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始作俑者
原本,我已經不抱有希望了。沒成想「孩子」這兩個字,讓杜晗有回憶起了些什麼,這會是打開案鎖的鑰匙嗎?
「快說說,是什麼細節?」秦培華原本是蹲在地上的,這個時候蹭的站了起來。
曹雨回憶:
為了避免曹雨和袁永超起疑心,杜晗從一開始便將自己塑造成了富有感恩之心的樸實農婦形象。
她主打的是感情牌,感謝袁永超和曹雨對她家的照顧。這是很好的借口,讓對方根本沒有辦法拒絕。
而且無論是袁永超還是曹雨,本身對那起醫療事故就有著深深的負罪感,所以在對待杜晗的時候,兩人都是十分熱情的。
尤其是在他們看到杜晗那副樸實、慈和的農村婦女形象后,更是打消了心中最後的一絲疑慮。
總的來說,在兩家互相來往的幾年時間中,杜晗成功的騙取到了袁永超以及曹雨的信任,很快的便融入到了那個家庭中。
在很多時候,曹雨都會產生一種錯覺,尤其是看到杜晗和母親促膝長談,不時發出愉悅的笑聲時,覺得杜晗就像是一奶同胞的姐妹,存在於這個家中沒有絲毫違和感,這讓她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
曹雨是個聰明人,做事也喜歡留一手,除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之外,她對誰都不會無所保留的掏心掏肺。
這其中,甚至包括她的母親。
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個性和行事風格,曹雨才會抵觸杜晗和萌萌接觸,因為她總覺的一切沒有那麼簡單。
相較於她來說,袁永超想的就簡單多了,他固執的認為杜晗並不知道醫療事故的真相,之所以跟自己和妻子走的這麼近,完全是因為每年金額不菲的捐款,覺得杜晗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感恩。分歧頗大,久而久之袁永超和曹雨對待杜晗的態度也開始發生了轉變,前者一如既往的熱情相待,而後者則在暗中留意觀察著,尤其是在得知杜晗的孩子是那起醫療事故中唯一受害人的之後,曹雨的戒備
之心越來越強。
女人之間的交鋒,往往都不會直來直往,更喜歡的是迂迂迴回、兜兜轉轉,幾番虛實轉換便能得見分曉。
如果其中存有誤會,那麼說開之後就會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而如果真有貓膩可循,那麼冷漠的言辭之後必將是老死不相往來。
曹雨採用的就是這種方式,她單獨約了杜晗,並將話題引向了姐妹之秘、家庭之重,動容之時更是要了瓶酒來排解心憂。
費盡心思挖好了陷阱,可曹雨並沒有達成內心所願,哪怕後來杜晗已經有了醉意,依舊沒有露出任何的破綻。
在那時,曹雨的內心有了一絲動搖,她覺得自己也許是真的想多了。加之酒意已起,便捨棄了相約的初衷,真正與杜晗交起心來。
女人之間的話題,無非就是圍繞家庭展開的,尤其是當兩個母親在一起的時候,重點自然就放在了丈夫和孩子身上。
隨著交談的持續,酒意也是越來越濃,迷迷糊糊間,曹雨隱約聽到醉眼迷離的杜晗輕聲呢喃了一句:「是三個孩子支撐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拋開他們,這個家哪裡有讓人值得留戀的地方?」
……
「曹雨,你再仔細回憶一下,你確定杜晗曾說過那樣一句話嗎?」此時,我已經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早餐。
「我確定。」曹雨使勁兒點了點頭,「當時我也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就問杜晗說的是什麼?」
「她的反應是什麼樣子?」我很清楚,酒會麻醉人的神經,會讓人在不經意之間露出馬腳。
「許法醫,這正是我要說的。」說到此,杜晗放緩了語氣,「我問完之後,她有些慌亂,並且避開了我的眼睛。」
「這大概是說漏嘴的反應吧?」陳俊說。
「有可能。」點點頭,我又問曹雨,「那她回答你了沒有?」
「回答了。」曹雨點頭。
「怎麼說的?」「她說自從當了母親之後,所有的精力就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從而疏遠了丈夫,這讓她覺得很是愧疚。後來她又說很羨慕我的生活,夫妻之間相敬如賓,萌萌又是那麼乖巧懂事,讓同為女人的她都有些嫉
妒。」
「她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如何?神態又如何?」我追問著。「我那時也喝了不少酒,神志不是很清醒,所以沒察覺到什麼異樣之處。」曹雨皺著眉頭說完,又努力回憶了少許,隨後說出了些不同的東西,「她的神態我的確是沒有印象了,不過那語氣稍顯複雜,有嚮往
、似乎還有些回憶的味道。對了,如果我理解正確的話,在裡面似乎還有些下定決心的意思。」「嚮往可以理解,畢竟杜晗親口說了很羨慕你的生活。回憶也能解釋的通,照顧三個孩子幾乎佔用了她全部的時間,難免會回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時光,只是那「決心」該要如何解讀呢?」我暫時吃不透這點
。
「這有什麼吃不透的?」秦培華喝掉了最後一口豆漿,「你忘了杜晗在醉酒時無意中說的那句話了?」
是三個孩子支撐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拋開他們,這個家哪裡有讓人值得留戀的地方?
想到這句話,我恍然大悟:「明白了,這其中隱藏著一道訊息,杜晗跟她丈夫的感情並不怎麼樣。」
「是的。」秦培華點頭,隨後看了一眼防空洞的方向,「這下應該是找到入手點了,但願能解開那個謎題。」
「曹雨,謝謝。」此時,我的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不客氣,這是我們約定好的不是嗎?」曹雨笑了。
「很遺憾,你的事情我們無能為力。」從心裡來講,曹雨這個人本質並不壞,只是行事有些不計後果。「許法醫,你不必這樣說。錯是我犯下的,那我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而且我真的很感激你們,如果不是你們的介入,或許我永遠都解不開內心的疙瘩。你不知道,其實在第一次見到你們的那天,我已經
有了自殺的打算,是你們把我挽救回來的,這份兒恩情我會永遠記在心裡的。」
「其實,最該感謝的是你母親。」我還沒說話,秦培華已經開了口,「雖然她曾經嘲諷我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雖然我不喜歡她那副看透了世事的樣子,但我必須得承認,她是一位偉大的母親。」
「秦隊長,我會把這些話轉告給她的。」曹雨說完,朝著我和秦培華鞠了個躬,隨後轉身朝著警車走去,「以後有什麼想問的儘管來找我,無論是看守所還是監獄,我都會竭盡全力的配合。」
「會的。」秦培華重重的點頭。看著曹雨一步步走向警車,看到警車一路揚塵而去,我感覺胸口有些堵得慌,有些話不吐不快:「秦支,雖然袁永超和杜晗都被人害死了,可我覺得曹雨才是受傷害最深的那個人,她之所以走到這一步,並
非不懂得變通,而是真的沒有其他選擇。或許,這就是遵從自己內心的悲哀吧?」
「你覺得這樣值得嗎?」秦培華的目光,依舊停留在警車消失的方向,「要我說,曹雨父親才是始作俑者。什麼狗屁的門當戶對,什麼狗屁的家族規矩,誰他娘規定窮小子不能跟富家女結婚了?」
「你認為曹雨當初該妥協嗎?」
「妥協個屁,妥協之後他父親只會蹬鼻子上臉。」秦培華憤憤的罵了一句,才長嘆了口氣,「話說回來,如果妥協了,她也就不是曹雨了。」「可不妥協,就要走上犯罪的道路,這如何抉擇?」我很是失落,「在被限定死的框架里,如果保留自我的尊嚴,那就只能不擇手段的衝破牢籠,那樣的結果很有可能會是個悲劇,曹雨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
如果選擇了屈服,的確會毫髮無損,但這一生也就被死死的禁錮住了。心不自由,走的再遠也是行屍走肉。」
「心不自由,走的再遠也是行屍走肉?」秦培華似乎被我的情緒感染了,迎著山風低聲呢喃。
……
「秦隊,許法醫,你們要不要一起回隊里?」就在我們感慨連連的時候,不遠處傳來了陳俊的聲音。
「回去。」秦培華率先回過神,轉身盯住了我的眼睛,語重心長的囑咐道,「記住,有些時候就算把事情看明白了,話也不能說明白。」
「我知道。」我明白其中深意。
「許峰,我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其實我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絕對的是非之分。就拿我們偵辦的某些案件來說,有的受害人比兇手更該死。話說至此,你應該明白了吧?」
「明白。」我點頭。「明白了就好。」秦培華又恢復了支隊長該有的樣子,「人要活得簡單一點兒,想太多只是徒增煩惱,況且我們眼前一大堆麻煩事兒還沒有解決呢。走吧,回隊里,鑒定結果應該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