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殘忍至極
從秦培華的言語中,我已經意識到了他對偵查方式的調整。之前都是大開大合,匯總各方消息和線索之後開展全面工作。而在此時,他開始收縮警力準備攻其一點,以點破面從而盤活全局。
比如案情分析會一開始他便定下了基調,不僅要單獨分析兩名受害人,還將法醫和技術科的檢驗鑒定結果拆分出來細緻討論。
對於袁永超的死亡,法醫已經給出了相應的結論,據此也羅列出了諸多疑難點,那麼在技術科這裡,又會有什麼發現呢?
「秦支,由於袁永超的死亡方式比較特殊,因此我們與法醫做的聯合檢驗鑒定,沒有格外想要說的。」技術科負責人說道。
「嗯。」這似乎在秦培華的預料之內,因此直接轉移了方向,「杜晗的屍檢報告出來了沒有?」
「出來了。」隊里法醫又拿出幾份文件發了下去,「秦支,你們先看看屍檢報告,然後我再做解答。」
「好。」秦培華翻開了第一頁。
屍檢報告這東西我是再熟悉不過了,與其逐行逐頁的去閱覽,倒不如直接以對話的方式來進行了解。
「她是怎麼死的?」同為法醫,這是我迫切想要知道的。
「很殘忍的手段。」支隊法醫深吸了口氣。
「虐殺?」我試探問著。
「嗯,可以這樣說。」
「說說具體情況。」
「許法醫,你見過蠟像嗎?」
「當然見過。」我隨口回應后,意識到問題沒有那麼簡單,不由的皺了皺眉,「在你們抵達防空洞之前,我曾近距離的觀察過杜晗的屍體,沒有顯性的屍體徵象。你該不會是說,屍體內部有問題吧?」
「沒錯。」支隊法醫點點頭,隨後遞給我一個證物袋,「你看看這個,猜猜從哪裡提取出來的?」
證物袋裡面裝的是白色的固狀物,很顯然就是白蠟。從不規則的形狀來推斷,這應該不是從蠟燭上面切割下來的,而像是蠟燭融化之後再度凝固成型的。細緻觀察,隱約有著流水的線條存在。
「這是……胃容物?」我猜測著。
「果然難不倒許法醫,的確是胃容物。」支隊法醫點點頭,又遞了我一個證物袋,「你再看看這個。」
與胃容物相同,這個證物袋裡面裝著的也是白色固狀物,不同的是摸起來遠比白蠟要堅硬的多,而且表面有著宛如玻璃的光澤,但並非透明的。
「這是石膏?」我不能太確定。
「確切的說這是熟石膏,也叫作燒石膏,常見於醫院,用來給骨折患者做固定。」稍作解釋,支隊法醫又故作起了神秘,「許法醫,剛才你猜對了白蠟是胃容物,那你覺得這燒石膏是用來做什麼的?」
「你直說吧。」並非我討厭對方打啞謎的樣子,而是我真的猜不出來,不過有一點還是能夠確定的,石膏必然也是源自於屍體內部。
「你看看這是啥?」支隊法醫遞給我一張用來做證據固定的照片。
照片中是一個圓邊的三角形,上寬下窄,乍然看上去像是一個制工粗糙的漏斗。材質成白色,應該就是燒石膏了。
換做別人,或許無法短時間內分辨出來,但對於我來說,根本沒有任何難度:「這應該是個子宮模型吧?」
「是的。」支隊法醫點點頭,把聲音往下壓了壓,「許法醫,這下你知道為什麼我說是虐殺了吧?」
「石膏製成的模型在杜晗的身體裡面,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子宮……」話說到此,我停頓了下來。
「你又猜對了,屍體裡面根本沒有子宮,準確的說是杜晗的子宮被人摘走了,作案這孫子夠變態吧?」
「……」
我沒有說話,而是陷入了沉思當中,白蠟和石膏出現在了杜晗的身體之內,這其中是否有著別的寓意呢?
「你們兩個嘀咕什麼呢?」就在這個時候,秦培華的聲音傳了過來。
「沒什麼,在聊屍體徵象的問題。」我正了正身子。
「開始吧。」秦培華示意安靜下來。
秦培華的話落之後,支隊法醫點點頭切換了幕布上面的圖片,隨後將杜晗的遇害過程進行了回溯。
在杜晗的屍體檢驗過程中,法醫發現她的心血當中含有過量的麻醉劑成分,這是導致她昏迷的原因。
與袁永超的死亡相同,在杜晗陷入昏迷之後,犯罪嫌疑人同樣對她進行了放血,並將血液收集到了未知的容器當中。在放血的過程中,嫌疑人同時做著另外一件殘忍的事情,將導管從杜晗的食道送入了胃裡面,並將融化的白蠟倒灌了進去。灌入的白蠟量很大,以至於灌滿整個胃部之後還溢入了腸道之中,凝固后形成了
固體狀。
當白蠟倒灌完成後,杜晗全身的血液基本也被放幹了,嫌疑人用利刃割開了杜晗的腹部,將其子宮取出來之後,又將事先準備好的石膏模型置入了她的身體之內,最後對屍體進行了縫合。
做完上述的一切之後,嫌疑人為杜晗穿上了那件大紅色的旗袍,並將其身體擺弄成了下跪的樣子。
因為是跪在地上,因此屍體內部已經固狀的白蠟和石膏會拉低重心,所以屍體不會出現歪扭的現象。
話說至此,法醫按下了暫停鍵,隨後環視與會眾人:「剛才所說是嫌疑人大概的作案過程還原,至於具體的檢驗鑒定結果我就不再一一贅述,剛才分發下去的屍檢報告中都有寫明,我說完了。」
支隊法醫坐下之後,陳俊率先提出了疑問。
第一,白蠟是哪裡來的,嫌疑人是如何將其融化的?
第二,由食道送入胃部的導管是什麼材質的,有沒有在杜晗體內留下可供追查的痕迹或線索?
第三,犯罪嫌疑人割開杜晗的腹部,所使用的兇器是什麼,縫合的手法又如何?
第四,石膏製成的模型,是現場預製的,還是兇手早就準備好的?我非常認可陳俊所提出的疑問,尤其是第一和第四點,這關乎接下來的案情走向。如果是現場預製而成的,那說明犯罪嫌疑人是個性格多變,不按照規矩出牌的人。而如果是提前準備好的,不僅說明了嫌
疑人殘忍嗜血,更說明此人與杜晗之間還有著深仇大恨,否則不用採用這種虐殺的方式。
「陳隊,在檢驗鑒定結果出來之後,技術科與法醫屍檢小組進行過排檢核定,所以我來回答你的問題。」
技術科的負責人是一名老刑警,早已見慣了形色各異的犯罪,面色看起來較為平靜,言語間也毫無情緒波動。
首先,防空洞里就有著應急用的白蠟。嫌疑人應該是就地取材,但這並不能說明他沒有準備,因為在現場的地面上提取到了圓形的花紋痕迹。經過比對,與飯店所使用的固體酒精鍋較為相似。
其次,在與法醫討論之後,認為用來灌注白蠟的導管是雙重材質的,裡面是鋁製、或者錫制的金屬,外面包裹著一層柔軟的塑料或是橡膠層。這樣不僅能保證熱蠟的流通,也能避免傷害到死者內臟組織,
再者,比對的結果顯示,犯罪嫌疑人割開死者腹部的兇器,與之前分屍所用的應該是同一把。從縫合的手法來看,不像是老手。
最後,石膏是提前準備好的,因為在現場並沒有發現任何預製子宮模型的痕迹。模型的預製不同於白蠟的融化,實際操作起來還是頗具難度的,想來犯罪嫌疑人在作案之前是有過了解的。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論證了我們之前的猜測,犯罪嫌疑人與杜晗之間是有著深仇,所以才採用了這種瘋狂的方式來報復?」秦培華自顧說著。
「以檢驗鑒定結果來看,顯然是的。」老刑警說完坐了下去。
「秦支,我有個疑問。」此時,一名年輕的刑警出了聲。
「說。」
「嫌疑人是怎麼知道防空洞裡面有蠟燭的?」
「這個……」
稍作遲疑,秦培華做出了回答:「只有一種解釋,犯罪嫌疑人對防空洞是了解的,或是說他之前去踩過點。」
「應該是第二種。」我贊成秦培華的推斷。
「可如果防空洞那裡面沒有白蠟呢?」年輕刑警繼續問著,「這是否又說明嫌疑人是臨時起意呢?」
「這個問題問的好。」秦培華頓時來了精神,就在我豎起耳朵想聽他作何解釋的時候,他不懷好意的看了我一眼,「許峰,看起來你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啊,那就你來分析分析嫌疑人的動機吧?」
「我?」
「怎麼想的就怎麼說。」秦培華不給我任何推脫的機會。
「好吧。」無奈之下,我只能點頭,「其實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答案,就是嫌疑人知道防空洞裡面有蠟燭。」
「許法醫,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嫌疑人事先準備好了能夠將白蠟融化的工具,而他又不可能去購買白蠟……」「等等,他為什麼不可能去購買白蠟?」年輕的刑警緊緊的追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