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他與愛同罪105
此為防盜章里弗身高體壯,手掌寬厚,五指抓握的力量似穿骨的鐵鉤,越掙扎越緊實,燕綏根本無力掙脫。
從船機艙返回甲板的一路,里弗連拖帶拽,毫不憐香惜玉。
上下層船艙之間的樓梯狹窄,燕綏受限於身後的抓力,好幾次腳尖磕絆,幾乎是踉蹌前行。
她心裡窩火,又什麼都做不了,在心裡把里弗罵了個底朝天,才稍稍解氣。
——
上至甲板,天色已暗。
天邊卷著的雲層被漸漸沉沒在海中央的夕陽鑲出了金邊,海上暮色如迴光返照,整片水域撒著暗黃的金光。
船舷上一片混亂。
里弗大吼,質問發生了什麼事,沒等他手下的海盜回答,船長室的門被推開,鐵板搭築的樓梯被踩得噔噔作響。
燕綏抬頭看去,原本看守老船長的海盜捂著頭破血流的腦袋,正快速往下走。快到甲板時,不知是走得太慌還是視線恍惚,一腳踩空,滾了下來。
身後有瞎起鬨的海盜,還沒嘲笑兩聲,里弗轉頭盯了幾人一眼,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甲板上安靜得只有攜夾著水汽的風聲,把桅杆上的國旗吹得獵獵作響。
從樓梯上摔滾下來的海盜終於爬起來,不敢看里弗,抬頭覷了一眼彎著腰一副怕急了的樣子說:「逃跑的船員把船長帶走了。」
里弗大怒,抬腳一個狠踹,那海盜被風吹得本就站立不穩的身子頓時一斜,直接昏死過去。
燕綏大氣也不敢出。
里弗呼吸間噴薄的鼻息炙熱,像隨時能爆發的火山,她是真的害怕,怕里弗一個情緒管理障礙,贖金不要了,命也不要了,直接殺了她泄憤。
不是不速之客登船的消息顯然讓里弗鬆了口氣,他冷眼看著站在船舷上的手下,問:「剛才誰開的槍?」
有海盜舉起手來。
「我聽到船長室的動靜時,人已經跑進去了,就躲在裡面。」他指了指貨艙上疊了數層,有小山一般高的集裝箱。
燕安號是全集裝箱的貨櫃船,貨艙內設有固定貨箱的格柵式貨架。貨艙蓋平直,船上沒設起貨設備,甲板上的空間以最大限度的容量裝滿了集裝箱,完全不利於藏身。
只要給里弗時間,抓捕是遲早的事。
甚至,他都不需要花時間花費人力去每個集裝箱的分集空隙里查看。他直接推著燕綏走進堆滿集裝箱的甲板:「讓他們出來。」
他的聲音就在燕綏耳邊,不帶任何情緒的冰涼嗓音透著一股耐心告罄的殺意。
他緩慢地用大拇指頂開保險,槍口從燕綏的脖頸移到她的太陽穴,輕輕一送。
冰涼的槍口讓她渾身湧起一股顫意,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餘光緊張地盯住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沒有這個必要,他們也是人質,就讓他們待在那裡,贖金我不會少給的。」
里弗冷笑了一聲:「來不及了,他打死了我一個手下,已經不在我們的交易里了。」
他壓在扳機上的手指微微下沉,聲音越發輕:「給你十秒鐘,你好好想想,是為了這個船員不惜搭上全部人的性命還是為了下面二十條生命送我個人情。」
燕綏真的,真的非常討厭別人威脅她。
她閉上眼,垂在大腿兩側的雙手握拳,直用力到指骨青白,指根發軟,她才睜開眼,眼裡難掩的怒意被藏起,她直視眼前被集裝箱遮擋了光而顯得黑黝黝的走道,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我也說最後一遍,現在回船長室,我還願意支付贖金。」
里弗笑了聲,槍口又往前一送,頂得燕綏偏了偏頭。
路黃昏在她身後緊張得都快窒息,奈何自己也被槍指著,只能暗自蓄力,以期能找到機會給里弗來個出其不意。
「五」里弗開始倒數。
燕綏咬緊后槽牙,沒出聲。
「四。」
耳邊風聲再起,桅杆上的國旗揚起,在燕綏眼前鋪成完全立體的旗幟。
里弗勢在必得的眼神在她不動如山的鎮定中漸漸瓦解,他加重了語氣,幾乎是在她耳邊吼著:「三。」
燕綏大腦一片空白,有一瞬間她都記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濕鹹的海風吹得她嘴唇乾燥,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珠。
那點濕潤,很快又被風帶走。
里弗渾濁的雙目死死地盯著燕綏,扣著她肩膀的手也用力,幾乎想透過她的皮肉抓到她的骨頭:「二。」
路黃昏腳尖微錯,雙目緊盯住里弗扣著扳機的手指。
「一。」
幾乎是同時,兩集集裝箱之間的走道上出現了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年輕男人,拖著腳,目光幽亮,氣息雖不穩吐字卻有力:「我在這。」
抵著燕綏額角的槍口忽然移開,燕綏瞳孔驟縮,就在里弗把槍口對準船員的那一刻,她抬手,雙手抓握住里弗的手腕用力往旁邊一撞。
手槍的後座力震得燕綏虎口一麻,一息不察,反應過來的里弗立刻單手鎖住她纖細的脖頸推著她用力往集裝箱上一撞。
撞擊的疼痛讓她有短暫的發懵,驟然被奪走呼吸,她眼前發黑,視野模糊。朦朧間只聽到路黃昏的怒喝,隨即便是貼身的打鬥聲,整個甲板亂成一團。
不知道是誰先開了一槍,一梭的子彈聲沿著樓梯口一路崩向集裝箱。
里弗沒料到路黃昏能掙脫兩個人的鉗制,也顧不上先尋仇,咒罵了一聲,鬆開燕綏,近乎蠻力地拎扣住她的肩膀往回拖拽。
不料,剛才在他手裡還只能垂死掙扎的女人此時像一尾入水的魚,一個巧勁掙開他的掌控,往集裝箱后跑去。
里弗怒罵了一聲,殺意頓起,抬槍指住燕綏。
槍聲一響,路黃昏雙眸大睜,魂飛魄散。
燕綏耳邊有風聲「咻」的一下湧來,恍若雷霆之勢。她心下一咯噔,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腰間一緊,一隻手攬住她的腰,撲面而來的海水的濕意把她重重撲倒在地。
不疼……
一點也不疼!
她被緊緊箍在男人的懷裡,鼻尖抵著他的頸窩。他渾身濕漉,漫著暮色來臨時的潮冷寒意。
燕綏整顆心瞬間塌下去一角,軟得像是化在水裡的棉花,燙得她眼眶發熱。
傅征怕摔著她,即使落地時他整個手肘撞地根本沒讓她挨著地面。但此刻,燕綏縮在他懷裡,臉色煞白,顫著睫毛的脆弱模樣仍舊讓他有種碰疼她的錯覺。
他攬在燕綏腰上的手臂帶著她坐起,耳邊混亂的槍響里,他低頭向她確認:「沒事?」
燕綏搖頭,說不出話,那雙在將暗未暗天色下反而更加明亮的眼睛看著他,專心得像是要把他五官的每一處稜角都記進心裡。
直到此時她才遲鈍的發現,傅征整個人像是剛從海里撈起來的,從發梢到腳底,濕淋淋得一直在滴水。
他站起來,伸手拉她。
燕綏這時才回過神,清了清嗓子,條理清晰道:「二十名人質在船機艙里,有十名海盜看守,都有槍。甲板上有作戰能力的大概有五名海盜……」
話還沒說完,燕綏被他的眼神盯得莫名,問:「怎麼了?」
傅征在想今天凌晨的那通電話,她也是第一時間條理清晰地描述周圍環境。打電話時他看不見,也不知道她上一秒經歷了什麼樣的遭遇。
但這次,他親手把她從里弗的槍下救下,明明前一秒她還脆弱得像是海上的泡沫,海浪隨意一個撲騰就會立刻粉碎。下一秒卻能很快鎮定……
這女人,應該天生就缺失害怕這種情緒吧?
「沒事。」傅征低頭,避開她的視線,抽出別在腰后的槍:「胡橋和東關去船機艙了,你不用擔心。」
他檢視了一遍槍支,交代:「徹底安全前,你先躲在這。」
燕綏下意識的有些抗拒他的安排。
「那你呢?」她問。
「我去支援。」
路黃昏手裡沒有槍,單靠近身戰會吃虧。
「里弗很危險。」燕綏四下打量了眼,總覺得太陽沉下去后,海風吹得甲板蕭瑟又陰涼:「我跟著你好不好?我可以做你的視野,幫你看著你看不到的地方……」
其實燕綏是害怕。
里弗怒極鎖住她脖頸想掐死她那次,是真的動了殺心。
到了這個地步,他肯定反應過來她不是真的來交贖金的。
等船機艙被控制,里弗失去了最大的籌碼,他不會坐以待斃,按照他睚眥必報的性格,肯定會瘋狂反撲,拽上一個是一個。
她一個人,不敢待在這。
只不過燕綏表達害怕的方式,別具特色。
也不知道傅征是不是聽懂了,他盯著燕綏看了一眼:「你的槍呢?」
燕綏:「……」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撇嘴,氣弱道:「我怕搜身給搜走,藏船長室了。」
傅征沉默了幾秒,終是妥協:「自己機靈點。」
話落,還是有些不放心,擰眉嚴肅地和她對視了一眼:「跟緊我,要一步不落。」
大約繼續前進了四公里,車隊在路口左轉,從路邊鐵絲圍欄的缺口穿進去。
燕綏借著車燈的燈光看了眼,只看到一個破舊到已經露出牆體磚石類似於牌坊的建築。而這牌坊的背後,是成簇的茅草屋和簡易屋棚,就像是巨獸張開長吻露出的森利齒尖,在夜色里透著一絲沁入骨髓的冷意。
泥濘的土路有點顛簸,燕綏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屋棚,問副駕的陸嘯:「到哪了?」
陡然聽到燕綏的聲音,陸嘯怔了一下,轉頭看來:「是難民區。」
索馬利亞的難民區遍地都是,條件好一點的有磚瓦遮頂,情況糟糕一些的幕天席地。
眼下這片難民區,明顯屬於前者。
成片的屋棚互相緊挨著,連成一群。前面還是個不堪風雨的茅草屋,後面就能接上半截集裝箱的箱皮。中間供車走的土路更是狹窄到離兩側房屋不過幾指距離。
「剛才那條公路繼續往下走是索馬利亞一支武裝力量的盤踞地,並不安全。」陸嘯指了指前方:「等穿過難民區,還要繼續往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