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後宮（上）

這頓齊聚的晚膳，竟間隔了九年有餘。

晚膳過後，五人齊坐殿中緘默不語，宮女太監早已被屏退在外，一瞬間，華麗尊貴的大殿竟顯得有幾分寂靜空蕩。原本調皮搞怪的紀落看著爹娘各自緊抿的雙唇以及淡然的神情，也只得乖乖地坐下喝茶。司空莫一直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他們，他自是看得出來那個冷情霸道的人對她的喜歡的，心底對那個人的恨正一點一滴的消逝，只是她呢？司空莫不得而知。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宮休息了。落兒，我們走。」司空莫起身拱腰行禮。

「嗯。」司空凌回了一聲，算是允許。

司空莫便拉了紀落的小手轉身退去。紀落乖順地跟著司空莫，又轉過頭脆聲說道，「爹娘，落兒明天要和你們一起吃早飯。」

一瞬間端午散漫無力的狐眼剎時聚集起無數璀亮驚詫的光芒。

司空凌嘴角卻凝結了一抹溫和祥愛的笑容。

「你也先下去。」司空凌緩緩收起笑容，對秋姐命令道。不知不覺間，他的語氣竟全然不似當初的犀利冰寒，隱約變得輕緩柔和有了絲絲的溫度。

端午隨聲而望向秋姐。

秋姐朝她輕輕一笑，行了禮，「是。」而後便轉身離開，絲毫不擔憂兩人會再次劍拔弩張。

殿中便只余了兩人，愈加顯得沉寂了。恍然間端午覺得空氣有些壓抑沉悶，心頭浮上幾分嘈雜煩膩，不自覺地握了握拳頭，想抵抗那股惱心之感，一轉頭卻對上司空凌漆黑深邃的眼眸。

「端午，你可喜歡我們一家人就這樣聚在一起？」司空凌一腳一步緩緩地朝端午走來，朦朦朧朧的宮燈一淺一暗的映射在他俊逸的臉龐、挺拔魁梧的身上，有幾分蠱惑人心溫柔寵溺的美。

端午張了張口，卻無半點言語說出，明亮的狐眼看著他由遠及近漸漸走到她身邊來。

是的。她想說她喜歡家人就這樣的在一起。是她一直所嚮往的家。以前他沒能給她，現在是在彌補嗎？可，又能不能真正的彌補回來呢？

冰涼的手指觸及溫熱的肌膚，瞬間便直指心底。

下一秒，端午便轉首移開，脫離司空凌的手掌。只是，不習慣。

「休息吧，你多年未回京，我帶你去四處看看。」司空凌依舊用一種輕柔的語氣說，懸空的手掌，悻悻收回。

端午背過身去，應了聲，「嗯。」

梳洗畢，端午便背對寢殿躺到龍床里側，假寐。司空凌寂落地坐在大殿主位之上，亦如昨夜，細長手指間，一杯冷酒，碧波蕩漾。

翌日，司空凌早早便結束了朝會。回到甘泉宮之時，恰巧見天涯守候在宮門外。寒風蕭瑟，佳人玉立，司空凌的表情只有一剎那的抖動，隨後又恢復自然冷淡。

「臣妾給皇上請安……」自從那個叫端午的女子進宮以後，皇上就再未喚她侍過寢，甚至連他的面都見不到。為何皇上竟會如此痴迷那個女子？她亦有一雙狐眼，比那個女子年輕貌美，她絕不相信皇上就此被那女子所迷惑住！

「嗯。」司空凌邁下步攆，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天涯。依舊是一雙波光瀲灧的狐眼，司空凌腦海里卻浮現出另外一張素靜淡幽的臉來，心頭有一絲顫抖，幸好那個女子現在就在這宮牆裡面，只要進了這牆便能見到她。

「皇上！」天涯忙一聲驚呼，精緻妝容上凝滯的表情迅速褪去，她不能讓皇上對她視若無睹。

「何事？」司空凌停住邁在玉階上的腳步，卻未轉身回望天涯。

「臣妾今日原是去賞梅，一路隨香而至，不知皇上可有賞梅興緻？」

「天台山國清寺內有一株千年隋梅，既然你喜歡梅花便替朕前去欣賞一番。來人，侍候涯夫人去國清寺，即日啟程。」話畢，司空凌利落抬腳步入宮中。

大紅莊嚴宮門應聲關閉。那挺拔俊逸身影，消失不見。

再也不見。

「涯夫人，可是現在收拾行禮？」林總管依舊一副恭敬的樣子，儘管心頭對皇上此舉十分明了。恐怕這涯夫人，就要長留國清寺中，再難回京了。

「涯夫人……涯夫人？」

「不——我要見皇上，我不去國清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