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繼承人
堂內氣氛煞是詭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林潔鈺只覺得如芒在背,身後好像有數把刀子對著她來回的晃動著,似乎只要她一個不注意,那些刀子就會落在她身上似的。
顧以辰知曉她的顧慮,溫柔的將她護在懷裡,「不要擔心,宏爺應該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對你說。」
宏爺笑而不語的將紫砂壺放下,輕咳一聲,堂里一些閑言碎語瞬時變得鴉雀無聲。
林潔鈺尷尬的坐在椅子上,弄不明白這種氣氛下為什麼要讓他們過來,急忙問道:「老爺子有什麼話不能私下說嗎?」
「今天這場合就怕了?」宏爺笑道。
林潔鈺語塞,她敢說不怕嗎?
她雖然囂張狂妄,可是她只在他們那個圈子得意忘形,在這不敢涉足的黑界里,她還是規規矩矩的就像是一朵白蓮花。
「只是我不明白你讓我來這裡做什麼?」林潔鈺問的很小心,就怕自己一個不留意觸到了那些人的逆鱗,讓他們覺得失面子拎刀就衝上來了。
「以後這裡你會經常來,大家認識認識也好。」宏爺開口解釋道。
林潔鈺愕然,經常來的意思是?
「既然我認了你做我孫女,那當然就得把我的那些崽子們牽出來讓你熟悉熟悉,你們這些叔伯們都好好看看,以後我徹底下了這個位子,便由鈺鈺執掌。」
一言一出,滿室嘩然。
風雲堂堂主首先心存異議,直接開口道:「老爺子這話是不是說錯了?且不說她林潔鈺只是一個女人,她根本就不是咱們這個圈子的人,您把她弄上這個位置,誰敢信服?」
「是啊,老爺子,我也是不同意,林小姐畢竟是局外人,您讓她卷進這個圈子是不是太著急了,也得問問她本人意見才成。」作為準接班人,墨璃目光幽冷的盯著對面的小女娃,二十幾歲的年齡,面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讓她這麼一個小奶娃坐這個位置,只怕眾人難服。
「這事老爺子也應該問問顧三少,我並不覺得他會同意顧太太捲入這些是是非非中。」另一人附和道。
霎時,偌大的廟堂正廳眾說紛紜。
林潔鈺回了回神,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顧以辰蹙眉,目光深邃的望著老爺子,道:「我不會同意鈺鈺卷進這些事情中,請宏爺體諒。」
「鈺鈺你是怎麼考慮的?」宏爺自動忽視那些嘀嘀咕咕鬧騰個不停的反對聲,目光落在自始至終保持沉默的女人身上,語氣溫和道。
林潔鈺苦笑道:「我一介婦孺,不懂這些事。」
「所以你也是不願意了?」
「我只不過想要安安分分的過日子罷了。」林潔鈺解釋道。
宏爺輕嘆一聲,「那也罷,我這個人也不強人所難,只是鈺鈺,畢竟我無兒無女,這些家業也得有人繼承才行,這堂會你說沒能力執掌,那我名下的兩座娛樂城和在O市的數家賭城就交給你吧。」
「宏爺!」墨璃激動的站起身,額頭青筋尤現。
宏爺雙眸微抬,不以為意道:「墨璃這是有意見?」
「我還是那句話,我並不覺得顧太太會有本事管理這些家業。娛樂城和賭城都是維持咱們手下的生機,您這樣隨隨便便的交給一個女人,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所以呢?交給你嗎?」宏爺斂眉,一一巡視過在場所有人,「你們都覺得我考慮的不對?」
「宏爺雖然退下了管理者的位置,但畢竟都是咱們的大哥,不管他做什麼決定,我全然接受,林小姐,我只希望您能好好的管理好這些資產。」位於宏爺坐下第一位的男人面色平靜的說出。
言罷,在他位下本打算繼續附議墨璃的堂主們皆數選擇沉默。
墨璃咬牙,「我是不同意,因為我不想看到老爺子您一個糊塗就犯了不可彌補的錯誤決定。」
「我現在很清醒。」宏爺站起身,兩兩四目對視。
墨璃的氣場較之身經百戰的宏爺而言終歸是低人一等,在對峙不到半分鐘便稍帶懼色。
「我反對。」林潔鈺恢復感官,忙不迭的舉手表示很有想法。
宏爺眉頭微挑,「你為什麼反對?」
「老爺子,我知道您疼愛我,可是我連一個林氏都管理不好,何談管理您名下的那些資產。」
「沒有人是天生的管理者,你放心,我會給你時間好好學習。」
「這可不行,我現在畢竟還是孕婦,您忍心看我傷神勞累寢食不安嗎?」
宏爺嘴角微微一抽,「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要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這些。」
宏爺仰頭大笑,「你這丫頭,成,不要就不要,那——」
「老爺子您也別給鈺鈺留什麼東西了,她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物質的東西。」顧以辰打斷他的話,揉了揉眉頭,雖說把鈺鈺當著所有大佬的面高調介紹出來,只是看這些各懷鬼胎的大佬們,也著實讓他們這些人不想過多交涉。
宏爺輕嘆,「也對,那我給你看看我的藏品室去。」
林潔鈺霎時精神起來,「您還藏著什麼好東西?」
「你去了就知道。」老爺子杵著手杖便丟下這一群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徑直朝著廟堂外大步離去。
墨璃額頭眉角抽搐,這算什麼意思?
「老爺子是不是老糊塗了?」有人問道。
「我們今天開會不是討論未來一年的計劃嗎?」有人再問。
「可是我看老爺子並沒有打算安排些什麼。」有人哭笑不得道。
「那我們坐在這裡幹什麼?」有人還問。
「估計是來看老爺子逗孫女玩吧。」首位上男人面無表情的站起身,一身中山裝穿戴的很是整齊,兩鬢微微泛白,卻依然擋不住那眉目間外泄的威赫氣勢。
「廉爺,您看我們要不要把老爺子給找回來?」
被喚作廉爺的男人斜睨了一眼問話的男人,語氣沉冷,「多多做事,少說話。」
「……是!」
「老爺子都走了,你們也散了吧,墨璃你跟我來一趟。」廉爺先行踏出廟堂。
墨璃從椅子上站起,思忖片刻過後,還是跟在男人身後。
廟宇後面,有座假山,山上有一條人造小泉,泉水從山上緩慢落下,匯聚在池子里,激蕩開一圈圈深深淺淺的漣漪。
「知道你今天犯了什麼大忌嗎?」廉爺回頭,語氣很輕,卻讓人莫名的有一股寒顫的氣勢。
墨璃點燃一根煙,「我知道老爺子不喜歡別人當面質疑他的決定。」
「明知故犯。」廉爺掏出槍,毫不猶豫的一子彈射中他的肩膀。
墨璃眉頭微微一皺,卻是面不改色的依舊站的筆挺,血從深黑色的西裝里湧出,他故作平靜的吐出一口煙圈。
「老爺子的意思是讓你長點記性,不用給你懲罰,只是在我看來說錯了話就得付出代價,不然長不了記性。」廉爺將手槍丟進池中,繼續道:「不管以後林潔鈺會不會接手堂會,你雖然呼聲最高,也得給我好好的記住咱們堂會的首要宗旨,老爺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你就算再不同意,也得讓她坐穩這個位子。」
「廉爺,我只是不甘心,就算不是我,也應該是小七,或者蔣欽,她林潔鈺一個女人,不止我不服氣,我相信兄弟們都不會甘心替她辦事。」
「咱們走到今天都是因為誰?」廉爺反問道。
墨璃噤聲。
「宏爺帶著我們從一個地痞變成今天這規模,幾十年來,從一無所有變得叱吒東南亞,你只要記住一點,沒有宏爺就沒有咱們的今天,你不知恩圖報,還想著拆他的台,墨璃,你是不是覺得咱們後台贏了,底氣足了,就可以隨意說話了?」
「我不敢。」
「那你就給我記住,以後再敢胡亂這麼說,別怪我下一次讓你再也開不了口。」
墨璃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男人的背影在自己眸中消失,煙蒂燃燒到指間,接觸到皮膚的剎那一股灼痛襲來,他低下頭,將香煙丟進池子中。
廟堂外,聞訊趕來的警察只得眼睜睜的看著一群人擁簇著幾人走出。
署長忙道:「先別行動。」
林潔鈺攙著老爺子先行坐進車內,顧以辰繞過車頭直接坐在駕駛位上,隨後,保時捷毫無阻攔揚長而去。
車子后,一眾黑壓壓的人頭紛紛頷首送行。
警察不明,這又是什麼情況?難道是顧以辰他們挾持了宏爺?
這下可糟了,誰不知道宏爺名下一堆腦殘粉,那些不論剛入會的還是老人們都尊他為大佛爺,恨不得日日供奉在自己的床頭每天每夜都膜拜著,連他們這群警察里也有不少人是他的死忠粉。
宏爺這個人太過傳奇,年少輕狂時只不過是一個小混混,只因為敢闖敢拼,在七十年代初,在那個還沒有什麼黑勢力卻飽受飢餓的時代,有一群人就這麼如同雨後春筍,一天一天的壯大起來,在O門、H港這些地方瘋狂的佔領著自己的領域。
九十年代,黑勢力瞬間恢宏,大街小巷人人都忌憚著這群舔血生涯的恐怖分子,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關公堂佔領了整個行政區。
二十年內,東南亞大大小小還殘留的幫會都不得不折服在關公堂下,人家在這個時候卻拋棄了靠打拚搶地盤壯大自己的迂腐路線,改投資、設賭城、建娛樂場,可謂是將黑徹底洗的白白凈凈。
這樣的人物,如果說蘇勝是明面上的財閥帝國,那關公堂便是稱霸黑界的第一巨鱷,那條道上的人一聽宏爺名號,誰不敢給七分面子?
只是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在自己的地盤被綁架了?
……
汽車內,氣氛融洽。
林潔鈺自從上車過後便一聲不吭。
顧以辰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座上的老者,輕聲問道:「老爺子突然這麼做應該是有自己的原因吧。」
宏爺拿起手杖忍不住的敲了敲顧以辰的腦袋,「還是你小子知曉我的一番苦心啊。」
林潔鈺蹙眉,「您不會真打算讓我——」
「你想多了。」宏爺忍俊不禁大笑道:「就你的能力,我想別說墨璃你管不住,那群老頭你也別想唬住。」
林潔鈺撇嘴,「所以您就是拿我開玩笑了?」
「老爺子這麼做是因為有什麼不可估量的事情會發生嗎?」顧以辰追問道。
宏爺微不可察的點點頭,「昨晚上有人告訴我有個人偷偷的入了境,我不得不防著。」
「這個人跟我或者鈺鈺有關係?」
「除了你們,我還會放誰在眼裡。」宏爺輕嘆道,「結果這小妮子還不領情了。」
「鈺鈺是被嚇到了,您也看到了,那麼多人虎視眈眈的盯著她,我其實也心存戒備的。」
「也罷,今天讓你們來之前,我應該先跟你們說一聲的。」宏爺降下車窗,讓空氣湧進一些。
顧以辰降低車速,平穩的駛進輔道,「老爺子可以說明白一點嗎?」
「你們說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林潔鈺來回回蕩著眼神,瞧著他們索性靠邊停車過後把自己拋下到車外閑聊時,越發糊塗。
林潔鈺敲了敲頭,難道真的是一孕傻三年,被他們嫌棄了?
「叮!」她本打算跟著下車,卻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阻止動作。
林潔鈺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號碼,昨晚上的一幕一幕重複回撥著,她有些不想接這個電話。
可惜對方似乎瞧出了她的心虛,鈴聲停了不足三秒又一次響起來。
「什麼事?」林潔鈺最終還是架不住對方的鍥而不捨精神,按下了接聽。
「我要見你。」徐濛冉開門見山的說道。
「我現在準備去醫院,等我回來再說。」
「不行,我現在就要見你。」徐濛冉強勢霸道的制止她想要掛斷的衝動,繼續道:「我去醫院找你。」
林潔鈺放下手機,她甚至想不通徐濛冉這麼執著的見自己所為何事。
車子外,兩道聲音被陽光籠罩著,片刻過後,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回車內。
顧以辰看著她手中的電話,面上倉皇一閃而過,他試探的問道:「是誰的電話?」
「徐三小姐,估計是酒醒了,有什麼事想問我。」林潔鈺將手機放回手袋,認認真真的打量過兩人,「你們好像瞞著我什麼?」
「有什麼事需要特別瞞你的?」宏爺揶揄道,「行了,你們今天是準備去醫院做檢查吧,我就不去了。」
「您交待的事我會注意的,您不用擔心。」顧以辰道。
宏爺點頭應允,「你知道了就行,今天讓道上的那群頑固不化的老頭們知道分寸也好。」
「那我們先走了。」顧以辰一腳踩下油門,透過後視鏡看著宏爺身後駛上的車子,隨後一人走出恭敬的打開車門。
林潔鈺扣好安全帶,不明道:「老爺子今天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以後你會知道的,無關緊要。」他說的雲淡風輕,語氣不急不躁,任誰都看不出他隱藏的焦慮。
林潔鈺輕輕的拂過他的額頭,笑道:「你下次說沒事的時候,不要只注意語氣,瞧你這眉心出現的摺痕,真是掩耳盜鈴自以為自己掩藏的很好。」
顧以辰尷尬的掩嘴輕咳一聲,「這裡離醫院還有點距離,你先睡一會兒。」
林潔鈺靠在車座上,眯了眯眼,「坐久了腰有點酸。」
顧以辰又一次靠邊停車,替她放了放椅子,將小抱枕塞到她腰后,「等下給你揉揉,先委屈一下。」
林潔鈺抱住他的手臂,「你別想著轉移話題,我等你自己坦白。」
顧以辰溫柔的摩挲過她的臉頰,將車窗升上,「睡吧。」
平穩的車速就如同催眠曲,舒緩神經的音樂回蕩在車內空間,她不可抑制的閉上雙眼,陽光透過窗戶暖暖的落在她的手背上。
心若沉浮,淺笑安然!
醫院內,顧以辰的車子剛剛駛進停車場,便被一輛紅色法拉利阻止前進。
徐濛冉從駕駛位上走出,穿著一件米色風衣,踩著五寸高跟鞋,一副來者不善的氣勢靠近他們。
顧以辰斜睨了一眼熟睡的女人,將車內暖氣打開,隨後走出車內,面對來勢洶洶的女人。
徐濛冉目光冷冷的掃過睡得很舒服的女人,開口道:「我有話要問她。」
「你想知道的事我也知道,你可以問我。」顧以辰不置可否的先行走出一段距離,確信兩人的交談吵不到熟睡的女人過後方可停下腳步。
徐濛冉隱忍著怒火,拳頭緊握,「你們究竟知道了些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這重要嗎?」顧以辰指尖靠在車引擎蓋上,嘴角露出一抹看不出寓意的冷漠笑容,「徐小姐,我應該聲稱你一句二嫂吧,既然你已經嫁給了我二哥,我不想聽到從你嘴裡說出關心別的男人的話。」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徐濛冉紅了眼,她害怕那個答案,卻又自虐般的想要知道那個答案。
顧以辰垂下眸,道:「你以什麼身份去過問這件事的真相?」
徐濛冉語塞。
顧以辰繼續道:「我希望你明白,你跟劉煜之間毫無關係,就算我告訴整件事,你又能做什麼?」
徐濛冉踉蹌一步,咬緊下唇,「我明白了,我昨晚上想了一晚上的夢魘終歸是現實對不對?」
「是,都是現實,你想的那些都沒錯,然後呢?」顧以辰追問道,「然後你打算跟我二哥離婚回到他身邊?別傻了,你知道那不可能。」
徐濛冉抬起頭,倔強的隱忍著心口處再也控制不住的疼痛,她一手壓著心口,一手撐在車子,想哭,卻不能流出眼淚,就這麼紅了眼,紅了面的站著。
「不要再犯傻了,這事已經塵埃落定,在你穿上嫁衣高調嫁進我顧家開始,整件事再也沒有轉圜餘地。」
「我一直以為顧三少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至少不會說出這種讓人絕望的安慰,是,我是回不了頭了,可是你告訴我,我可以裝作毫不知情繼續這樣沒心沒肺的活下去嗎?」
顧以辰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眼角因為激動而滑落的一串淚痕,語氣依舊冰冷,「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不——」
「徐濛冉,我不管你心裡有什麼悔恨,事已至此,是你自己做的選擇,當初沒有人強迫你,是你自己高調宣布要嫁給顧謙易,是你徐家三番四次深思熟慮過後才提出的聯姻,我二哥再不濟,也不會在婚後與別的女人藕斷絲連,你一次又一次觸犯我顧家的底線,我希望你明白,我們可以同情劉煜,但決不會容忍你因為同情而做出背信棄義的事。」
徐濛冉目眥欲裂的瞪著身前這個看似有肉有血的男人,咬牙切齒吼道:「我沒有想過離婚,我也不會離婚。你沒有權利過問我心裡藏著誰。」
「我是沒有權利去過問你心裡愛著誰,我只是告訴你,這世界沒有後悔葯,你自己走出了這第一步,哪怕前面刀山火海,你也只有一往直前,不會再有後退的路。」
徐濛冉順著車子跌坐在地上,手包滾落在地上,散開一地的狼藉。
「二哥是想跟你過一輩子來著,我雖然知道他很不靠譜,但是我看到了他的改變,一個男人既然願意為一個女人改變性子,那他是真心想跟這個姑娘廝守一生來著。」
徐濛冉閉上雙眼,無力的回復。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我們顧家不會逼你,畢竟我們是一家人,我們可以給你時間慢慢走出來,但請你不要再回頭看,就算他是你這輩子飲過最烈的酒,留下最深的記憶,也請你醉過之後就忘了吧。」
顧以辰轉身朝著自己的車子走去,俯身看了一眼車內依舊睡得深沉的女人,打開車門,動作輕盈的將她抱進懷裡。
偌大的停車場,恍若人去樓空的死寂。
徐濛冉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站起身,站在原地,竟是一抹苦笑掛在臉上。
她走過一輛又一輛車,最後停留在寶馬車前。
擋風玻璃后,男人面色平靜的坐在裡面,目光空洞毫無神采。
徐濛冉打開車門,就這麼不等他同意坐進車內。
感覺到車身的晃動,劉煜如夢初醒。他想到逃跑,可是還沒有走出一步,就被她扣住了手腕。
「顧以辰說的沒錯,哪怕我現在悔不當初,再怎麼自責怨恨,也終歸回不去了。」徐濛冉扭動著腦袋,漸漸的,無神的雙眼裡映上他逃避的面容。
劉煜低下頭,掌心冰涼,他用盡了餘生所有的氣力才將她的手再次推開,「回去吧。」
「對一個男人來說,最無能為力的事就是在最沒有能力的年紀,碰見了,最想照顧一生的姑娘;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最遺憾的莫過於在最好的年紀遇到了等不起的人。你說,我們是誰錯過了誰?」
劉煜沉默,他有多想抱緊這個滿目絕望的姑娘,可惜時光之里山南水北,你我之間人來人往。
「在感情上,我們都不是好演員,我藏不住喜歡,你演不出熱情。我們就像是各自唱著各自的獨角戲,自以為編織了一個很美的劇情,卻是背道而馳,你想著離開,我想著靠近,你現在躲遠了,躲到了我再也碰不到的地方。可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每次靠近你,你義無反顧躲開的那一剎那傷我有多深。」
「對不起。」劉煜最終只有吐出這一句話,這三個字就如一座大山徹底壓垮了他所有的偽裝。
「我以為你真的不愛我。」徐濛冉反手扣住他再次想要躲避的手,緊緊的攥在掌心裡,「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真的只是不愛我?」
「對不起。」
「我不要聽對不起。」徐濛冉咬緊下唇,抑制住心口處瘋狂湧出的酸意,「抱抱我好嗎?」
劉煜毫無動作,就這麼坐著。
徐濛冉目光灼灼的刻上他的影子,就像是描繪自己所摯愛的珍寶一樣小心翼翼的讓它一筆一劃的刻在心口上。
劉煜顫抖的將她攬入懷中,熟悉的味道充斥在鼻間,他嘴角牽起一抹笑容,一滴淚滑過鼻翼滾進嘴中,酸澀的味道瞬間佔有他所有的感官。
「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的過著日子,你以後會有很多幸福,不要再記著我不配擁有的男人,你的明天,應該是陽光的。」
徐濛冉用力的點頭,越發用力的將他瘦到不成型的身子擁緊,「好好的活著,就當做贖罪一樣活著。」
話音一落,是她倉皇逃離視線的背影。
那樣的決然,就如自己夢境里那般,決裂的連回頭都不再有。
我終於把你丟了對嗎?
徐濛冉緊握著拳頭,牙齒狠狠的咬著拳頭,不讓自己回頭,不讓自己後悔,更不能讓自己再停下這雙不聽使喚的雙腳。
劉煜倒在方向盤上,手順著她離開的方向艱難的伸著,她的手,好暖和。
霧裡看花,究竟是誰蒼老了等待,樓台望月,終究望不到地老天荒……
醫院檢查室,林潔鈺沒有想到自己一覺醒來竟然已經躺在了床上,一個戴著口罩站在床邊的護士正對著自己笑靨如花。
那種詭異的畫面讓她這個迷迷糊糊半夢半醒的人被嚇得瞬間清醒過來。
護士見她本能的往後一縮,忙道:「正在檢查,請先躺好。」
林潔鈺這才看見身上黏上的亂七八糟的東西,一知半解道:「這是什麼?」
「心電圖。」護士看著列印好的報告單,將她把所有檢查用的東西收好,「等一下還要抽血。」
林潔鈺揉了揉頭,目光怨念的瞪著門外來回走動的身影,穿上鞋子便直衝沖的朝著檢查室外奔去。
顧以辰全神貫注的正在打電話,似乎在通知著什麼重要決定。
林潔鈺見他認真辦公的模樣霎時阻止腳步的靠近,安靜等待他打完電話過後,輕輕叩了叩門。
顧以辰回過神,莞爾一笑,「檢查好了?」
「你好像很忙,你在警所里的這幾天,公司應該忙成一團了吧,你不用陪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林潔鈺將他的外套扣上,「這幾天趁我睡著了,你都偷偷的去書房處理公事,你身體剛好,這樣勞心勞力下去,會垮掉的。」
「傻丫頭,胡思亂想些什麼?」顧以辰輕輕的撫摸一下她的肚子,「小寶貝們還乖不乖?」
林潔鈺握住他的手,「我說的是實話,你回蘇勝吧,等一下可以讓人接我回去。」
顧以辰輕輕的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看了一眼手錶,他現在的確忙到都快找不到時間喘氣了。
「那等下檢查完就給我打電話,我再來接你。」他慎重的命令著。
「嗯。」林潔鈺朝著他離開的方向揮了揮手。
剛一推開門,護士便對著她笑意盎然的晃了晃手裡的針管。
林潔鈺被嗆住,想著雖然自己不怕抽血,只是這護士是不是笑的太瘮人了一些?
抽好血,林潔鈺靠在床頭小憩片刻。
產科主任親自檢查著報告單,將單子放回檔案夾之後,瞧了一眼她略顯疲憊的神色,不明道:「是昨晚沒有休息好嗎?」
林潔鈺搖搖頭,「抽了那麼多血,估計有點犯低血糖了。」
主任驚怵,「誰給你抽血了?」
林潔鈺抬頭,目光環視過主任以及她身後的兩三名隨行醫生,道:「剛剛我醒過來有個小護士在這裡,她說要抽血——」
「胡鬧,就算抽血也不可能讓您在這裡隨隨便便就給抽了,讓人出去找一找,是哪個沒長眼的私自下醫囑。」主任瞥向身後的隨行,眉頭微蹙道。
「算了,就是一點血而已,反正早抽晚抽都會抽。」林潔鈺靠在床頭,神情懨懨的說著。
主任也不再追究,「那您先休息一會兒,我讓人給你準備一些點心,今天這事是我監管不周,這群小妮子估計也是想早點結束檢查免得讓你跑來跑去受累。也算是一片好心,夫人可別放在心上。」
林潔鈺微不可察的點點頭。
房間恢復安靜,眾人一擁而散。
出了檢查室,隨行醫生之一不安道:「這事要不要通知二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查一下是哪個冒冒失失的護士私自做的決定,我這單子還沒下來,她倒想著要省事了。」主任揉了揉鼻樑,「低調處理,畢竟這可是顧家的第一個長孫,老爺子那邊可是相當重視,別出了岔子。」
「那三少那邊也不通知了?」另一人問道。
「三少夫人也說了抽血是必要的常規檢查,去血檢那邊查一查,血樣有沒有送過去。」
負責去詢問的護士回來的很快,喘著氣點頭道:「檢查室那邊來了消息,說是血樣送過去了。」
如此,所有人便不再多言的各自散去。
靜謐的地下停車長負二層,平日里甚少有人停車的地方,一道身影秘密的走過安全通道。
靜止停放在角落的黑色卡宴車燈輕輕一閃,來人警覺的環顧四周過後大步上前。
「這是您要的血樣,已經封存好了。」
車窗降下,助手將一小管血液收進手中,「這是給你的報酬。」
車子緩慢的駛出停車場,護士心有餘悸的將支票攥在掌心裡,確信四周並沒有什麼閑雜人等過後,急忙跑進電梯。
正躺在床上休息的林潔鈺驀地坐起身,恍恍惚惚的這才想起約了徐濛冉。
她急忙掀開被子,還沒有來得及穿上鞋子便瞧見一抹身影推門走進。
徐濛冉精神萎靡的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
林潔鈺拍了拍臉,確信自己清醒過來後走過去,試探性的問道:「你怎麼了?」
徐濛冉抬了抬頭,又情緒低落的垂下腦袋,「沒什麼,我想去喝一杯。」
「這大白天的,你想去哪裡喝一杯?」
徐濛冉苦笑道:「隨便。」
林潔鈺拿起外套,「走吧,我知道有個地方做的飯食不錯。」
徐濛冉機械式的跟著她移動雙腳。
市中心地標大廈前一家裝潢的普通的茶餐廳前,林潔鈺先行推開兩扇玻璃門。
這裡是市區繁華地帶,又正值高峰期,茶餐廳已然是人滿為患。
林潔鈺領著身後失魂落魄的女人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角落位置,翻了翻手中的牌子,「想吃點什麼?」
「食不知味。」徐濛冉脫下外套,目光瞥向迎面走來的服務員,「給我來兩瓶威士忌。」
「……」服務員苦笑道:「這裡只是凍啤。」
「也行,給我來兩瓶。」徐濛冉倒上一杯水。
林潔鈺沒有阻止她自虐,輕聲道:「兩份風味排骨套餐。」
服務員收好餐單,道:「請稍等片刻。」
啤酒上的很快,喝慣了辛辣口味的洋酒,突然換上這種普通低酒精啤酒,徐濛冉差點難以下咽,喝上一大口過後,忍不住的仰頭長嘆出一口氣。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林潔鈺看她如此自暴自棄,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
徐濛冉哭笑不得的放下杯子,「顧以辰都告訴我了。」
「什麼?」林潔鈺有一種自己細心隱藏起來的好東西被人找出來還趁著她毫無意識的時候偷偷的給拿走了,情不自禁的皺眉道:「他對你說了什麼?」
「我的確很笨啊,連你們這些局外人都看的比我清楚,我竟然還像個傻子一樣,還真是報應。」徐濛冉重重的放下酒杯。
唐突的一聲驚響聲,不由得引起四周食客的注意。
林潔鈺急忙捂住她還想吹瓶的手,道:「你還是徐家三小姐,注意一下儀容,大白天就喝的酩酊大醉,如果外面藏著記者,你明天又要上頭條了。」
徐濛冉指尖滑過瓶子,苦笑道:「我現在這副德行,管它什麼身份不身份的。」
林潔鈺幾乎想要捂住她的嘴,沒有想到徐濛冉瘋癲起來竟是如此的不顧後果,想她那些年跟自己爭個黑白顛倒的時候,可沒有這麼豪放不羈的大鬧公眾場合過。
「有多少次,夜不能寐的時候,我總會麻痹自己,不停的問我:為什麼他還不來找我,只要他來找我,哪怕只是在我世界里坐一坐,我想我都不去愛別的男人,我也不想去愛別的男人,可是,我不能等了,也等不來了。」
林潔鈺遞上手絹,見她無動於衷,索性給她擦了擦臉,「我認識的徐濛冉曾幾何時會這麼為情所困?」
「徐濛冉她死了,現在是顧太太了,顧二少的夫人了。」徐濛冉忍不住的再倒上一整杯酒,看著杯麵上晃動的漣漪,苦笑著再次咽下那苦澀的味道。
「叮……」
突兀的手機鈴聲將只顧著灌醉自己的女人徹底拉回現實。
徐濛冉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號碼,卻是不知道怎麼接聽的按下掛斷。
林潔鈺瞧著再次響起的號碼,輕嘆道:「還是接吧,二哥應該有事找你。」
徐濛冉單手支撐著頭,思忖片刻過後按下接聽。
「來一下醫院吧。」顧謙易的聲音從聽筒傳來,甚是平靜。
徐濛冉哆嗦著另一隻手,還想再喝上一杯,尋著理由婉拒著:「我在外面吃飯,你有事就在電話里說吧。」
「雖然我很想瞞著你,可是我清楚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什麼事?」
顧謙易的聲音停了停,那短短几秒,就像是電話被掛斷了一樣死寂。
他道:「劉煜在急救。」
「咚!」酒杯從她掌心裡脫落,她幾乎是在剎那聽見心臟驀然被什麼東西遏制住然後失去了作用。
「你可以選擇來醫院,還是不來。」言罷,對方就像是逃避一樣忙不迭的掛上電話。
徐濛冉聽著裡面傳來有條不紊的中斷提示音,一口氣憋到現在,她就像是被擱淺的魚重新回到了海里,不停的**著氧氣。
林潔鈺察覺到她的異樣,問道:「二哥說什麼了?」
徐濛冉站起身,又重重的跌回來。
林潔鈺不明,追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徐濛冉看著她,眼眶隱忍不住的泛紅,她咧開嘴,失控的痛哭起來,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小孩,無助絕望的痛哭著。
周圍尋著聲音看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人好心的過來問需不需要幫助什麼。
林潔鈺尷尬的擋在她面前,反反覆復的問道:「能不能說明白了再哭?」
徐濛冉精心描繪的妝容已經哭花,她緊緊的抓住桌邊,控制著不受控制的淚水,她高傲的抬起頭,很用力很用力的呼吸著,「沒、沒事。」
「你這樣子像是沒事?」林潔鈺恨不得給她拿一面鏡子,讓她好好的瞧瞧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
徐濛冉抹去淚痕,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那樣,從容的拿起勺子舀著米飯,只是手顫抖著,連咀嚼米飯時帶出的聲音都像是帶著控制不住的哭意。
林潔鈺坐回椅子上,翻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
正午十二點,陽光正盛,一輛路虎泊在女子監獄前。
岳珊目不轉睛的瞪著突然跑來的男人,手銬磨得她手腕生疼,她卻毫不在意的冷笑道:「劉將軍最近是不是很空閑,如此三番四次的來探視我,我是不是得感激一下你還記著我的情誼?」
劉啟面色有些難看,因為跑動額頭上有些許不易察覺的熱汗。
岳珊繼續冷嘲熱諷道:「或者是因為我這件事連累了你,雖然我在這局子里情報不是很準確,但或多或少也聽說了一點外面的風吹草動,好像是有人檢舉你了?」
「岳珊,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些事是你搞出來的。」劉啟咬牙開口道。
岳珊捲起袖子,露出內里的一片淤青,「我也得謝謝你派來的那些人,出手真夠狠的。」
「看來教訓還不夠,不然你怎麼還有精力嘲笑我?」劉啟砸了砸玻璃,吼道:「我今天來是跟你說一個壞消息的。」
「我還挺期待是什麼樣的壞消息。」
「你兒子快死了,骨癌晚期,醫生已經宣布最多還能活半個月。」
岳珊面上的冷笑在話音落下的瞬間碎裂,她騰地站起來,雙手扣在玻璃上,吼道:「劉啟,你冷血到用自己的兒子來報復我?」
「你應該感激我,至少我會讓他在最後半個月好好的離開。」
「哈哈哈。」岳珊失控的仰頭大笑,「報應,這就是報應,劉啟,你的兒子全都死了,你爭那些東西,最後還不是隨你一起下葬,報應,蒼天有眼,讓你斷子絕孫。」
「是,都是報應,所以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兒子死了,你女兒也得死!」劉啟雙目猩紅,兩兩毫不避諱如同一道烈火在兩人視線里燃燒。
岳珊目眥盡裂,指尖轉過玻璃面發出茲拉茲拉的刺耳聲,「你敢。」
「事情都變成這樣了,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劉啟雙肩微抖,得意的笑道:「岳珊,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所以我今天失去了什麼,他日我會一筆一筆的向你和顧家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