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圓飯
端午還未再次開口反駁司空凌便已將錦衾蓋住兩人。
「噓,不要說話,聽話,睡覺。」司空凌含笑輕哄著,雙眼滿意地閉上詳睡。
一剎那,端午就僵直了身體。似乎,多年前,他也這樣輕柔溫和的對她說過這樣的話。那個時候,她會感動得哭。
現在卻是震驚到腦海一片空白,忘了該哭還是該笑。
唇角的笑意有些微凝滯,身手敏捷而又心細如塵的司空凌又怎麼會察覺不到端午突然的僵直?活動手腕,輕撫端午嶙峋的背脊。
一個未睡一個未眠,靜謐的氛圍流淌整個寢殿。
鏤空雕窗外,幽黑遼遠的蒼穹靜靜悄悄撕開一線,一絲暖黃破繭而出,徐徐暈染開來,升漫成紅,絢爛耀眼。
突然地,端午感受身旁之人正漸漸抽離手臂,動作異常緩慢。索性,端午翻轉過身,任那手自由來去。
懸空的手有片刻停滯,隨後便迅速收回。司空凌利落起身,盡量將聲音減小到最低,立在龍榻前,雙眸視線落在背對著自己的那襲身影上,徐徐呼出一口濁氣,輕步離去。
端午聽得腳步愈行愈遠,心中那塊重石倏地下沉,悶悶地砸落在地。
再睜開雙眸之時,那雙巧目狐眼內多了一絲迫不及待,「秋姐?」急切一喚,映入眸內的婦女回之一笑。端午猛地坐起身來直盯著坐在身旁的秋姐,滿臉欣喜,「你真的來了?」
「嗯,皇上下旨讓我來了,還說,要我好好照顧你。」秋姐高興地回答著,這次,皇上會好好地對端午了吧,終於能破鏡重圓了。
端午一下子便憶起司空凌昨夜對林總管的吩咐來,能與孩子們和秋姐團聚是一件開心的事,只是,心頭還是殘餘著一種不安的毒。害怕他的反覆無常,陰晴不定,冷血無情。
秋姐看得端午嘴角淡淡揚起的弧度如曇花一現般消失殆盡,心中暗嘆一聲無奈。隨即,又笑道,「端午,我能看得出來皇上這次是真的想對你好,你就原諒他吧。」
原諒他?要原諒他嗎?該如何原諒?
「皇上剛剛來過又走了,叫我們不要吵醒你,還站在這裡看了你好久好久。我還看見他伸出手想撫摸你的臉,卻遲遲不肯落下,很猶豫不決的樣子。轉過身,看見他的臉,那是我從沒見過的皇上,有一種說不出的憂鬱……」秋姐看著端午語重心長的說,端午額跡散落的碎發遮住了她的小臉,看不清表情,「端午,你想和他僵持到什麼時候呢?」
「我也不知道……」
「不如放開自己的心,隨著心意走。」秋姐輕柔地捋了捋端午的劉海,終於將她的表情看得真切起來,那是一種難言的迷茫和憂傷痛苦。
「嗯。」端午閉上眼,又看見一片漆黑,掩蓋所有顏色光亮。
「睡了一整天,我先替你梳洗下,落兒和莫兒等下過來一起用晚膳。」
「好,他們什麼時候來?」端午掀起被子,迅速起身穿好衣服,似乎下一眼孩子們便出現在身邊一般。
「瞧你這著急樣兒,當娘親的人果真最疼的還是孩子。」秋姐打趣說道。
十月懷胎怎能不疼?
所以,當端午見到孩子們那刻起,唇角上揚的弧度持續到看見孩子們身後之人亦未消散,只是倉惶地收回了頭,轉身拉著紀落的手進了殿。
司空凌還是看見那抹許久不曾見過的笑靨。心頭有迅雷不及一擊震鳴,隨後而來的便是煙花綻放的絢爛。
「秋姨,你終於回來了!落兒好想你!」紀落一看見侍立在殿中的秋姨便迅速地掙脫了端午的手沖她跑去。
秋姐蹲下身一把接住撲進懷裡的紀落,寵溺地拍著她的頭,「秋姨也很想落兒!秋姨不在的時候有沒有給娘親添亂啊?」
「落兒才不會添亂呢,落兒可乖了!」紀落不悅地嘟著嘴又甜嫩地撒嬌著,「太好了,我們一家人終於團聚了!落兒再也不要和你們分開了!」
一瞬間,殿中所站立之人表情都有些微凝滯。誰也未曾想到,落兒竟然會說,再也不要分開了。
秋姐下意識地抬了抬頭看向端午和司空凌,發現兩人正相視一眼,而後又不約而同地別開目光。
司空莫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兩人,不動聲色將兩人的一舉一動收納眼底。
「對對,一家人本來就不應該分開的。落兒餓了吧,今天我們先吃一頓團圓飯。」秋姐慈祥地笑著說,牽著落兒的手步向圓桌。
「傳膳。」司空凌依舊是簡單明了的命令語氣,那狹長細目內閃爍著一種異常閃亮的光芒。那一句,一家人本來就不應該分開,重重地落在了心上。
他邁出步走到仍處於僵直狀態的端午身旁,輕輕地拉起她的手,走向圓桌。
一側的司空莫亦移開了步子,尾隨其後。
秋姐站在紀落身邊,見他們坐好后,心中涌發出莫名的喜悅感來。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秋姐,你也坐下來,你也是我們的家人。」端午雖是在對秋姐說話,眼神卻直直地望著司空凌,語氣堅決。
我們的家人?司空凌揣測著端午這句話,她是在說,她和他是一家人?
「坐下吧。」
語氣中,有任誰都可以聽得出來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