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軒然大波
明世清勉強笑了一下說,不要緊,就是有點著涼,打打針就好了。老太太說不是在鄉衛生院嗎,我知道地方,我抱著妞妞去看看她。說著轉身欲走,明世清叫著她說沒在鄉衛生院,在縣醫院呢,路遠,你抱著孩子不方便,就別去看了。
老太太有點疑惑地說一個感冒還擱住去縣醫院?俺家小靜可沒那麼嬌貴。明世清說我們要對你媳婦負責的,縣醫院條件好些,再說醫藥費什麼的都不用你們操心。
老太太看著表情極其不自然的明世清,臉色漸漸嚴峻起來,癟著沒牙的嘴說明所長,你是石橋村的,俺家小靜也是石橋的,你們可是門前屋后的鄰居,你不要誑俺啊。不是俺媳婦她出啥事了吧?
明世清哈哈一笑,說沒事沒事,能有啥事啊,我說沒事就是沒事,我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來不說謊的。你回家等著吧,要不我讓司機送送你。說著就要叫司機。
老太太說可不敢麻煩明所長,再說我坐那小車暈車。,上去就吐。明世清一邊把她往外推,一邊說那您老就沿著路,慢慢往回走,走累了就歇歇。老太太答應著說哎,俺這腿腳好著呢,用不著歇。明世清剛想鬆一口氣,老太太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住了腳步,說,看俺這腦子糊塗的,俺媳婦就是從縣醫院回來,不也得經過鄉里嗎?俺抱著孩子來一趟不容易,就坐在門口等著,回來讓她先奶孩子,孩子餓膿清了,嗓子都快哭啞了。
明世清一陣心酸。又勸了老太太幾句,老太太執意不回,抱著孩子在派出所大門口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明世清只好讓人給她搬了張小凳子坐著。
明世清回到辦公室,看了一眼尹紅妹,什麼也沒說就坐了下來。因為剛才他和老太太的對話,屋子裡的人都在聽著,他用不著多說什麼。王梓明低頭坐著,聽著嬰兒的聲聲啼哭,鼻子發酸,喉頭髮緊,心裡像有把鋼鋸在一下一下地鋸著,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尹紅妹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這個縱橫辟闔的女強人,這會也沒了主意。高洪癱坐在沙發上,好像脊柱已經不能撐起自身的重量,本來灰白的臉,更是毫無血色了,一向逼人的雙眼變得空洞而迷茫。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因為在嬰兒那令人心碎的哭聲中,他們誰都沒有勇氣再說什麼。在官場上,他們可以爾虞我詐,可以昧著良心撒謊,可以為了達到目而使用卑鄙的手段,但在一個尚在襁褓的孩子面前,他們的人性都被喚醒了,良心正在遭受著無情的鞭笞,早已經是鮮血淋漓了。
嬰兒的哭聲漸漸沙啞,但她仍在不屈不撓地哭著,可能相信自己的媽媽會一定能聽到自己的哭聲。也許在她幼小的心靈里,正在想著,媽媽,你為什麼不來抱抱我,為什麼不來喂我,不知道您的寶貝已經很餓很餓了嗎?
其實她媽媽現在離她也就二三十米遠的距離,如果活著的話,肯定能聽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可惜她已經和自己的寶貝女兒陰陽兩隔了。王梓明想起核桃溝的張半仙,按照他的說法,人都是有靈魂的,那麼這個年輕的媽媽這會看著自己哭啞了嗓子的孩子,又該是怎樣的肝腸寸斷啊!他的眼淚,在不知不覺中蓄滿了眼眶。
就在屋子裡一片沉默的時候,有個人慢慢站了起來。大家都抬起頭,看到站起來的是副所長劉群生。劉群生一改往日虎虎生威的摸樣,臉色煞白,目光有點發直,好像丟了魂似的。他在大家的注視下,開始慢吞吞地脫自己的警服,動作非常僵硬。屋子裡的人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是驚訝地看著他,搞不懂他葫蘆里要賣什麼葯。
明世清說劉所長,你脫衣服幹啥?劉群生好像耳聾了似的,把自己的警服脫了拿在手上,又把腰裡的手槍,警刺都解下來,雙手捧著,邁著機械的步子走到明世清面前,交到他手裡。明世清睜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東西,提高聲音說劉群生,你瘋了還是中邪了?你要幹什麼!
劉群生也不答話,從腰裡取出手銬,先卡擦一聲銬住了自己的左手,然後又卡擦一聲銬住了自己的右手。就在大家目瞪口呆的時候,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跪倒的同時發出一聲瘮人的哀嚎:是我殺了那女人,我強姦了她……他哭喊著,以頭觸地,額頭撞在地板上咚咚的響,一會就滿臉是血了。
一個小時后,縣公安局的刑偵人員和法醫就趕到了。案件沒什麼懸念,法醫在死者范小靜的體內提取到了精液,經過技術檢測,是劉群生的無疑。劉群生面部有抓痕,女人的指甲縫裡有他臉上的皮肉。劉群生對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當場就被砸上腳鐐,被縣公安局的人塞上警車帶走了。
小小的槐河熱鬧起來了。死者家屬抬屍堵了鄉政府大門,幾百名憤怒的群眾衝進鄉派出所,見人就打,把派出所砸了個稀巴爛。劉群生家房子被燒,妻子孩子躲的沒了蹤影。全國各地的新聞記者蜂擁而至,長槍短跑,逮著誰採訪誰,鄉政府沒人敢來上班,整個槐河被鬧了個底朝天。
青龍縣委緊急行動起來,調來幾車武警,驅散了圍堵群眾,鄉政府大門暫時由武警執勤,這才恢復了辦公秩序。由市、縣兩級紀委、檢察院組成的聯合調查組隨即進駐了槐河。派出所長明世清被停職,不幾天就查出了經濟問題,也進去了。
尹紅妹因為事件發生期間在外學習,責任小些;王梓明在會上曾經明確提出反對強征良種款,反對抓人的意見,並且裝病沒參與進去,也算是逃過一劫。調查組在掌握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把主要責任都集中在了鄉長高洪一個人身上。高洪這次倒是沒有推脫責任,向調查組做了深刻的檢查,表示願意接受組織處理。為儘快平息這場風波,調查組的行動也很迅速,處理結果很快就下來了。尹紅妹對這個惡性事件的發生負有領導責任,受到了警告處分;高洪工作方法簡單粗暴,指使鄉派出所非法抓人,非法關押,負有主要責任,被行政記大過。王梓明免於處分。
宣布處分決定那天,市委組織部的李毅部長在縣委書記師大奎的陪同來到槐河,給槐河的班子上了深刻的一課。可見市委市政府對這個事件是非常重視的。也有可能李部長想到高洪是自己親自送到槐河的,出了問題他也有責任。
李部長對高洪的態度有點冷淡,只是嚴肅地要求他認真吸取教訓,深刻反思,堅決不能出任何問題。王梓明以為高洪一定會灰心喪氣,沒想到他把胸脯一挺,說請李部長放心,我一定好好乾,戴罪立功,將功補過!李部長擺擺手,沒說什麼。
雖然已經是中午了,李部長並沒有在槐河吃燴雞雜的意思,尹紅妹也沒有強留。李部長臨上車前,又把高洪和王梓明叫到跟前,安慰似的說了一些勉勵的話,說你們槐河的「村村通」工程做的很好,你們這批掛職幹部,一定要為群眾多做實事,多做好事,把實事做實,把好事做好,多積累一些基層工作經驗。
今年我們市政府提出了建設新農村的宏偉藍圖,你們一定要捷足先登,因地制宜,拓寬思路,幫助農民致富,切實搞好新農村建設,不要辜負了組織上對你們的殷切期望。李部長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一直停留在王梓明臉上,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似的。高洪站在一邊,明顯感覺到了冷落,心裡嚴重不平衡起來。心想自己原本是組織部重點培養的對象,可自己那麼賣力地工作,卻落了個行政記大過的下場,王梓明這小子何德何能,竟然風頭蓋過了自己,這怎麼行?一定得想辦法讓他也嘗嘗冷板凳的滋味。
對家屬的安撫、賠償工作也在緊張進行著。鄉政府財政緊張,經過開會研究,大家一致同意把第四季度的教師工資扣留下來,拿出20萬元作為賠償款。高洪並沒有食言,回了一趟萬川,帶回來10萬元現金。
王梓明和蔡小菲負責做家屬的安撫工作,幾乎每晚都要往范小靜家跑一趟。選擇夜晚去,是害怕白天被村民圍攻。之所以讓蔡小菲參與進來,是考慮到她是女同志,有親和力,方便和家屬溝通。不過她好像沒起到什麼好作用,就知道哭,總是把一圈人都弄的眼淚巴巴的。
在范小靜家,蔡小菲眼淚汪汪地抱著哇哇大哭的嬰兒,那孩子小手在她胸上亂摸,可能想到了什麼好吃的,哭的更凶了。蔡小菲一個女孩子,顧不得害羞,竟然背過身子撩開衣服,把自己豐滿的胸放在了孩子臉上。那孩子張開沒牙的小嘴準確地噙了她的奶頭猛吸,吸的滋滋有聲。可實在吸不出什麼,吐出來,哭的更來勁了。蔡小菲也跟著流眼淚。這一幕深深震撼了王梓明。蔡小菲的一個動作,就讓他永遠記住了這個美麗善良的女孩子。
王梓明開車帶著蔡小菲乘著夜色去給范小靜的家屬送賠償款,兩人一路上幾乎沒說什麼話,可能都在想著心事。快到村上的時候,蔡小菲從自己包里拿出一疊錢來,塞到了錢袋裡。王梓明說小蔡,咱們想到一塊了。說著讓蔡小菲幫自己把包打開,把裡面的三摞錢也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