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關鍵之人
絕大多數的連環案,都有著清晰的犯罪邏輯可循。然而防空洞的命案發生之後,其中的邏輯似乎有了些混亂。
根由,就在王海剛和袁永超的身上。
疑問,就是他們兩人的出現,到底契不契合所謂的六人法則?
除此之外,還有個最關鍵的問題,關鍵到如果解不開這個疑惑,那就無法推進後續的案情,無法解救出蘇沫,更無法將幕後真兇緝拿歸案。
杜晗和木頭人的婚禮,究竟有著何種含義?
與我心存憂慮一樣,羅列出來的這幾個問題也難住了秦培華,左思右想始終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許峰,實在不行你還是跟他聯繫一下吧?」
「蘇圖?」「嗯。」秦培華點頭后,又開解了我兩句,「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他身在局外,或許比我們看的更清楚一些,我覺得有必要參考下他的建議。再說這起案子拖得時間越長,對蘇沫以及你我來說都越是不利。
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這樣做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儘快將案子給破掉。」
秦培華說完,便起身走出了會議室,望著他的背影我無奈的發出了兩聲苦笑,他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從內心來講,我並不排斥蘇圖,相反對他充滿了感激,畢竟在案發之初他曾給予了很大的幫助。
而之所以沒有再次聯繫他,是我的謹慎心理在作祟。因為隨著案情的深入,我愈發感覺到了幕後真兇的可怕。
這種可怕不僅在於他對我的了解,還有那極高的犯罪智商以及無懈可擊的犯罪過程和手段上。
面對這樣的對手,絕對不能出現任何的錯誤,否則就會滿盤皆輸。基於此,我要盡量避免案件中出現不可控的變數,而偏偏蘇圖就在此範圍之內,我預估不出他深入介入案件後會產生何種影響。
而我更加害怕另外一種可能,蘇圖會不會與這起案件有直接關係?
此般猜測絕非信口胡謅,因為他將一切都看的過於透徹了,以至於給了我一種他全程參與過犯罪的錯覺。
當然,這其實還象徵著另外一種可能,他是個天才。
在諸多的發達國家中,側寫已經成為警方常用的刑事偵查手段,限於國情和社會發展程度,心理畫像在我國更多的是起到輔助作用。
之前,我對此了解並不是很深,但通過和蘇圖的兩次短暫接觸,愈發察覺到了行為科學的重要性。
當然,儘管側寫和心理畫像的稱謂不同,可本質上都需要極為專業的知識理論以及豐富的職業經驗,絕非一蹴而就的。
我不知道蘇圖在職業人生中經歷過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他能夠給予我很大的幫助,因此稍作遲疑之後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但凡是行業翹楚,頭腦必然是聰明的,蘇圖自然也不會例外。儘管我最大程度上淡化了開場白中隱藏的深意,卻還是被他輕而易舉的洞悉到了。
「你在懷疑我?」蘇圖的聲音很輕,絲毫感受不到憤怒的情緒,宛若我的話早在他預料中一樣。
「換個角度說,這其實是在排除你。」既然蘇圖已經把話說明了,我也就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了。聽完我的話,電話那邊短暫的沉默了下,當蘇圖再開口時,語氣明顯輕快了不少:「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這是在誇我,你表現的越是緊張不安,越是能說明一個問題,我之前對案情的判斷和推測都是準確的
?」
「是的。」我不喜歡蘇圖這副自負的口吻,卻又無法做出反駁,只能苦笑兩聲,「其實也不能怪我對你產生懷疑,咱們相隔千萬里,你卻能如此精準的捋透案情的走向,這的確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不可思議嗎?」蘇圖也笑了,「根據罪犯的行為方式推斷出嫌疑人的心理狀態,從而分析出他的性格,生活環境,職業,成長背景等,這本來是我的本職工作。你疑竇叢生,只能說明我的工作還算是合格的
。」
「那就說說你對幕後真兇的看法吧?」我沒好氣的問著。
「沒有看法。」蘇圖回答的很直接。
「什麼意思?」我不由的皺了皺眉頭,「用你的話說,對幕後真兇進行人格特徵分析,這不是你的本職工作嗎?」
「是本職工作不假,但本案的局限性也未免太大了?」
「你是指有關幕後真兇的線索和痕迹?」
「沒錯。」蘇圖點頭,「其實這是顯而易見的問題,縱然案發至今已經陸續有好幾人遇害,但所有的證據都表明幕後真兇從未親自動過手,所有的犯罪過程都是假他人之手來完成的。」
蘇圖的這番話,讓我有些失落,看來想要越過那名疑似「紫質症」嫌疑人直接找到幕後真兇是不可能的了。而這也就意味著我們依舊無法改變被動的局面,依舊要被幕後真兇牽著鼻子走。
「那麼通過這幾名幫凶,是否對幕後真兇做出幾分窺探呢?」從案發到現在,我已經受夠了這種窩囊的被動。
如果依舊按照之前的偵查方式去推進案情,我相信當找到疑似「紫質症」嫌疑人後,八成他也已經死亡了。
如此一來,我們又將陷入泥沼中難以前行,又將陷入無可奈何的死循環中。
似乎感受到了我內心的無力和惱怒,蘇圖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回應了我,並細緻的一一羅列了出來。
第一,連環案的所有幫凶都是戴罪之身,且最終都被謀害,這說明幕後真兇是具備「正義」品質的。
當然,這裡的「正義」品質是狹義的,是單方面的,是偏激和極端的,也是無視人性和律法的。
第二,從所有的幫凶出現即死的徵象來看,幕後真兇又是陰暗冷血的,他從一開始就設下了這個必死之局。
不管他是通過何種途徑找到的那幾名幫凶,又是通過何種方式控制的他們,總之從他們涉案之初就註定了死亡的結局。
這意味著從設局的開始,幕後真兇便有了屠殺之心,且不會容忍外力的介入從而改變預設的結局。
由此,可認定幕後真兇是「原則性」很強的人。
第三,所謂的「正義」和「陰暗」本身就是極具矛盾衝突的,由此可以窺見幕後真兇的身上也存在這種對立性的特徵。
有兩件事對此做出了詮釋,他策劃綁架了蘇沫,卻沒有下殺手,而是給了警方破解營救的機會。
可那些協助他進行犯罪的幫凶們,無一例外都難逃一死,這本身就是有悖於常見犯罪邏輯的。
而這,恰恰說明他並非真的要跟警方作對,更不會鬧到魚死網破的地步,他的心理或許有了些扭曲,但理智尚存。
第四,一直以來的,幕後真兇都在傳達著一種「審判」的訊息,然在這審判的背後似乎還隱藏著更深的東西。
無論是設計害死那些罪行累累的幫凶們,還是挾持警務人員公然挑釁執法機關,似乎都是在表達著一種控訴。
控訴的緣由可能是現實中遭遇的不公,也可能是蒙冤遭難昭雪無果,總之他的人生一定是不如意的。
最後,便是認同感。
幕後真兇假幾名幫凶之手所做的事情,無一例外都在揭露隱藏於現實、但卻逃脫了法律制裁的罪行,這彰顯了他對憎惡感,同時也說明其本身或許也有過類似的遭遇,不敢直面他的過去。
我不知道蘇圖是根據什麼得出上述結論的,然不可否認的是,這的確符合本起連環兇殺案的犯罪邏輯。
當然,這僅僅是我的個人認知,無法代表秦培華的態度,更不能因此而左右此案的後續偵查方向。
我所能做的,就是將蘇圖所闡述的一切如實轉告給秦培華,畢竟大的方向還是需要他來把控才行。
由於幕後真兇始終沒有現過身,更是沒有暴露出任何與之相關的痕迹和線索,因此想要通過側寫的方式來確定其性格特徵也就成了不可能的事情。在缺乏顯性依據的情況下,即便是蘇圖也無計可施。
在打這通電話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這樣的結果尚在我的接受範圍之內。況且我真正想向蘇圖討教的是關於杜晗的事情,那身旗袍、那場婚禮、那個半截木頭人究竟寓意著什麼?相較於之前的問題,蘇圖這次回答不僅篤定,而且邏輯也更加的清晰:「許峰,我們剛才分析過,這起案子的難點不在於幾名幫凶,他們在涉案之後都會留下極具指向性的線索供警方追查。這些線索都與嫌
疑人有著緊密的聯繫,至少能夠證明其身份,因此要解開你的疑問並不難。」
「你的意思是說,那場婚禮就是追查疑似「紫質症」嫌疑人的關鍵,對嗎?」
「沒錯。」蘇圖很是肯定,「就像通過移植的肺臟追查到袁永超一樣,這本身就是一種遞進的因果關係。與其漫山遍野的撒網查找那名疑似「紫質症」嫌疑人,倒不如直接從杜晗身上入手。」
「我明白了。」蘇圖的話,讓我茅塞頓開。
他說的沒錯,無論是根據蝙蝠的尿液去排查山洞,還是根據「紫質症」的病症去排查嫌疑人,都不如從杜晗這裡打開突破口。因為這才符合幕後真兇的犯罪邏輯,這才是他真正想讓警方去追查的東西。
婚禮、木頭人、子宮模型以及白色的小紙人,想來這些都是有著隱喻的,關鍵在於如何將其聯繫起來。
捋透了這點之後,剩下的唯一問題便是那六人法則了,我想聽聽蘇圖如何看待這個充滿了矛盾的問題。
「在我看來,王海剛的確是屬於意外涉案的,但袁永超不同,他一定是屬於六人法則之內的。」
「為什麼?」我要聽理由。
「因為他們兩人的涉案深度完全不同,從案情來看,前者幾乎與蘇沫沒有任何的關係。可後者卻主導了某一階段的犯罪過程,他不光對蘇沫進行了後續轉移,還在胡明傑和杜晗之間起到了承接的作用。」蘇圖說到此做了短暫停頓,再開口時語氣格外的嚴肅起來,「而且,你還忽略了一個最關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