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廢話,你是眼瞎了嗎?
她在心裡罵著,瞧見他眼底閃過的笑意,一時之間,還真想咬緊牙根,鬆手算了。
偏偏,理智與疼痛,都在提醒她,千萬別在這時意氣用事。眼前只有這傢伙能夠幫她,要是他撒手不管,把她扔在這兒,她怕是連爬都爬不回去。
從小到大,她吃逼山珍海味,知道最最不能吃的東西,就是眼前虧。
好,她忍!
龍無雙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下笑的開口:「相爺,可否請你高抬貴手,幫我個忙嗎?」
公孫明德這才抬手,攔腰欲將她抱起。只是,大手才剛碰著她的腰,她又痛得大呼小叫。
「啊,好痛好痛……」她痛得眼眶含淚。「輕點、輕點啦!」
「怎麼回事?」
「腫起來了啦!」她又羞又怒的瞋道。
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難得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到底卡在那裡多久了?」
她滿臉通紅的抿著唇,就是不肯回答。
一瞬間,黑眸底的笑意,幾乎要滿溢而出。他忍著沒笑,也不再追問,寬厚的大手捧住粉臀,像抱孩子似的,將她抱了起來。
夜色之中,龍無雙的俏臉,不受控制的暈紅成一片。
縱然再怎麼離經叛道,她終究是個姑娘家,加上她身世特殊、性格嬌蠻,雖然美則美矣,有點膽識的男人,只敢遠遠的望著她,要是膽小點的男人呢,就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及笄之後,沒有男人再碰過她一下,更遑論是捧著她的臀,身軀相貼的攬入懷中,這麼親昵的抱著走動了。
他每走一步,她就能感受到,他環抱著她的有力臂膀。
這麼緊靠著公孫明德,她才發覺,他有多麼高大結實,灰袍下的身軀,剛硬有如鐵鑄,那看似單薄的身子,只是寬大灰袍製造出來的假象;再加上那晚,以及方才,他所露的那兩手看來,他的武藝肯定不輸給黑臉的。
這男人果然是老奸巨滑,難怪她老是栽在他手上。
哼,簡直就是該死的——
「哈啾!」
心裡的咒罵才罵到一半,她就覺得鼻端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無雙姑娘請保重。」他語音平穩的說。「若姑娘有什麼閃失,明德怕是擔待不起。」
閃失?
她現在所有的閃失,還不都他害的!
「擔不起?」她眯起眼兒,雖然心裡明白,不能在這時發火,嘴裡還是忍不住酸他。「相爺這話可說得客氣了,你連我都敢綁了,這天下還有什麼事,是相爺擔不起的?」
「放你出去行搶貢米,罪連無辜。」他抱著懷中這個全天下最嬌貴、卻也最任性的姑娘,一路往她暫住的廂房走,邊面無表情的回答。「這件事,我就擔不起。」
「公孫明——唉啊!」她挺直了腰要罵人,只是話才出口,就疼得又縮回他肩上攀著。縱然眼角都疼出了淚,她還是恨聲咬牙道:「你這該死的東西,最好祈禱不要哪天栽在我手裡!」
「有勞無雙姑娘提醒,在下一定會將姑娘的話,時刻牢記在心。」
「公孫明德,你少得意!」
「在下不敢。」他走過迴廊,穿過月洞門,氣定神閑的回道:「家父有訓,驕者必敗,敗者必亡,明德一日不敢或忘。」
她聽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張開嘴,咬下他肩頭一塊肉來。只是,一陣夜風襲來,吹得她唇冷齒寒,趕忙將嘴給閉上。
奇怪的是,那風雖然冷,她的身子卻是暖暖的。
她詫異的低頭,這才發現,公孫明德用寬大的衣袖,包護著她。一陣陣的暖意,從他寬厚的掌心,隔著衣衫從背心傳來,熱氣隨著筋脈行走全身,暖了她的身
子,甚至暖了她的手腳。
那陣暖意湧上心頭,嘴邊的氣話,竟梗在喉間,再也說不出來。她只覺得又氣又惱,偏又無處發泄,只能攀在他肩頭上,抿著紅唇暗自氣悶。
秋月高掛枝頭,淡淡月光撒落一地,四周驀地靜謐下來。
平時牙尖嘴利的懷中人兒,突然停了話,變得默不吭聲。公孫明德還以為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不禁低下頭來,瞥了她一眼。
只見月光之下,那張精巧絕美的粉靨,泛著淡淡的光滑。秀眉彎彎、紅唇潤潤,尖尖的下巴惹人心憐,而長長的眼睫未乾,還沾著早些疼時的珠淚,彷佛輕輕一眨眼,那滴淚就要滾落。
兩人雖然長年互斗,但是,他從來不曾這麼近瞧過她。
月下的龍無雙,美得讓人難以移轉視線。
公孫明德心中一凜,飛快收回視線,鎮定心神,提醒自己,這女子可是個無法無天的禍害。只是,她身上的馨香,仍陣陣縈繞著他;他的手,也能隔著薄薄的衣裙,感受到她的柔軟——
他冷著臉,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轉眼已經跨進廂房,將她抱回大床邊。
「無雙姑娘,時候不早了,您趁早歇息,在下先行告退。」說完,他雙手一松,跟著便退了開來,轉身就要離開。
咚!
她重重摔在床上。
這般粗魯的對待,以及公孫明德冷淡的神情,讓她的腰、她的腿,全都疼了起來。她也沈下臉,抬起下巴嬌叱道。
「等一下,你給我站住!」她冷聲開口,又恢復那頤指氣使的態度。「公孫明德,我腳扭傷了,你至少先叫個御醫或大夫來吧?」
濃如墨染的眉,微微擰了起來。
她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你那是什麼表情,難道要我等到早上不成?」
黑眸之中,閃過一絲陰騖。公孫明德一語不發,緩步走回床邊,然後蹲下,大手握住她的腳踝,飛快的一轉!
就聽到「喀」的一聲。
「啊,好痛!」龍無雙措手不及,被這麼一扳,痛得頭昏眼花,伸手猛打他的肩膀。「你這個王八蛋,竟敢——竟敢——」
公孫明德起身,淡漠的拋下兩個字。
「好了。」
「什麼叫好了?你這樣硬扳,我以後要是跛了怎麼辦?」她又氣又怒,隨手抓起枕頭,胡亂的往他砸去,生氣的喊道:「我要大夫!我要御醫!你去給我叫御醫過來!」
「夜深了,大夫、御醫也是人,也要歇息睡覺的。」他冷冷的看著她,補充了一句。「一會兒我會派丫鬟拿傷葯過來。」
瞧他那眼神、那表情,彷佛把她當成無理取鬧的孩子。她心裡有氣,還要開口說話,他卻已經頭也不回,徑自轉身離去。
「喂喂喂喂,我話還沒說完呢!你要去哪裡?」
「你敢走試試看!」
「公孫明德,你給我回來!」
「公、孫、明、德——」
高大的身軀走出廂房,壓根兒不去理會,身後那嬌蠻任性的小女人,反覆的威脅與命令。他冷著一張臉,緩步走回自個兒房間,任由那氣怒的叫嚷著,一聲又一聲,回蕩在夜色之中。
一陣秋風,從窗欞透人,在廂房縈繞不去。
龍無雙坐在大床上,背後靠著軟枕,被子拉到胸前,蓋得密密實實的,不讓秋風有絲縫兒能鑽入。
她拉了拉肩上那塊舊而重的毛料披肩,接著用溫熱的巾子,將雙手擦拭乾凈。
嫩嫩的小手,姿態宛如蘭花。她從床畔的盤子里,拈起切成適口大小的月餅,放進嘴裡,慢條斯理的品嘗著。
一旁頭髮花白,身形富泰的廚娘,看著她細嚼慢咽,有些緊張的靠過來,問道:「無雙姑娘,這月餅還可以嗎?」
她彎唇一笑,再度用巾子擦拭雙手。
「稍微甜了點,棗泥餡再少一些,滋味才恰好。」
廚娘連連點頭。「那好,我待會兒重做,再要銀花送來,給姑娘試試。」滿是皺紋的臉,笑得不見眼。
「我等著喔。」
廚娘連連點頭,捧著試做的餅。
「唉,相爺府里,除了我之外都是男丁,這甜食啊,沒幾個愛吃的。」
「不是還有銀花嗎?」
「我那孫女兒啊,是因為無雙姑娘來這兒作客,才被聘進來伺候您的。」廚娘看著盤裡的餅,嘆了一口氣。「往年啊,每回到了中秋,我就算做了月餅,府里也沒人肯多嘗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