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虎毒食子
這些話,都是出自杜志剛之口。
或許,也只有他才能夠將如此悲慘的事情用平靜的口吻講述出來。
而我更願意相信,他是在保護杜鵑。
我們既然來了,杜鵑也答應了全力配合,那勢必就要提及一幕幕往事。而上述的那些,再度提及無異於將她心底結痂的傷口再血淋淋的撕扯開。那對於杜鵑是不公平的,也是殘忍和無情的。
上述的話最大程度避免了杜鵑再次受到傷害,同時也解開了我心中的疑惑,怪不得這個家裡看不到任何孩子的照片或者生活所用之物。歸根結底都是杜鵑身體出現了不可逆傷害,無法再生兒育女。
杜志剛可以把杜鵑的經歷說給我們聽,可涉及到關於杜晗的,就必須要杜鵑這個姐姐來親口講述了。
好在,她此時的情緒平靜了下來。
……
相較於杜鵑來說,杜晗無疑是幸運的,因為在姐姐的幫助和堅持下,她可用上學作為借口逃離江魚鎮。
可這種逃離終歸只是暫時的,杜老犟有一千種辦法將她牢牢掌控在手裡。即便杜晗會暫時脫離韁繩的束縛,可她終歸還是要回家的。也許杜老犟不會讓她產生任何的牽挂,可是母親呢,姐姐呢?
還有那個雙腿截肢的弟弟,為了她上學的事情可沒少跟杜老犟掰扯。
因為大丫的事情,杜老犟已經是臭名遠揚了,不僅僅是江魚鎮和鄰村,十里八鄉的人都無比的厭惡他。
在這樣的情況下,杜老犟想通過嫁杜晗來換取大筆錢財顯然是不可能了,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飽受著煎熬。
這種煎熬不光在於沒人買他的賬,更在於杜晗上學的花銷,雖說那些錢是杜鵑出的,可每每想起杜老犟心裡還是在滴血。
在他喝醉的時候,經常在家裡破口大罵:「女娃子上他娘狗屁的學,最終還不是要嫁人生孩子,簡直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有句老話是這樣說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尤其是在杜晗和杜鵑漸漸放下戒備之心后,噩夢很快就降臨了。
在杜老犟的心裡,杜晗吃家裡、用家裡的越久,他這賠本的買賣就虧的越大,所以動起了歪心思。
當時的江魚鎮,有不少人的媳婦都是買來的,這聽起來匪夷所思,可在那個年代並不算什麼稀奇的事情。
而杜老犟所想的,就是找到人販子。
他之所以打這樣的主意,一方面是因為聲名狼藉沒人敢跟他結為親家,另一方面是他無意中聽人說起過,有學問、有知識的女孩子,放在哪裡可都是搶手貨,放在哪裡都是「供不應求」的。
杜晗,不就恰恰具備這樣的條件嗎?
採取的何種手段,通過的何種渠道都不得而知,總之杜老犟聯繫上了人販子,一個面貌極為醜陋的人。
外號——孫麻子!
這人什麼來路沒人清楚,只知道他神通廣大,不管什麼條件的女人,只要價格到位全部都能弄來。
而且他十分的講信用,要麼送來合乎心意的人,要麼把錢原封不動的退回去。
孫麻子很熟悉江魚鎮一帶的情況,自然也就聽說過杜老犟家裡的事情,因此他在答應的同時,也做出了提醒。
杜晗,帶走杜晗絕對不能採取強硬的手段,必須要智取才行。
以杜晗的長相和學識,不管在她身上花多少的時間和心思都是值得的。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為孫麻子覺得杜老犟名聲太臭了,大丫的事情已經引起了村民們的公憤,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二丫再無緣無故的失蹤,那勢必會引來有心人的注意,保不齊自己做的那些傷天害
理之事就會敗露。
若是那樣,餘生怕是只能在監獄度過了。
孫麻子出的主意很簡單,同時也很俗套。
那年暑假,對於杜晗來說是不同尋常的,幾乎與世隔絕的江魚鎮,來了一位與自己年歲相仿的青年人。
這個人自稱是來鄉下採風的,尋找創作靈感的同時領略下鄉土風情,說巧不巧的就借住在杜老犟的家裡。
起初,杜晗很是不解,但聽弟弟說這個叫做方寒的青年給了父親一筆不菲的借住費后,瞬間便明白了。
方寒所帶東西不多,除了換洗的衣物之外,再有的便是幾本樂譜和一把吉他。
那個時候的杜晗已經在外面上了兩年學,因此在接觸了很多的新鮮事物后,很容易便和方寒找到了共同話題。
起初的接觸中,杜晗是懷有兩種心思的,一種是盡地主之誼,另外一種便是結交一位知心的朋友。
可隨著相處的日子越長,她越是覺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開始在內心中緩慢的滋生出來。
後來他她才知道,這種東西叫做心動!
在不斷的了解中,杜晗得知了許多關於方寒的事情,比如他出身很好,比如他的志向很遠大,比如他還沒有女朋友等等。
杜晗深知自己的出身,所以儘管他對方寒有著極為強烈的好感,卻始終不敢將隱藏的情愫吐露出來。
直到,臨別前的一天晚上。
為了表示感謝,方寒在暑假即將結束的時候特意去縣城買回來了許多禮物,同時還帶回了分量足夠的酒菜。
在杜晗的記憶中,那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最失落的時候。
幸福,是因為坐在桌子的對面,抬頭便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
失落,是因為即將到來的離別。
那晚,在方寒的勸說下每個人都喝了酒,尤其是杜老犟,未等散席便沉沉的睡了過去。至於杜晗的母親更是不勝酒力,交代杜晗照顧著點兒方寒后,便也暈頭轉向的爬上了炕,連鞋都沒來的及脫。
至於杜晗的弟弟,更是早已不省人事。
來到院子,輕拂的山風讓杜晗和方寒都清醒了幾分,可酒終歸是酒,總會迷亂人的神經,給予人莫名的勇氣。
當然,率先表白心意的並不是杜晗,而是方寒。
她抱著吉他唱過一首杜晗最喜歡的歌曲后,說出了欲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情話,讓杜晗喜極而泣。
本就是容易衝動的年紀,再加上酒精的刺激,乾柴烈火一樣的兩個年輕人,擁吻著走進了西廂房。
第二天告別時,杜晗選擇了和方寒一起離開,畢竟她也到了去上學的日子,對此母親稍感不妥,反倒是杜老犟表示了贊同。
從那天起,杜晗就徹底失去了消息……
……
話說到此,杜鵑停了下來。
「這十幾年來,杜晗都沒有跟家裡有過聯繫嗎?」雖說了解到了很多的內幕,可依舊還欠缺最關鍵的問題。
「沒,沒有。」杜鵑稍作了猶豫。
「你看看,這個人是不是方寒?」秦培華拿出了照片。
接過去,杜鵑僅僅是看了一眼,身體便不由的輕微抖動了起來,一股濃烈的恨意從雙眼中噴薄而出:「就是這個畜生。」
「杜鵑,你是如何知道方寒跟孫麻子以及你父親相互勾結的?」秦培華收起照片,繼續問著。
「母親告訴我的。」杜鵑嘆口氣,「二丫跟著方寒離開后,就徹底失去了消息,母親多方打聽之下,了解到杜老犟曾經跟人販子接觸過,回家質問了那個老不死的,他這才把實話說出來。」
「你母親當時是什麼反應?」
「還能是什麼反應,心死了唄。」杜鵑凄然的笑了笑,「我母親是個十分傳統的女人,在她的觀念里嫁雞就該隨雞,嫁狗就該隨狗,所以被那個老不死的欺負了那麼多年,始終都沒有動過離開的念頭。」「當年我遭受迫害的時候,母親的眼睛幾乎都哭瞎了,可她不知道反抗,也不敢反抗。而隨著二丫的失蹤,她終於扛不住了,大病了一場。」說到此,杜鵑的語氣中滿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無奈,「可她最
終還是堅強的站了起來,我那個雙腿截肢的弟弟還需要她照顧,縱然腳步已經蹣跚踉蹌,可她不能停下來。」
「你弟弟,結婚了嗎?」我順嘴問了一句,「他沒有跟你的父母住在一起嗎?」「結婚了,沒住在一起。」杜鵑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頭是下垂的,以至於我無法看到她的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從她的語氣中聽到了一絲慌亂,就像一個人內心的秘密被曝光了一樣,這讓我滿是困惑
。
「你怎麼了?」秦培華注意到了我的異常。
「沒事兒。」甩甩頭,並且掉荒唐的想法,我繼續問道,「既然你們知道了真相,有沒有去找孫麻子?」
「自那之後,孫麻子也失蹤了。」
「為什麼不報警?」
「沒想過。」杜鵑沒有明說,可我明白她話中的另外一層意思,不由的感覺臉上有些發熱起來。
「還有什麼想說的嗎?」秦培華沒有再給我問話的機會。
「沒了。」杜鵑搖頭。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謝謝你們。」秦培華依舊沒有徵詢我的意見。
「慢走。」
「我送送你們。」杜志剛說。
走出大門,我和秦培華便打算跟杜志剛說聲再見,可話還沒出口,他已經搶先一步說道:「你們,是警察吧?」
「是的。」我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既然已經別看穿了,也就沒有必要再遮掩了。
「剛剛當著杜鵑,有些話不方便說,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了。」
「什麼?」我和秦培華同時豎起了耳朵。
「杜鵑受過很深的傷害,所以希望你們理解她有所保留的行為,主要是她隱瞞的事情都是跟家人有關的。」
「我們理解。」秦培華點頭,「你說吧。」
「我想告訴你們三件事。」
第一,杜晗回來過一次。
第二,你們該去看看她弟弟的媳婦。
第三,昨天,有人來過江魚鎮,也在打聽杜晗的事情。
羅列三點之後,杜志剛的面色變得凝重了起來:「我見到了那個人,他讓我帶給你們一句話。」
「什麼?」我和秦培華,此時都被驚到了。「這場遊戲,是時候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