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9.第445章 繞回原處
「你為什麼偏要姓何?」胡桂揚問。
小草一直盯著裝有金簪的木匣,抬頭道:「嗯?姓何……因為商少保的這家親戚確實姓何,老兩口兒對我很好,認我做乾女兒。定親是為了攪混水,讓京城弄不清何三姐兒的真實意圖,或許對胡大哥有所幫助。」
「大有幫助。」胡桂揚笑道,這段時間裡,他全靠著這樁親事受到各方的「重視」,「商少保的主意?」
小草猶豫一下,「胡大哥覺得我沒有這麼聰明?還是覺得我的臉皮沒這麼厚?」
「啊……」胡桂揚覺得小草的話很難回答,突然想起何三姐兒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事情不要懷疑,即使懷疑也不要問。
小草笑道:「胡大哥別害怕,商少保說胡大哥與何三姐兒、神玉捆綁已久,突然失去全部關聯,得罪的人又多,很可能會因此遇到危險,所以我出主意,定一門來歷不明的親事,故意讓大家懷疑到何三姐兒——這原本就是她做過的事情,對不對?」
胡桂揚笑了笑,再不敢隨便亂問。
小草將木匣推回胡桂揚面前,「送出去的東西沒道理再要回來,胡大哥不用想太多,親事的目的已經達到,很快你就能脫身而出,但胡大哥也別太放鬆。」
「還有危險?」
小草挪開目光,又拿起剪子剪掉一截燭芯,「不管怎樣,定親是真的,不是開玩笑,到了二月,義父一到,你必須娶我。」
胡桂揚露出微笑。
「你笑我臉皮厚嗎?我就是這樣,不裝糊塗,當初給你金簪,你接了,就得娶我。」
「我知道。」
「知道什麼?」
「我知道何家女兒是你,不是何三姐兒。」
小草低下頭,說是不裝糊塗,有些話還是不好說出口,卻被胡桂揚看破。
「但我以為定親這個主意是何三姐兒的,想將真糊塗的你甩到我這裡來。」
小草有許多話想說,最後覺得全無必要,起身道:「那就說定了。胡大哥去向懷太監告辭吧,他會派人送你回家,關於神玉,沒人再會找你,你也不必再插手。還有,把家裡收拾乾淨,尤其是……」
「東宮送去的宮女?」
「胡大哥真是來者不拒。」
「人人都要我老老實實,我能怎麼辦?不過她很快會走,我已經安排好了。」
小草略顯煩躁,「我是不是太過分了?乾娘說過,女人要溫婉,不要太嫉妒,越嫉妒越討人厭。」
「你乾娘說得沒錯,可你不是尋常女子,你是小草,山裡長大,姐姐是神槍無敵高含英,我也是不尋常男子,我是胡桂揚,得罪過的人比見過的人還多。」
小草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端起桌上已經涼下來的酒,一飲而盡,「誰都不許反悔。」
「不反悔。」胡桂揚也喝下殘酒,轉身出屋。
看門人站在院子里,「懷公還在等候胡校尉。」
「覃公和李仙長呢?」
「他們已經告辭。」
胡桂揚進到屋子裡,拱手道:「懷公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情,我竟然一直懷疑你別有用心,真是抱歉。」
懷恩似乎不想馬上送走胡桂揚,指指對面的凳子,示意他坐下,然後道:「不必道歉,我需要你的『疑心』。」
「我剛剛還在想,小草的所作所為我都能理解,懷公堂堂一位司禮太監,商少保一位告老還鄉的內閣首輔,為什麼要花心思保護我?瞧,我的『疑心』還在。」
「哈哈。小草是個好姑娘,請胡校尉務必珍惜。」
「我聽出來了,懷公也有『疑心』。」胡桂揚笑道。
懷恩端正神色,「胡校尉能忘卻與何三塵的舊情嗎?」
胡桂揚思忖片刻,反問道:「為什麼要忘?」
懷恩臉上慢慢露出微笑,「事情還沒完,我需要胡校尉的幫助。」
「小草不是這麼說的。」
「有些事情我沒有對她說,她才是最應該置身事外的人。」
「就為這個,我要謝謝你。」胡桂揚拱手道。
懷恩擺擺手,「事情若成,只有我感謝你的份兒。」
「懷公請說。」
真到要開口的時候,懷恩卻猶豫不決,許久之後才開口道:「神玉仍在陛下手中。」
「懷公確信了?」胡桂揚剛才離開的時候,這還只是一條推測,懷恩現在的語氣卻已經十分肯定。
「與李仙長和覃公談過之後,我們三人都已確信。」
「天機船呢?陛下不想參與何三塵的野心嗎?」
「想,可是想讓天機船屈服,神玉至關重要,所以陛下一定要將其留下,用來與何三塵談判。當然,這是我們三人猜出來的結果。」
「能讓懷公信服的猜測,肯定不會錯。」
「唉,商少保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人在江湖,心在朝堂,商少保真是操心的命。其實就讓陛下玩會兒也沒事吧?何三塵異想天開,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朝廷頂多為此勞民傷財,反正一向如此,拆東牆補西牆罷了。」
「嘿,胡校尉對天下事真是漠不關心。」
「我也想關心,可是首先得苦讀聖賢書,還得考進士,然後努力爭取當大官兒,我這個年紀已經來不及啦。」
「此事比勞民傷財更嚴重一些。」
「哦?不會……又是聞家人、何百萬那一套吧?」
「陛下已經向內閣和各部詢問,如何同時調集百萬民力。」
「這屬於『勞民』。」
「如今北患未除,南方頻頻生亂,百萬民力浪費在天機船上,大明危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胡校尉也不想此生逢遇亂世吧?」
「有這麼嚴重?」
「調發百萬民力還只是一問,照我推測,何三塵的計劃怕是要更加龐大。為了看管這數百萬人,其中至少得有一兩成是官兵,幾十萬將士不去戍邊,太平從何而來?」
胡桂揚想了一會,「懷公想讓我去勸說陛下?老實說,我對自己這張嘴還是比較自信的。」
懷恩稍稍探身,「胡校尉曾經提議用天機術改造神銃,以對抗天機船,是真心的嗎?」
「這個……」
「但說無妨,我不是廠衛的人。」
「呵呵,其實我只是關照一下銃藥局的朋友,順便讓自己顯得重要一些,花了兩廠不少錢吧?」
「都是小錢。」
「那就好,而且——用神銃對付天機船可能有點不切實際,但是在邊疆總有些用處吧?」
懷恩笑道:「這種事情很複雜,不只是銃好就夠,還得易造、易用,重要的是,不能干擾原有的衙門與大批工匠。銃藥局現在是在試造新銃,等到真成的時候,胡校尉得做好準備迎接許多反對聲音。」
胡桂揚搖頭,「這麼麻煩,還是算了吧,造幾桿好銃,收藏起來當寶物吧。」
「這個以後再說。」
「對啊,咱們怎麼說到這兒了?請懷公繼續說,需要我做什麼?」
「胡校尉必須找回神玉,將它毀掉。」
胡桂揚深以為然地點點頭,「的確應該毀掉,為了救幾百萬凡人,為了大明江山。先找回,再毀掉,聽上去挺簡單,什麼時候動手?」
胡桂揚向來管不住自己的嘴,總是暗含譏諷,懷恩沒有在意,笑了兩聲,「聽上去簡單,做起來難。」
「懷公天天陪在陛下身邊,不會太難吧?」
「我不能出面。」
「那就將我安排到陛下身邊,但有一點,我馬上就要成親,可不做太監。」
「哈哈,就是胡校尉願做太監,我也沒本事立刻將你調到宮裡。找回神玉是第一步,但不能從陛下這邊入手。」
「這就怪了,神玉被陛下藏起來,不從這裡入手……就只能從何三塵那邊想辦法。」胡桂揚一臉苦笑,「又繞回原來的地方了。」
在此之前,東西兩廠以及東宮都想利用胡桂揚引來何三塵,懷恩則希望胡桂揚通過何三塵從宮裡要回神玉,目的雖有不同,手段卻極相似。
「只能如此,神玉雖在陛下那裡,但這件事咱們全都不可問、不可提、不可說,只有何三塵是個例外。」
胡桂揚盯著懷恩,「瞞著陛下暗取神玉,這可是殺頭的罪過,你又不露面,全讓我一個人兜著?」
「事情若是泄露,懷恩絕不獨活,願與胡校尉一同請罪赴死,我現在不露面,是因為露面無益,反而引起陛下的戒備。」
「覃吉與李孜省呢?」
「這兩人不在計劃內,他們已經知道神玉的下落,想怎麼做由他們自己選擇。」
胡桂揚又想一會,「雖然你暗中幫過我,但我不覺得自己欠你什麼。」
「不欠。」
「小草也不欠。」
「她提供的消息十分重要,只有我欠她,沒有她欠我。」
「我也不保證事情能成。」
「儘力就好。」
「首先,我找不到何三塵,只能等她來找我,她若不來,這事就得告吹。」
何三塵的心思如今全在天機船上,到京之後沒必要再見胡桂揚,懷恩明白這個道理,稍一尋思,嘆道:「果真如此的話,我再另想辦法。但是毀玉的時候還需要胡校尉幫忙,別人持玉我不放心。」
「行。其次,何三塵就算來了,我倆一言不合各奔東西,這事還是成不了。」
「嗯,這也算胡校尉儘力。」
「再次,二月成親之後,我不再多管閑事。」
懷恩笑道:「胡校尉擔心小草姑娘嫉妒?」
「她是山民出身,姐姐是強盜頭子,她若嫉妒,可不只是說說而已,真會動手。我看到她剪燭芯的手法了,功力只會比我高,不會比我低,真動起手來,我可打不過她。」
懷恩大笑,「還沒成親,胡校尉就已懼內?」
「這不叫懼內,這叫識時務,懷公大概理解不了。」
「我不理解,也不需要理解,胡校尉說成親之後不管閑事,那就不管,我只請你在此之前全力以赴。」
「你最好再準備一個別的計劃。」
「難。」
「你就說你還有一個計劃,讓我安心,我不會因此不用心的。」
「的確還有一個計劃,但是……」
「不用對我多說,我知道自己不是唯一計劃就行。又是幾百萬凡人,又是大明江山的,你快要把我嚇壞了。」
「呵呵,是我的錯。」
胡桂揚起身準備告辭,有句話還是說了出來,「你是太監,討好陛下就是了,管這些事情幹嘛?」
「總得有人管,商少保身退尚且心在,我不過貢獻微薄之力。」
「微薄之力就很好,希望你不會想要強大之力。」胡桂揚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