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妥協條件
一切的推斷，都是需要或多或少的事實來作為支撐的。就如同我知道曹雨的母親會過來一樣，所有的必要條件在初次見面的時候就已經存在了，只要稍加分析便能得出一個大概率的可靠結論。
這件事如此，袁永超的事情也是如此。
可我還是低估了袁永超的偽裝能力，確切的說是沒有預料到曹雨會將一切隱藏的滴水不漏。不僅碰觸了道德的底線，更是越過了刑法的紅線，光鮮的背後究竟又隱藏著怎樣可怕的罪惡呢？
「阿姨，如果您相信我們，那就全部說出來吧？」曹雨的母親是唯一的突破口，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
「還是那句話，我可以把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說出來，作為條件交換，你們也必須幫我完成心愿。」曹雨母親說出這番話時，臉上的神色是極為嚴峻的，恍惚中我甚至看到了幾分外泄的決絕之意。
「您放心，我們自當儘力，但不敢保證……」說到這裡，我有了幾分心虛。通過之前的分析、交談，我已經意識到自己低估了曹雨心思的可怕，因此在此時完全沒有了做出絕對性承諾的底氣。
曹雨的母親是個睿智的人，自然明白我和秦培華所面臨的處境，於是表示了極大的理解：「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儘力就好。」
「謝謝您的理解。」秦培華表達了感謝。
當秦培華的話說完之後，曹雨的母親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到一陣涼風襲過時，她才輕輕抬起了頭。
在我被她臉上那股落寞、悲痛的表情震動心神時，夾雜著悔恨與自嘲的話，從她嘴裡緩緩吐了出來。
「一切，都要從小雨和永超最初的相識說起……」
……
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然而不能否認的是，有些東西絕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出根本性轉變的。
比如，人們口口相傳了數千年的「門當戶對」的餘毒。當然，將門當戶對之說完全冠以「餘毒」的字眼多少是有些偏頗的，畢竟這是無數人經過數千年的時間所總結出來的社會經驗，並不能全面否定。然必須要申明的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人的思想愈發開放，「
門當戶對」這種說法弊端已經漸漸凸顯了出來，並且開始在當今社會中佔據越來越重的分量，很多的人也真真切切的受到了迫害。很多本該受到祝福的愛情，卻遭受到了無情的扼殺。
袁永超和曹雨，同樣不能倖免。
而這，也是造成他們悲劇的根源。曹雨從小是含著金鑰匙長大的，衣食無憂，金錢不愁，物質條件可謂是豐足無比。對比之下袁永超則「可憐」的多，沒有人能替他規劃未來的路，更沒有人賦予他無憂無慮的生活，身處社會底層的他想要扭
轉貧窮的命運，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性格決定命運，永遠超很好的踐行了這句話。
在無法通過家庭獲取時，在飽嘗了貧窮困苦之後，他在心裡默默定下了未來希望達到的高度，並一直為之付出著努力。有些事情做了，不一定會成功，可如果不去做，那必然是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袁永超是勤奮的，同時也是幸運的，因為每一步邁出之後，他都會發覺自己距離目標更近了一些。保研、出國深造、學成歸
來，通過自己的努力，他一點點將自己樹立成了寒門子弟如何掙脫底層枷鎖的榜樣。
事業逐漸走入正軌之後，袁永超所要考慮的便剩下了愛情，在「月老」的牽線之下他認識了曹雨。
無論是一見鍾情也好，還是說日久生情也罷，總之隨著對彼此的了解增多，兩個漸漸拋卻了陌生、羞澀、甚至是世俗的眼光之後，如願以償的走到了一起。想來，那個時候的他們是極為幸福的。兩情相悅的愛情是美好的，但悲哀的是傳統觀念的影響下，愛情從來都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其中家庭，甚至是龐大的家族，都會成為隱藏在美好愛情下的陰影。而且，這種陰影是不容忽視的，是不容
逾越的。
就如同袁永超和曹雨的愛情一樣，從一開始就不是受到祝福的。
這當中，輕的有曹雨親朋好友對袁永超的冷嘲熱諷，重的有曹雨父親的無情閉門謝客。在這些可笑的做法面前，曹雨母親尊重女兒的選擇，反倒是成了一種莫大的諷刺，著實有些可笑。
想要收穫美好的愛情，僅僅是享受戀愛中的甜蜜是不夠的，還應該在感情遭遇挫折甚至是瀕臨破滅的時候勇敢的站出來。
在這點上，曹雨做的很好，她遵從了自己的內心，堅守了自己的立場，但同時也做出了極具挑戰性的妥協。那時候的袁永超剛剛到香城不久，儘管他學術成績斐然，儘管他帶回了世界上最先進的心肺移植手術，可想要短時間內獲取到遠超常人的地位和金錢，依舊是不可能的。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和曹雨的愛情
將要走到盡頭。當然，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以當時的醫學條件而論，如果袁永超放棄香城醫院去往一線城市的知名醫院就職，所享受的待遇會有助於他更快的達到曹雨父親提出的條件。可這樣一來，豈不是違背了兩人
廝守一起的初衷嗎？
從做學問的角度來說，袁永超的確是勝人一籌的，可面臨當時的境地和壓力，對不善於處理人情世故的他來說，無異於走向了黃昏的末路。而就在他萬念俱灰的時候，曹雨毫不猶豫的站了出來。
但無論是曹雨還是袁永超都不會想到，曹雨的出謀劃策的確拯救了他們的愛情，但誘發的連鎖反應也終將會把他們推向絕路。
香城醫院，與一些小的醫療機構常年保持著合作關係。比如縣醫院、比如鄉鎮衛生所、又比如社區保健院等等。
在香城醫院工作過的人都知道，新人剛剛入職之後是必須要去上述這些醫療機構呆上一段時間的。這或許是為了儘快熟悉香城醫院的工作流程，也或許院領導考察新人專業技能的一個過程，但不管是哪種，都在變相的宣告著一件充滿了荒唐本質的事情。那就是論資排輩的潛規則，那就是職稱晉陞的老
觀念。
當然，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袁永超這种放棄了國外高薪並且頗具名氣的外科專家，本是可以繞開這一環的。在當時很多人眼裡，袁永超也絕對不會選擇「下放」這種安排，畢竟他有這樣的資本。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袁永超主動提出去縣級醫院的事情，並且不辭辛苦的攬下了全縣所有醫院的指導工作。
熟悉醫院的人都知道，省級醫院或者市級醫院的專家，是有著對縣級醫院臨床或者術後用葯指導資格的。但這種指導也是把雙刃劍，患者手術成功恢復良好，那麼指導人將會收穫良好的口碑以及種種讚譽。但如果在這個過程中出現了差錯，那麼指導人同樣也是會被牽連的。此種牽連或許不會承擔刑事責任，
但絕對會讓人們對其醫術水平產生質疑。這對於醫生來說，甚至比坐牢還要可怕。
在受到袁永超的申請之後，主管的院領導很是不解，也曾苦口婆心的進行過勸說。因為在他們看來，將能夠完成世界上最先進的心肺移植專家下放到縣級醫院，這本身就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而從事實上來說，這的確也是醫療資源的浪費。
當然，他們不知道的是，袁永超此舉並非內心的真實想法，而是面對愛情妥協后的不得已為之。
因為，指導臨床和術后，這其中有著大利可圖。
比如，用藥；比如，使用何種醫療器械等等……最初，袁永超是堅決反對的。因為這有悖於他從醫的初衷，說的嚴重些，這是比犯罪還要可怕的事情。在他看來，從這裡面謀取利益，不僅僅是道德淪喪，也不僅僅是人性的扭曲，而是對於信仰的踐踏和
背叛。
可是當曹雨將他們面臨的處境一一擺在眼前的時候，他沉默了。當曹雨哭著說出想走入婚姻殿堂的時候，他搖擺了。而當曹雨最後說出想要廝守一生不離不棄的時候，他沉默許久……同意了。
在當時的年代，一名在國際上都小有名氣的外科專家來到縣級醫院，其轟動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大量的患者慕名而來，讓袁永超忙到了腳跟踢後腦勺的程度。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曹雨已經開始和一些醫藥代表們簽訂合同，他們都很清楚，那幾分輕飄飄的合同下面隱藏著多大的利益。
看著銀行卡中的存款數額越來越大，袁永超以及曹雨那顆懸著的心總算稍稍落下了幾分，如果按照這個程度進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完成那殘酷的妥協挑戰，美好的生活已經在向他們招手了。
可他們忘了什麼叫樂極生悲，也忘了什麼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更忘了，人性逐利的卑劣。當其他利益者眼睛紅了的時候，他們的心，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