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煉獄

李薇薇走出校長辦公室后，和福蘭克林教授一塊并行在學校的走廊里。

前面不遠的地方，傳來小提琴大提琴等樂器的聲音，在雪花飛舞的天空下，這些聲音宛如螺旋上升的光，帶著人們的聽覺向上飛到了天堂的感覺。

很美很美的樂聲，尤其是其中的小提琴，閉著眼睛聽都是一種極致的感受。不需要太多的猜想，李薇薇都知道肯定是那個十六歲性格彆扭的大男孩所拉的琴聲。

「你知道尤金是吧？」福蘭克林教授說，臉上的表情和李薇薇一樣享受著音樂的美妙而十分滿足和愉悅。

李薇薇點頭，同時用手勢表示是斯蒂芬老師介紹給她的嚮導。

「哦。斯蒂芬老師這麼安排嗎？這真叫我意外。他居然同意了？」福蘭克林教授的驚訝聲足以表示出，儼然，他之前並不知道這個安排。讓他詫異的無非是那個高傲的小提琴王子居然會同意給李薇薇當嚮導，如果屈尊的事情，尤金怎麼會同意做。

對於這點，李薇薇也納悶。她是後來才知道這個長得像天使性格卻異常令人不怎麼討喜的大男孩，是個全城矚目的公眾人物。來給她當嚮導，確實是委屈他不少。不過聽福蘭克林教授這樣一說，莫非之前帶她去看名醫的這個安排，同樣不是出自介紹她過來的福蘭克林教授？

「不，不是我。學校有沒有這樣的安排我這個就不清楚了，這點得具體問問校長或是斯蒂芬老師。」福蘭克林教授坦誠地解答李薇薇的疑問，「他帶著你去看了哪個醫生？」

李薇薇說出了那個診所和醫生的名字以後，福蘭克林教授的表情更顯得意外了：「哦，那可是很出名的醫生，在維也納或是在全世界都很有名氣。是我，都很難見到他。」

這話無疑大出李薇薇的意外。如此說來，帶她去看那個醫生，是純粹尤金自己的安排了。

看起來是這樣的沒錯。尤其是，當他們遇到了斯蒂芬后。斯蒂芬同樣是因為他們被叫去校長辦公室后十分焦慮，擔心出什麼事情而等著他們出來。斯蒂芬和福蘭克林教授交流著。

「不，不是我安排的。」對於福蘭克林轉述李薇薇的疑問，斯蒂芬很直白地做出澄清，「學校沒有安排她去看醫生，應該是尤金帶她去看的。畢竟學生看醫生這個事情，是屬於學生自己的私事，因為她不是在我們學校出的意外受傷，不屬於我們學校的責任，學校當然不會這麼做。至於尤金為什麼這麼做，我也不清楚。」

「尤金是你安排給她當嚮導的嗎？」福蘭克林教授又問。

「不，不是。我哪能安排他！教授，您說的話，他都不聽，只要他不願意。這裡哪怕校長和他說話都得客客氣氣的。就是那天吧，因為她要來，肯定要給她安排一個嚮導，我對在校的一些學生髮動了邀請，看誰願意免費義務來做這個事情。尤金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跑來我辦公室說他願意。他願意的事情，又是第一個跑到我辦公室來的，我當然安排他了。」

「哦。這麼說他對她很感興趣了？」福蘭克林教授意味深長的目光連同斯蒂芬一樣落到李薇薇身上。

李薇薇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以前絕對沒有和尤金見過面，不認識這個人。

斯蒂芬和福蘭克林教授面面相覷后，斯蒂芬問他們：「校長找你們什麼事情？不會是要找你們要你們——」

「不要多想了。」福蘭克林教授擺擺手，「我們校長是多麼可親可愛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懲罰任何人。放心吧。貝蒂和貝蒂媽媽的事情，校長都會安排妥當的。」

「沙拉貝拉老師她，我剛才看她走過去好像臉上不太高興。」斯蒂芬說。

「她不高興但是，這怨不得任何人。她心裡很清楚。她沒有辦法挖掘出貝蒂的才華，貝蒂只能是交給其他老師了。不管怎樣值得慶幸的是，貝蒂的才華最終沒有被淹沒了，而且能留在我們學校。」

「這是很好的事情！」斯蒂芬點著頭時又看向李薇薇，目光里既是微笑又是充滿著疑問。

對此，福蘭克林教授也沒有對斯蒂芬做任何解釋，只是交代道：「我很久沒有回我的辦公室里了，那裡怕是不能呆，沒有收拾過。這樣，你的辦公室借一下我，好嗎？我要單獨和她談兩句話。」

「沒有問題。我可以給你們沖兩杯咖啡。」說著，斯蒂芬又轉向李薇薇詢問，「你是要咖啡或是紅茶？或是來自你們國家的茶葉，不過我不知道我辦公室里有沒有，記得有又好像是沒有。」

李薇薇表示：沒有關係的，無論是咖啡或是紅茶都可以。

斯蒂芬舉了個ok的手勢對著她笑一笑，緊接帶著他們倆進了自己辦公室，給他們兩人各泡了一杯咖啡加了奶精和糖。接下來，根據福蘭克林的囑咐，她一個人走了出去，關上了辦公室門。

福蘭克林在她要關門的時候又喊了句：「這樣，你有時間的話，幫我把尤金喊過來吧。」

「好的，教授。」斯蒂芬輕輕掩上辦公室的門。

李薇薇坐在待客的沙發上，手裡捧著熱乎乎的咖啡。她不耐冷，這邊的天寒地凍確實把她凍得鼻子通紅手指冰冷哪怕帶著厚厚的手套。這時候總特別的懷念喬大爺這個大暖爐。

喝了口熱咖啡，身體暖和一些，抬頭時，只看福蘭克林教授走到學校的書櫃邊上，從裡面取出了一份文件。

「李薇薇，你真讓我驚訝。」福蘭克林教授笑容滿面地看著她，「我得承認，包維的話是對的。你的才華不僅僅是唱歌而已。」

李薇薇對此並不做回答。才華這個東西，是他人給你的評價，不是說你認為你有才華就真的有才華。

「是這樣的。這個，是你之前你嗓子沒有發生意外的時候，學校準備給你安排的一些課程科目，你看看怎樣。」

李薇薇接過對方遞來的那份文件，打開后，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慢慢看起來。全都是英文，要不是她英文還ok的話，真的有點麻煩了。因為這些不是普通的英文，裡面有許多有關音樂知識的專業術語。一般人，沒有藉助任何詞典和輔佐工具的話真看不懂。

福蘭克林教授在她對面的一張獨立沙發椅上坐下，拉拉大腹便便上的黑色西裝，呼出口氣像是有點累。

門口，有人敲了敲門的聲音。

福蘭克林聽見聲音轉過頭喊：「是你嗎，尤金？進來吧。」

於是尤金打開門走了進來。走進來后一眼掃到了坐在那裡看課程表及解說的李薇薇，尤金就此兩手插著羊毛大衣口袋走到福蘭克林教授旁邊，一邊和教授一樣以審視的目光看著李薇薇，一邊以那副清高年輕的面龐和教授說：「你很久沒有回來學校了。」

「是，但是我聽說你很好，剛昨晚上還開了一場演奏會，取得了不小的成果。你在演奏會上拉了聖母瑪利亞嗎？」福蘭克林教授沖他眯眯小眼睛。

「我在問你話，教授，你卻先問起我了。」尤金摸了下自己的鼻樑顯得對於對方回答時的反客為主不太高興，道，「我說的是，你身體還好嗎？」

李薇薇抬頭，側目，她剛才也有所察覺，感覺教授臉上的臉色有點紅得不太對。

面對兩個年輕人的關心，福蘭克林教授不過是張開兩隻手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什麼，老毛病，血壓高。」

「所以天氣變冷的話，你應該在家裡呆著的。」尤金以教訓的口氣說。

不得不說，這個十六歲的男孩真是，到哪裡都把自己當成七老八十最老的那個。

福蘭克林對於他這個口氣一樣是撇嘴無可奈何：「我挺好的。哎，你這人怎麼這樣的，不是醫生，比醫生管我還多。」

「我才不管閑事。我只關心，我即將要在音樂節上的節目，如果那天你不能來，出什麼意外，我會很麻煩。」尤金道，這個口氣里又散發著一股冰冷，和窗戶外漫天雪地的寒冷差不多沒有什麼兩樣。

李薇薇望著他那張天使面孔還真是很冷的樣子，高高在上俯視塵世的那種冷。

福蘭克林儼然很了解他的脾氣，皺了下眉頭，道：「這個你放心，再怎樣都不可能耽誤你的演出。」

「我只知道，我的演出已經最少有變數了，因為這個人。」尤金那雙不高興的目光對向李薇薇。

對此，李薇薇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福蘭克林教授才說道：「這個是意外，怪不了任何人的。再說，你可以找其他搭檔。」

「你要我找其他搭檔，你應該提早和我說，並且不讓我聽她的歌！」尤金的嘴唇因為憤怒而顯得通紅飽滿，天使的憤怒也是一樣好看的面孔。

李薇薇到此才明白了，為什麼之前這個大男孩一直針對她，對她的嗓子如此斤斤計較。可見，之前他們是給她安排了某個演出項目的，只是，她的聲帶突發意外一切泡湯了。現在要臨時改變這個演齣節目的內容，然而，似乎遲遲找不到可以替代她的人。

真的找不到嗎？不可能。這麼多唱歌的，又不是只有她一個，況且這裡是音樂之都，最不缺才華橫溢的人。

為此福蘭克林都摸著自己鼻子對怒氣沖沖的尤金說道：「莎麗可以的，她的嗓子不錯，和她的高音區有一樣的水平。」

「不要和我開玩笑了。莎麗要是可以，我去年前年大前年都可以和她合作了。」尤金慣常一張不屑的表情顯示出自己像是天使的高傲。

「莎麗有在進步。之前我和她說過，她說為了和你合作，她願意聽從你所有的安排。」福蘭克林耐心勸說著大男孩。

「你別和我說她在進步。她再怎麼進步唱出來都是鴨子。」

李薇薇都覺得，這個人嘴巴真毒了點，再怎樣，都不能這樣說一個歌手吧。而且，這個歌手貌似也不差。

福蘭克林教授挺起腰桿：「你怎麼能說她唱歌是鴨子？」

「她不是鴨子是什麼？我每次聽她的高低音切換，和呱呱呱沒有任何區別。一個連高低音切換都唱不好的人，你來告訴我她還能唱什麼？」

「是你太挑剔了！」

「你明知道我挑剔，就不要鼓勵我去做這樣的演出，還說能幫我找到一個非常棒的搭檔！」

「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了。」福蘭克林教授嘴巴里嘟囔著，看對面李薇薇一副充滿疑問的目光，於是解釋道，「他想改變一下演出方式，想來個小提琴和歌手合作的演出。這個演出，本來是作為新年音樂會的開場表演來進行的。」

竟然是新年音樂會的開場表演！李薇薇有點吃驚和意外，但同時只要想到這個大男孩在維也納市民心中的受歡迎度，卻是沒有任何需要質疑的地方，他的小提琴絕對擔當得上，毫無壓力。而尤金看上了她作為他的搭檔，算是榮譽之至。

這個演出項目，是秘密的，沒有對外公開過。只有少數幾個在籌備的人知道。因此，連斯蒂芬都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尤金急匆匆主動請纓願意來當她的嚮導。尤金肯定是比誰都焦急地想確認她的嗓子是否能好起來，是不是還能參加他的演出。然而，結果是很令人失望的，哪怕他帶她去看了全世界最有名的名醫。

「我都說了是意外。」福蘭克林教授攤開手說，「這是怪不得任何人的。」

「好吧，那我也直說。她之所以能成為交流生到我們這所學校來，是為了我的節目而來的。如果不是這個，學校不太可能把她招進來不是嗎？還給她免費出住宿費什麼的。我的意見是，她沒有什麼用處的話，可以讓她回家了。」

果然是一個冷酷到極致的天使。或者說是已經對她的容忍度達到了極限了。

在他聽說她的情況匆忙趕到學校時，卻看見她再次一副摒棄了自己的老本行準備轉行去拉二胡。他要個二胡手做什麼！他要的搭檔是歌手！不要太侮辱他的意志和目標了。

福蘭克林幾乎是半身站了起來對著尤金：「這事情不是你能單獨決定的。更何況，她的音樂才華，我和校長都有目共睹，我們會讓她留在這個學校繼續做文化交流的。」

「哼。」尤金揚起唇角，「我決定的事情，你能改變嗎？校長能改變嗎？」

福蘭克林教授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口氣有些重：「尤金！」

「不要怪我。我不可能讓我的演出不完美，甚至是說現在都泡湯了！這些她都需要直接負起這個責任來。尤其是她現在那副一點都不關我事情的面孔，真叫我感到厭惡！」

「她事先並不知道這個事情。」

「她現在知道了，不是嗎？我這些天對她做的努力說的每句話，她照樣目中無人。不是我高傲，是她高傲，我很好奇她這個高傲從哪裡來。如果一旦知道，她能來這裡是因為我而不是其他人，她還能如此輕鬆？以為維也納是誰都可以隨便來的地方嗎？！如果她還不懂，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她，這裡不是個音樂天堂，而是個煉獄！」說完這些話的尤金突然轉身，打開辦公室門宛如一陣狂風飆了出去。

風的聲音，將門板摔得七零八落的，咿呀咿呀響著。

外面走廊里經過的人，大氣都不敢出。

福蘭克林教授眉頭緊鎖，對李薇薇道：「請原諒他，這事情我們肯定會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