平，他也要顯示出方倩的超實力和公平，因此都向評委組組長提議了公開比賽，放開門讓觀眾進來看。

丟臉這下是要丟到國際上去了嗎？

不信李薇薇能挽回這個局面。既然方倩都感覺到了這個劇目亮相對於一個年輕小姑娘的難度之難以想象，何況是李薇薇了。

台下的評委們一個個心裡像是亂到了極點。觀眾們對於方倩遲緩的動作表示不解和意外。外國選手們的臉上甚至浮現出了一抹奇異的微笑，大概是想，原來對方選出來要和他們比賽的對手，連上台都畏首畏尾的，大致上肯定是不足為懼了。

鏘鏘聲！代替了快板聲，與二胡搭配，是在於旁邊配樂的老師都不禁焦急萬分，拿起鑼鼓想刺激鼓勵下台下的演員。

在這個情況下，無論如何是國內人不能在國外人丟這個臉的。感覺到肩負的責任重大，簡辛立馬向評委組組長使眼色請示。

對簡辛的這個請示，甘聲榮在旁看見更是焦慮卻毫無辦法，只要方倩沒有自信可以完美出場的情況下似乎不出場等著對方出醜更好。是勝利還是失敗，似乎在此一舉了。

評委組組長看著甘聲榮沒有明確反對，馬上向台上發出指示，李薇薇可以接著演了。

臨時舞台上的順序調配更換，對於一個演員的臨場發揮又是一個極大的考驗。李薇薇的壓力可想而知。所有人都要替李薇薇捏一把超級冷汗了。沒想，李薇薇沉著淡定的，是十分巢湖尋常冷靜的把那塊幕布一甩，披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穿戴著這身貌似戰場上大氅的幕布，李薇薇堂堂正正地出場了。她一步兩步三步，如雲流水的走步，既是一看符合戲曲動作要求規整，又是昂頭挺胸，無刻意動作中露出了令人難以想象的氣勢。

人們從她的表情和眼神中硬是挑不出半點女人的感覺，而是實實在在地宛如看到了一個英勇不怕敵人不怕艱難困阻的革命戰士形象。

眾人此時腦海里已經不知形容的宕機了，眼前，只有李薇薇演繹的楊子榮在舞台上騎著馬，踢腿，甩鞭子。沒有一絲女人的陰柔造作，這足以說明她的每個肢體動作是如此的準確，經受了什麼可怕的訓練似的。

評委們想不通是怎麼回事，不說甘聲榮，連簡辛都有一絲的驚詫。然而，簡辛很快聯想起了很多年以前自己見識過的某個人，登時像是悟到了什麼說：「遺傳吧，血液的本能。」

「簡老師？」旁邊的顧長清驚訝她此話是什麼涵義。

簡辛搖頭嘆笑道：「我記憶錯亂了。」

「不懂你，但是——」顧長清直視著舞台上的李薇薇，目光爍爍閃著前所未有的驚人亮光說道，「她很棒！」

簡辛笑了。看得出來，在場無人不被李薇薇的表演撼動到內心的深處。表演者，無論是歌唱家舞者，只要站在舞台上，能成王者的，永遠是用自己的努力去征服人們內心的人。

方倩再次的輸，其實並不偶然。論經驗，人生經歷，舞台上的角色每一個都是用編劇和演員自己的人生經歷來塑造，才能撼動人心。這一點上，顯然，方倩比李薇薇少的不是一丁點的人生基礎。

「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