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公敵

李樹達看著捏著鼻子往自己口裡灌藥水的李薇薇，眉頭早皺成解不開的疙瘩，最終實在忍無可忍伸出手一把搶過李薇薇手裡拿的葯杯。

「哥，你幹嘛？」李薇薇轉頭瞪著李樹達。

「不要喝了。」李樹達沉下聲音說。

「不是你給我的嗎？你叫我別喝？」

面對妹妹的質問，李樹達心頭像是麻繩絞亂一般，又疼又難受。那時候，唐淑琴倒下，他基於醫生的直覺，認定唐淑琴的感冒恐怕不是一般的感冒，給抽了血，送到醫院去化驗。結果出來，果然是感冒中比較罕見的一種病毒感染。由於罕見的緣故，一般的感冒藥和抗病毒素還不是很有效。直到現在，唐淑琴貌似高燒退了，卻一直間發低燒。

李樹達擔心害怕，給李薇薇順便抽了血送去化驗，因為李薇薇和唐淑琴一樣淋過雨回來。化驗結果和唐淑琴的結果一樣，是感染上了同一種病毒。現在麻煩在於，唐淑琴發過高燒了，相當於有個發病過程了，現在是屬於病程的尾聲，愈后階段。李薇薇到現在都沒有發作出來，應是相當於病毒潛伏期。

誰也不知道李薇薇什麼時候會發作出來。李薇薇知道這個消息后讓他拿葯先給她吃。可是，吃這個葯，不等同於能把病毒完全清除。感冒總是有個過程的，必須發出來再有痊癒。李薇薇是想把這個發作期拖延到表演結束后。李樹達卻只知道，有可能這一拖，到時候病情發作更加兇險。

「你只說可能。說不定繼續喝這個葯，提前把病毒消滅光了，不就不會發作了嗎？」李薇薇說。

「那是抗菌素，細菌感染。醫學上對於抗感冒病毒藥物一直存在爭議，認為它對於感冒病毒其實起不到很有效的效果，只有在發病後的四十八小時最有效，可以阻止病毒複製。其它的藥物，基本上是處理感冒的併發症。」李樹達說到這裡撥弄著眼前的劉海顯得很不耐煩，既焦慮又擔心，「我早該阻止你，實話告訴你，這個避不過去的。不管它是什麼形式發作，有可能只是簡單的咳嗽——」

「對我來說，咳嗽也是很嚴重的事情！」李薇薇說，她要在舞台上唱歌的，是主角。

「沒有人可以代替你嗎？！」李樹達沖著她幾乎是用怒吼的聲量了，「李薇薇，你就一定得出名爭這個風頭嗎？你退一步都不行嗎？！我從不相信你是這樣一個為了名利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人。」

相比之下，李薇薇顯得很冷靜：「是，我不是一個把名利列在第一位的人。但是，我無路可退。你讓我退到哪裡去，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

李樹達的喉嚨里噎住了聲音，對著李薇薇那雙鋒芒閃爍的烏黑大眼珠，很快讀懂了什麼。

她不是為了她自己唱歌去表演，而是為了其他人，那些她發誓要保護要珍重的人。

讓她不唱了，罷演了，行嗎？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全組一共只有六個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角色缺一不可。再說，她臨時調去當配角的話，誰能和她換。連龔季深這樣習慣當主角的人都連連擺手，說自己絕對無法勝任這個劇中的角色。

龔季深不是謙虛，是很清楚，這個劇的角色幾乎是為了她李薇薇量身打造的一樣。況且，主角在這個劇中所要表現出來的各種藝術技巧，唯獨她能做到，其餘人根本沒有她這麼廣闊深厚的藝術技術積累，完全達不到劇里的要求。

所以才有顧長清都說了，如果不是她出演主角，這個劇根本不能搬上舞台去。

她要是不能唱不能演了，沒有人能代替她，其他組員怎麼辦？都是用盡全力拚到國際舞台上的人，是一個集體，誰都不能拖累誰。還有兩位一直力挺她甚至為她背負黑鍋的老師，一旦她自己先放棄，兩老師怎麼辦？她們之前的所有付出，耗盡的心血。李薇薇現在只要看到簡辛頭上那些銀白的髮絲，都會感到眼眶發酸。

唯一能報答老師的，就是把勝利搬回來。哪怕勝利搬不回來，也不能說連舞台都上不去。

看著李薇薇堅毅的面孔，李樹達兩隻手握在了她肩頭上，低下的腦袋像是在微微地顫抖著。

李薇薇知道他想說什麼，說：「哥，我知道你儘力了。」

「不要說。」李樹達發顫的聲音說，母親病的時候他幾乎幫不上忙，現在堂妹遇到這樣的困境他也無能為力，他要怎麼辦。抬起頭，李樹達道：「我該把這件事告訴他。」

李薇薇一聽直搖頭：「不需要！」果斷拒絕。

不會告訴她老公的，不可以。喬大爺肯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從舞台上拽下來的。她連自己爸都不會說。

「別想了。」李薇薇安穩堂哥道，「像你說的，或者打兩個噴嚏這病就過去了。你現在純粹是杞人憂天。」

李樹達想，真是這樣就好了。現在要做的工作。最重要的是預防。感冒發作總是有誘因的，取決於機體的抵抗力與外面因素的抗衡，誰贏誰說話誰主宰身體。

「出去的時候，一定要多穿點衣服，不要再淋到雨，多喝水，知道嗎！」李樹達用前所未有的嚴峻口氣叮囑著李薇薇。

李薇薇低頭望了下自己身上穿的毛衣。這兩天，天氣轉冷，說是近期最大寒潮北下。出門在外，她肯定會再加上羽絨服棉襖等外套，將自己厚厚地包裹嚴實，抵抗寒氣。到了室內的話會有暖氣，應該問題不大。

正是室內暖氣這一塊，讓李樹達擔憂著。如果暖氣運作有個閃失，李薇薇換上單薄的戲服上台，隨時都有可能意外。所以，這回無論如何，他都要跟隨她走。

李薇薇反而擔心起邱曼意，說道：「你陪著我，大嬸有事怎麼辦？」

李樹達說：「不用擔心，我媽她說她自己一個人剛好可以清凈清凈。而且，她的主治醫生剛好到這邊來，會給她順便看看。」

段啟要來？李薇薇沒有聽說過還真不知道。據說段啟是因為被派遣來參加一個醫學論壇過來的，來應該是來論壇開會的那幾天。

李薇薇之後坐上車，在車上給小姑喬鈺抽空打電話確定這事。

喬鈺接到她電話后說：「對，他走了，走之前還叫段安要看著我，怕我亂吃東西弄壞他給我牙齒上綁的那些鐵絲。」

撅著嘴角抱怨的喬鈺，貌似頭頂上被人用指頭敲了一下。

李薇薇心頭跳了跳，感覺到喬鈺身邊站的肯定是自己老公。所謂做賊心虛，她這會兒毫無準備要和他說話。

「大嫂，我哥在，他和你說話。」喬鈺不做這個電燈泡，趕緊把話筒交給大哥。

李薇薇躲都來不及。

喬大爺在對面的嗓音有一絲剛醒來不久的沙啞，說著：「這麼早，是去排練嗎？什麼時候比賽？」

可能他人剛睡醒迷迷糊糊的，李薇薇不太相信他不知道她的情況，也或許他這是故意問她。李薇薇心驚膽戰地小心回答著問題：「那個，是的。比賽的話，今天開始。」

「今天？」喬大爺愣了愣。

「今天抽籤，一共六天。」

參賽的團隊很多，從全世界過來，一共有幾十支隊伍，要在六天內完成所有節目表演。選出各類獎項獲得者。整個活動，會經由全世界各合作電視台進行轉播。

今早上，全部隊伍要集中先來個預演。這個預演很特別。所以各隊都是很早出發，要在七點以前集中完畢。喬鈺是因為要上早課，所以很早起床才接到她電話。

「今天的話——」喬大爺儼然沒有想到今天開始，似乎他有考慮過去現場給她加油。她上重要的舞台表演的時候，他是最希望能在台下看到她的人。李薇薇當然也希望能在台上看到自己老公出現。

最終喬大爺說：「你不要太勉強你自己。我相信你平常發揮就很好了。」

李薇薇的心頭又漏跳了一拍，是想，莫非真被他察覺了。

好在喬大爺沒有再說話，把電話交還給妹妹。

喬鈺給李薇薇加油，說：「我讓段啟那傢伙帶花給你，我和大哥給你挑的花，會放在台下最顯眼的地方。」

李薇薇笑了笑：「是，你好好讀書，也不要太勉強自己。」

「大嫂，謝謝你。」喬鈺捂著話筒小聲說道，「我哥好像變了，竟然說可以理解我了！」

李薇薇感嘆著，她老公真變了嗎？沒有吧。自從她認識他，就覺得他那人雖然喜歡硬邦著臉說話，但其實人很好。

說說笑笑間，李樹達把車開到了大劇院。小助理今天被李薇薇命令在別墅里陪著生病未好的唐淑琴，所以由李樹達幫著她拎包下車。

兩人走到了演員的準備室。這一回，準備室里巨大的人潮，給李薇薇和李樹達都帶來了不少的震撼。

都說其它國家的隊伍都來了，可是，那些外國人基本上都住在各自預定的酒店裡，平常遇不上，也不知道究竟是來了些什麼人。今天，全部集中后，真的是太令人壯觀了。

什麼膚色的人種都有，白皮膚，黑皮膚，黃皮膚，整個聯合國都集中在這裡了。而且，一個個都是人種裡面的俊男美女，齊聚一堂。

李薇薇走到張帥那兒的時候，張帥正發獃看著那些雲集的各國美女們。李薇薇手指戳一下他胳膊，問：「其他人呢？」

「你師兄去和樂隊匯合了。」

嚴彬負責配樂部分的演出，穿上燕尾服帶上指揮棒就走人了。

其他人則在化妝間里換衣服和化妝，還沒有輪到張帥，張帥指著那邊的俄羅斯美女團：「你是不是認識那一個？」

莫耶娃早就來了，這個李薇薇知道，兩人都在手機上通過好幾條信息。

和其他同伴站在一起的莫耶娃，看到李薇薇，微笑著擺了個手勢。

李薇薇點頭以對。好好比，在這場沒有董冰玉的舞台上公平了，她們兩個可以一較高低。

除了莫耶娃，其它國家的人，李薇薇幾乎不認識，畢竟她之前沒有出過國。張帥都到海外飄過，去過英國，去過日本。所以，他看到英國派來的青年藝術團體后不由吐槽著說：「更新換代太快。這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john肯定也不認識了。」

「你怎麼不說他們可能都是學校里的精英，一般不會在大眾面前出現。」李薇薇分析道。

「也有這種可能。」張帥摸著鼻樑，「但是，和我們國內不同，人家外國傳統藝術院校的學生根本不在意在媒體上活動，他們一樣會出自己的唱片。」

英國的藝術團體中，可以看見西方人喜歡的吉他手。喜歡吉他的李薇薇盯著人家手裡的吉他。張帥問：「你看出什麼了嗎？」

「那是一把好吉他，應該是哪個前輩留下來給他們的。」李薇薇羨慕地說，這種有年代感的樂器誰都想要，不僅僅是收藏家而已。

那些英國學生好像聽見了她說話，吉他手回頭看了李薇薇一眼，接著和隊友小聲議論起來。

李薇薇和張帥正覺吃驚，他們貌似都認得李薇薇？

還是李樹達旁觀者清，指著外面張貼的贊助商廣告牌對堂妹說：「你的相片都掛在那，從上面掛到下面，有誰看不見？」

作為本次活動第一贊助商的代言人，李薇薇這個名出得還真是讓她只能扶著額頭仰望天空。

張帥哈哈大笑，抱著肚子，不留情面給她：「很好，很好，你沒有上台前，誰都知道你是李薇薇了。人家看了你表演后也不會問你是誰了。」

李薇薇哼一聲，別過臉。

張帥按著她肩膀，在她耳旁說：「那邊是日本人的團隊。裡頭有兩個我認識的，很厲害。」

日本人本就是做事十分嚴謹的一個民族，聽說他們的娛樂圈相當苛刻，面對年輕藝人更是苛刻，無論是輿論或是導師，氛圍肅穆到他國不可想象的地步。

現場，一些外國人都穿上了鮮艷的戲服，有些還在走廊里即興起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總體那種緊張的氣氛一直在蔓延開去。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面對什麼。只聽說有個抽籤有個開頭預演，這是怎麼回事。

在開始不到五分鐘的時候，一個工作人員走入後台，對所有參加交流活動的隊伍傳達指示：「一個隊伍只派出一個代表上台，每個代表有五分鐘時間向評委組表演自己的節目。」

這句話被用各種語言翻譯後傳遍了整個準備區，到達所有選手和指導老師們的耳朵里。眾人的驚訝聲此起彼伏在走廊里回蕩著。

李薇薇所在的團隊一樣很是意外，這樣的事情之前誰也沒有透露過。

「幸好我沒有換戲服，看來暫時不用換了。」張帥聳著肩頭說。

聽到消息走過來的簡辛，果然是對李薇薇指示道：「等會兒由你上台。」

「是。」李薇薇當仁不讓。

簡辛看了下周圍，低下頭靠近李薇薇耳邊，以極小的聲音說：「參加的隊伍太多，可能會預先淘汰一部分。」

只用五分鐘的表演來決定誰淘汰，這個事真是太大了。李薇薇想，很難去想象主評委靠什麼來決定淘汰誰。這些隊伍裡面，每一個為這場國際盛宴應該都準備了很久。沒有人願意來到這裡隨便被淘汰吧。

「所以，當著其他所有選手和指導老師表演，誰好誰壞一目了然。」簡辛說到這裡擔心是顯而易見的。

李薇薇明白她話里所指，作為主辦方的隊伍之一，可能會是所有其他客方隊伍的頭號討厭對象。主評委再公平，也得看場上的氣氛不能引起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