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露鋒芒
北方的春天來得比南方晚,但是仍然阻擋不了植物們向春天獻媚般的吐綠斗翠,百花齊放,一片生機昂然。
襄國(今河北邢台)城西外十餘里的潛龍坡,以前也曾經有良田千頃,現在已經被戰亂荒廢了,變成了草的天國。草天相接,到也有番別樣的荒涼意境。夕陽西下,餘輝拖著長長的三個人影,他們都在翹首西望,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焦急。
終於在那草天相接,落日金輝的光照背景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越來越大,可以看見那是一匹正急速奔來的駿馬。三個焦急等待的人臉上都露出了頎喜的表情。隨著馬蹄聲漸漸清晰,原來馬上還坐著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小孩,難怪剛才在遠處只見馬不見人。
奔馬越來越近,可以看到棗紅色的高頭大馬上,一個小孩端坐於上。此時他雙手離鞍,探手從背後取出一張弓來,然後嫻熟地彎弓搭箭,只聽得「嗖!嗖!嗖!」三聲響,三支羽箭立時從旁邊立著的三個箭靶的中心穿透而過。那馬的奔跑之勢一點不減,引得三個觀看之人大聲地擊掌叫好。
只是距離太近,那馬又是正奔著站立的三人而來,眼看就要闖上了。三人中的兩人已經下意識地往旁邊移開,以免被飛馬撞上。只有一人對著急馳而來的奔馬視若無睹,穩站如松。那馬卻在站立之人的面前一個急停,後足支地,兩條前蹄在空中張揚地對著站立的人面前很揮舞了幾下,這才硬生生地收住來勢,伴隨著一聲長長的馬嘶。讓人揪緊的心這才放下來,不得不佩服騎馬之人的高超技術和站立地上的人的膽量,那種處亂不驚的氣勢。
從馬背上跳下了一個小孩,僅有七八歲的樣子長相清秀,紅撲撲的臉蛋,非常有靈氣的眼神。真的不敢相信,如此小的一個小孩,竟有如此好的馬上功夫和箭術,而且力道大得竟能射箭力透箭靶而過。小孩驚喜地撲向站立在面前的高大的漢子,嘴裡高興地喊著:「爹爹!你回來啦!」然後是漢子親熱地將小孩高高地抱了起來,同樣用高興的聲音喊道:「是啊,兒子,爹回來了。」然後就是兩人爽朗的笑聲。
這就歷盡磨難的冉膽、冉閔父子。前一年(東晉成帝咸合三年即公元328年),冉膽隨著石勒、石虎叔子西征前趙,於洛陽大敗前趙軍,於陣前活捉前趙皇帝劉曜。石勒親自將劉曜斬首,梟其首於洛陽西城之上。暴君死,匈奴人建立的前趙亡。冉膽因戰功,擢升左擊將軍,留守洛陽一年,今天始返。這是他們父子一年來的第一次見面,公元329年,冉閔七歲。
於是四人策馬而返。冉膽、冉閔父子倆並馬於前,另兩人騎馬緊跟於後。他們兩人都是冉膽的心腹家將,一文一武,專門負責教授小冉閔的文化與武術。左首多須,勇悍多力者,就是冉閔的武術老師,名喚趙群,據說是三國五虎將趙雲的後人,槍術超群。小冉閔熟練了趙家槍法以後,又吸取了他爹冉膽教給他的冉家槍法的精華,小小年紀的他,竟然能融會貫通,將兩種槍法合二為一,行雲流水地使將出來。讓人嘆為觀止,驚為天人。
右邊這位清瘦少髯者,名喚邱道安,曾師從名儒,本人也是滿腹經論,奈何世道蒼桑,總無報國之門,現投於冉膽門下教授冉閔經史子集、兵法韜略。冉閔敏而好學、活潑而知禮敬師,深得二位老師的喜愛。都認定冉閔乃是人中之龍,將來必定有番大作為,弟子揚名而師亦尊,所以二位老師都是傾力相授,將平身所學,都拚命地向年幼的冉閔灌輸。
今天趙群教授冉閔騎射,邱道安無事,也隨行前來觀看。三人騎馬來到城外十餘裡外的潛龍坡的這處天然演武場,立了箭靶,就開始訓練。其實冉閔對這些早已經熟悉,所以趙群也不教他,只是任由他自己去找感覺罷了。冉膽久別回家,沒有見著兒子,在家人的告知下,這才也策馬來到了這兒,因此就出現了開頭三人翹首西望的場景。
「閔兒,你不可只圖玩耍,誤了功課。」親熱過後,冉膽沒有忘了父親的尊嚴,開始教訓兒子,但是臉上仍然是滿是笑容。
「不會的,不信您就問問趙師父邱師父,我認真著呢。」冉閔得意的說道。
二位師父也忙從後面上來策馬并行,為冉閔說話。看著兒子如此的聰明上進,冉膽心中大喜,他是豪氣大發,指著眼前的一馬平川,對趙邱二人說道:「二位兄台,這裡離城十餘里,我們來賽一程如何?」
趙邱二人雖然為冉膽的門客,卻是兄弟一樣的交情,二人也不客氣,大笑著道:「難得冉兄如此雅興,賽一程又何妨!」於是四騎如風般的挾塵往城裡面方向而去,將野地里的雀鳥驚得一飛衝天,兀自鳴叫不休。
四騎如飛的衝進去一個寨子群的建築里去了,並不是回到近在眼前的都城襄國去。這裡就是冉膽和冉閔的家。雖然冉膽貴為石虎的養子,當今皇上石勒的得力重臣,可是城裡面住的全是羯族貴族,他們從心裡是看不起身為漢族的冉膽的。所以冉膽拒絕了石虎給他的房子,請皇上開恩,自己在這城外造了一處兼具住房與防禦於一體的寨子形建築。
起初漢人們不解冉膽降趙,都罵他是漢賊,相當於現在說的漢奸。由於冉膽有機會接近後趙皇帝石勒,所以他總是千方百計地在皇帝面前力爭漢族應該有的權益。石勒為了改善民族矛盾,鞏固統治,也採納了些冉膽的建議,讓深受苦難的漢人有了些喘息的空間。又授權冉膽組建一支由漢人組成的部隊,即是後來冉閔的冉家軍的雛形。人數不多,五千人左右,主要是協助拱衛後趙京城襄國城。
這樣冉膽招集那些流亡的漢人入軍,讓他們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冉膽又帶領部下屯田墾荒,在糧食自給的情況下還向後趙朝庭貢獻了不少的軍糧,這更讓石勒高興不已。周邊的漢人見到跟隨冉膽的人都有了較安穩的生活,於是都來歸附,逐漸在冉膽的寨子旁邊形成了許多新的房屋,形成了現在這樣的寨子群落,竟然如一個集鎮般的規模來。漢人們先進的種植技術,逐漸將襄國周圍的土地利用起來,城裡的羯族人的食物也就豐富起來,漢人也在冉膽的統率下,和羯族的衝突少了,漢人也有了安居樂業的基本條件。這樣兩方面都有利的事,羯族統治集團也就默認了城外漢族聚居區的形成。
當然這些都是冉閔以後爭霸的根基,總有一天會顯出它的價值來。由於冉膽是立功進爵,在家裡也就擺了一桌慶功酒。趙邱二位師父當然有幸入席,還有一位是冉家的管家謝定元,此人能文能武,也是冉膽招的能人異士之一。席間冉家父子與趙、邱、謝三位冉家心腹把酒言歡,直到深夜方才撤席上茶。冉膽並沒有送客之意,三位門人也知主公必有要事要與他們商議。
果然,冉膽清退左右,讓家丁們守在門外,不讓閑雜人等進入。以前凡是進行這種機密事情的商議,冉膽都會將兒子支開,不知是不是有意,還是忘了,讓冉閔也在場。
冉膽一改剛才席間的談笑風生,以一種冉閔少見的嚴肅態度向幾位門人說道:「三位都是冉某的知己,我想告訴你們,皇上要稱帝了。」三位都很愕然,竟然已經是皇上了,那不是早就稱帝了,這也不是大事啊?
「石勒不是十年前就稱帝了么?」趙群不解,門客們不稱石勒為皇上,不是他們不敬,是因為他們心中只有主公,沒有皇上。其它兩人也都是同樣的表情。
看到冉膽如此的嚴肅,大夥也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只是還說不出個所以來。
「這不奇怪,十年前稱帝,只是為了樹立一個政權與前趙相對抗。現在不同了,後趙大軍滅了前趙,除了北方的鮮卑人還算強大外,其它的勢力還沒有成長起來。整個北方地區,基本上已經只有後趙一枝獨秀了。現在形成了後趙與東晉隔江對峙的局面,形勢一片大好啊。現在石勒再次稱帝,這次可要名正言順得多,表明了一統江山的雄心,也相當於是對東晉的宣戰。最主要的是,這次石勒稱帝后,王儲的人選,也就是太子也會明朗化。」說話的竟然冉閔,這些話竟然出自是年僅七歲的小兒之口,竟然有如此敏銳的政治嗅覺,所有在場的大人都驚異地看著他。這些正是剛才三位門人意會了,而又一時說不出來的話。
冉膽讚賞地看著兒子,他點了點頭,笑著問:「策封太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能關係我族的安危么?」四雙眼睛都盯小冉閔,對於一個七歲的小孩能夠回答如此尖銳的問題,他們是不報希望的,權當一試。
「關係可大了,不僅是我們家,甚至是我們幾十萬漢人的性命。爹如此緊張,想來已經耳聞太子必定出自石眾多兒子中的一個吧。」幾個大人都很吃驚。
邱道安象是要考較冉閔似的問道:「自古皇帝都有立自己兒子為太子的傳統,這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是傳統不假,那要看在什麼時候。太平或者皇帝大權在握時,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現在不同,石勒雖然一呼百應,真正能夠支撐起他的是手握兵權的權臣,並且是同宗同姓,也覬覦皇權,那這事就麻煩了。」冉閔不慌不忙地回答。
四個大人都驚得站了起來,都明知故問地說:「那這個權臣是誰喃?」
「還有誰呢,我干爺爺石虎唄!」冉閔大聲地說了出來。
其它人大驚,冉膽驚慌地看了看四周,確信了四下再無其它人了,才小聲地說:「那是他們的家務事,與我們這些外人何干呢!」
冉閔睜大了眼睛,不解地問道:「爹爹,你這是明知故問呢。如果石勒大度一點,將皇位傳與他親侄子石虎,那就屁事沒得了。可是大家都是有私心的,江山總是要傳給自己兒子的。這個矛盾肯定就出現了。如果石勒的兒子立為太子,石勒必定要藉助一些重臣的輔助,爹爹你就是他要依靠的人之一,從這些年他對你的不斷提拔就可以看出。現在你就是兩難了,親近皇上石勒,就會得罪了你的養父石虎。與石虎過於走近,就會開罪於皇上。兩種選擇都於我們不利,都可能招至滅族的可怕後果。」
「說得好,這正是為父擔心的事情啊!」冉膽拍案而起,為兒子這麼小就有如此的見解叫好。
「那我們依照道義,支持石勒,畢竟他是當今的皇上啊。」趙群粗聲說道,可以看出謝定元也是這種觀點。
「這種賭博不好,石虎生性暴戾,必定會為皇位反,最可能在他叔叔死後為皇位大開殺戒。如果他得了權,會輕易地放過我們嗎。」冉閔得到了父親的讚許,這時說話也有底氣得多了,不等別人再問。他又說道:「最好的辦法,就是中立,雖然暫時會受到雙方的冷落,但是只要過了政權交接的陣痛期,我們仍然有機會東山再起的。至於如何的中立,就要看爹爹你的智慧和三位師長的出謀劃策了。」
「好!」四個大人同聲叫好,都為冉閔有如此的謀略叫好,關鍵是,此時冉閔還是一個只有七歲的孩子。冉膽也有此想法,只是一時還有些拿不定主意,現在兒子言陳利弊,終於讓他下定了決心。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中文網,手機訪問請上,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