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龍無雙眼兒一轉,伸出白嫩小手,輕搭著廚娘的手背。

「夏姨,那是他們身在福中不知一唯——咳咳——您放心,以後到了我那兒,絕不會這般冷落了您的廚、廚、廚——哈啾!」

最後一個「藝」字,還沒說出口,她就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噴嚏。

「無雙姑娘的好意,我可心領了。」廚娘笑呵呵的說道,替她拉好披肩。「啊,差點忘了,我廚房裡正熬著湯藥呢,你好生休息著,我這就去讓銀花把葯端來。」說完,她捧著盤子,滿臉笑容的離開了。

挖角行動再度失敗,讓龍無雙懊惱極了。

這一家子的奴僕,對公孫明德簡直是忠貞不移,任她說破了嘴皮子,廚娘仍不改心意,只是笑著推託,把她的提議,全當成是玩笑,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坐在床上,龍無雙轉過頭,瞧見窗外,片片紅葉在秋風中飛舞。

景緻雖美,她卻無心欣賞,念念不忘的,就是她那些珍珠米。

她被擄來這兒,都已經過了十天了,也不見黑白無常來尋她。這陣子早晚雖冷,但是可不曾下過一滴雨,每天都是晴空萬里,再這樣拖下去,伯那批米都要曬好了。

「哈啾——」

秋風一陣接一陣,她又打了個噴嚏。

真是天殺的!

她攏緊了披巾,咬唇暗罵。

那夜潛逃失敗,她卡在狗洞里將近一個多時辰,夜裡的秋風,冷得透骨。一夜折騰后,第二天醒來,她的腳傷是不疼了,但是卻染了風寒,整個人高燒不退,虛軟得下不了床。

這一病,就是五、六天,

雖然,第二天一早,公孫明德就請了大夫來,可她正病得頭昏眼花,連說話都沒力氣,更無法威脅或收買大夫,錯過了往外送消息的良機。

直到昨日,她的病情稍稍好了些,不再頭暈目眩。只是,她身子仍舊虛弱,實在沒有體力,更沒有意願,再去翻牆,或是鑽狗洞了。

合起來的木門,讓人推開了,湯藥的味道飄進屋裡。

她以為是銀花,也沒轉頭,只是揮揮手,簡單的說道:「把葯擱著,我一會兒再喝。」

不同於先前,湯藥沒有被擱在桌上,反倒一路被端到她床邊。

聞見濃濃的藥味,她擰起彎彎的眉,轉過頭來。「我不是說了,把葯擱著就——」她紅潤的小嘴就訝異的微張,沒能把話說完。

端著湯藥站在床畔的,竟然不是小丫鬟銀花,而是公孫明德。他灰袍黑衽、衣不紋綉,打扮一如尋常,讓他手裡那碗還熱得直冒煙的湯藥,更顯得格外突兀。

一見到是他,龍無雙也不給好臉色,俏臉撇開,又去看窗外的秋風紅葉,就是不看他。

「把這碗葯喝了。」低沈的聲音,清晰的傳進她耳里。

她故意不回答。

「喝。」低沈的聲音,不溫不火,平靜如常,只是將一句話,濃縮成一個字。

她咬著唇,知道這傢伙有多固執,要是她不開口的話,他肯定會在床畔站著,用那雙黑得發亮的眼,直勾勾的看著她。

一想到那畫面,她就覺得全身不自在。

「擱著,我等一不再喝。」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公孫明德卻格外堅持。

「現在就喝。」

她氣得回過頭來。「你怎麼這麼煩啊,我不是說了,等一不會喝嗎?你是耳朵聾了,還是聽不懂人話?」

尖利的言詞,沒讓他動怒,他甚至連眉毛也沒動一根,只是看著她,靜靜說道:「我要親眼看著你喝下去。」

「為什麼?」

「免得這碗葯,也被你浪費了。」

她抬高下巴,倔強的睨他。「我哪有浪費?」

「窗外的山茶花,已經被你這幾天來,用熱湯藥澆死了。」他平鋪直敘的說出證據,聲調沒有一點改變。

罪證確鑿,龍無雙惱羞成怒,深吸一口氣,凝聚力氣,猛地把那碗湯藥,從他手裡搶過來。

「哼,喝就喝嘛!」她賭氣的說著,但是病了這些天,又沒有乖乖喝葯,身子仍虛弱得很,光是搶過湯藥,已經耗去她八成的體力,如今端著湯碗的小手,也孱弱的抖個不停。

灰袍靠得更近,一隻大手接過湯碗。

「不用逞強。」他淡淡的說。

「不然要怎麼樣?你喂我啊,你喂我的話,我就喝!」

「好。」

好?

好!

他說好?!

她聽錯了吧?還是病得太久,耳朵不靈光,少聽了一個「不」字?

龍無雙詫異的轉過頭來,竟看見公孫明德,當真撩袍坐下,拿著調羹,舀了一匙湯藥,湊到她嘴邊。

她看著那匙黑呼呼的湯藥,因為找不到台階下,只能硬著頭皮,使出拖延戰術。

「太燙了。」

然後,她開始懷疑,自個兒的眼睛是不是也出問題了。

公孫明德竟然拿著調羹,舀著熱燙的湯藥,慢慢吹涼。那碗湯藥,被他漸漸吹涼了,再也冒不出絲毫熱氣。

從頭到尾,龍無雙始終目瞪口呆,訝異的看著這一幕。

這個男人竟然為她吹涼湯藥?

老天,她是眼花了嗎?

「我想,應該涼了。」他慢條斯理的說道,重新舀起湯藥,湊到她的唇邊,黑眸之中閃過一抹光亮。

她一直以為,「面無表情」就是他的表情。

但是,眼前的公孫明德,非但不是面無表情,也不是不苟言笑、嚴肅迫人。那雙黝亮的黑眸,跟他的嘴角,似乎都有著些許的——些許的——莞爾——

她從沒見過,他的臉上出現這種神情;她也從沒想過,兩人可以共處一室,而沒有馬上針鋒相對,出言諷刺或挖苦對方。

沈默,似乎讓兩人間的氣氛,產生了一些改變。

調羹湊得更近,她抬起長長的眼睫,無意中竟望進他的眼裡,兩人的視線對個正著。

她用最快的速度,把視線轉開,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日見著他難得且真心的微笑時,心跳竟會莫名亂了譜。

那究竟,是什麼緣故呢?

微溫的調羹,碰了碰她的唇,她心裡正亂,無意中張了嘴,難得乖乖的喝了葯。

下一瞬間,淚水迅速湧進眼眶。

好苦!

龍無雙驚駭的瞪大眼睛,非要用雙手,摀住小嘴,才能忍著,不把嘴裡的湯藥吐出來。

從小到大,她貪戀美食,加上母親的有意調教,老早把她的味覺,訓練得比常人敏銳百倍,就連一道菜裡頭,多了幾粒鹽,或是少放幾粒糖,她都能夠嘗得出來。

就是拜味覺敏銳之賜,嘴裡的湯藥,在她嘗來簡直苦得不能忍受,像是有人拿著針,正在猛刺她的舌。

眼看調羹又湊過來了,她縱然眼裡淚花亂轉,還是硬著頭皮,竭力忍耐著,吞下第二口——

這下子,她的舌痛得像是有人用刀在割!

微溫的調羹,第三度湊到她唇邊,她顫抖的張開小嘴,雙眼瞪著那匙湯藥,幾番鼓起勇氣,卻又不得不低頭。

「太苦了,我喝不下。」她推開公孫明德的手,拒絕再喝那碗苦得可怕的湯藥。

「良藥苦口。」

「才不呢!以往,御醫開給我的葯,都沒這麼苦,他們用的可都是上好藥材。」她有生以來,從沒喝過這麼苦的葯!

「那是因為,葯里調了蜜糖。」

「那就調蜜糖進去啊!」

黑眸里的莞爾斂去,他臉色陡然一沈,比平時更難看嚇人。他看著她,彷佛她剛剛做了一件最最不該仿的事。

公孫明德開口,語氣平穩,但一字一句,卻說得格外清楚,彷佛想把每個字,都敲進她的腦子裡。

「你命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無糧可吃、無衣可穿,生病的時候,連一口湯藥都喝不著?」他盯著她,緩聲又問:「你知不知道,什麼是民間疾苦?」

這幾句話,問得龍無雙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想開口,至少回他幾句,卻壓根兒想不出反駁的話來。

該死的他!該死的葯!該死的——

喝葯是吧?好,她就喝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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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嫁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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