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畹進京

蕙畹進京

雖說熱退了下去,畢竟小孩兒家身子弱,落在咳嗽上一月有餘,才算徹底好了,時序也已入了冬,蕙畹這一病,把洪先生的行程也耽擱了,張雲卿聽說洪先生要把蕙畹帶去京城隨時教導,不禁大驚,只得又去尋張老太爺討主意,張老太爺得了信,也有些暗暗吃驚。

洪先生何許人,不僅是當世大儒,還掛著翰林學士,太子太傅的頭銜,多年來他見過的舉子千千萬,可是除了因為太后親自出馬才請的他,親自教授當時年幼的皇上,後來輾轉又脫不了聖情,來平安府給世子做師傅,他向來是清高孤傲的,現在竟然看上了蕙畹這丫頭。

張老太爺震驚的同時,也暗暗咗舌,看這勢頭,還真有些不大妙呢,洪先生的弟子,如果不去考個功名回來,這於情於理彷彿都說不過去,心裡又暗自佩服自己的眼光,看起來,蕙畹那丫頭真是個真正的奇才,可惜托生成女子,真真可惜,不過轉念一想,丫頭不過四歲的年紀,還小的很,跟著去見見世面,將來再想法子脫出來也不難,畢竟親身跟著洪先生習學,是多少讀書人求之不得的機會,自己家兩個瞧著還算出色的孫子,都沒這造化,錯過了,實在可惜。

想到這裡,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張雲卿說了,張雲卿當然也知道這是難得的大造化,若是博文博武,他肯定會欣喜若狂,給祖宗燒高香的,可是蕙畹畢竟是女兒家,況那洪先生,明面的弟子加上蕙畹一共就三個,那兩個的地位都如此顯赫,將來蕙畹如何好脫得出來,再說他那日看到世子的樣子,竟是實打實的著緊蕙畹,這兩日雖人未來,卻每日必遣了人來送些吃食和稀罕的玩器,看的他每每震驚不已,張老太爺看他還有些猶豫,遂道:

「不用如此愁了去,你過來,我教你一個法子」

遂低聲在張雲卿耳朵里嘀咕了一陣,張雲卿雖覺也不是很妥當,但也許是能混過去的,反正蕙畹還小,等過幾年找個契機再掂量就是了,因此,張雲卿回家后,就把自己剛出滿月的兒子,蕙畹的小弟正式取名為博惠,張博惠,乳名是蕙畹起的,叫寶寶,雖有些不倫不類,不過乳名而已,一家人也沒在意,這其實就是張老太爺想到的權宜之計,畢竟三公子張博惠確有其人,將來也好辦些。

張雲卿這次沒大阻止蕙畹進京,還有一個難以宣於口的私心,雲昊,明年就是會試大考,前次大考,張雲卿就大概看到通透了,雖說如今國泰民安,政治清明,可是這考場里的水依然不淺,自己和雲昊沒有什麼大靠山,也沒有銀錢探路,又不是真的懷有驚世才學之輩,若中了,那才新奇。

京城裡達官貴人之間,各自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沒有門路,恐難出仕,即使如今雲昊已經攀上了知府的親,可是一個四品知府,在京城裡也不算什麼有體面的大官,可是洪先生不一樣,不禁是會試的主考官,還掛著翰林大學士,太子太傅的名頭,加上蕙畹的關係,雲昊這次拿出十分的本事來,張雲卿相信,中的機會也就十之**了,這也算是雲昊的機遇吧。

所以張雲卿並沒有大阻止,可是卻和劉氏商議著,給蕙畹尋個知根知底的丫頭隨身伺候,才妥帖放心些,吳貴得了話,心裡不禁暗自高興,這可是自家丫頭來了福氣,這吳貴成親較晚,生了三個都是丫頭,前兩個大的,都在張府尋了差事,只小的一個,今年才8歲,跟著自己婆娘在鄉下的莊子里混著,這次他跟來張雲卿過來,原打算等安置好了這邊,再尋個機會,回了張雲卿接了來,一家人在一處,倒也便宜。

這時聽說要給三小姐尋貼身丫頭,吳貴可不傻,遂動了心思,看三小姐這勢頭,將來那裡能差的了,自家丫頭跟著伺候一停,將來就是身邊大丫頭,那體面可是想不到多大呢,況且,在鄉下呆著畢竟短視小家子氣,跟著能詩會文的三小姐,也沾些機靈氣,說不定也聰明起來了,也未可知。

拿定了主意,吳貴就和張雲卿夫妻說了,劉氏大喜,她冷眼瞧了吳貴這大半年,說真的,是個穩妥的人,他家丫頭必不會差到哪裡去,最要緊知根知底,老子娘都在跟前,也好轄制,想了通透遂開口道:

「即是這樣,我也放了心,索性讓吳大娘也一起來吧,博文搏武也大了,中了秀才,過了年眼瞅著就要去府學讀書,三年後必要鄉試的,家裡外頭也要些體面,咱們需找那人牙子來,買些乾淨老實的丫頭,放在他們身邊伺候,我也放心些,讓吳大娘來幫著我主些內宅里的事,我到也輕鬆,你以後還是單管和舅爺的那些買賣的事情就是了」

吳貴大喜,急忙謝了,心道舅爺是個別樣本事的,那些個買賣可都是賺大錢的,自己在這裡跑跑,即學了本事,又得了體面,那裡去尋這樣的好事,遂越發一心一意的在張家安置了下來。

那吳貴的三丫頭長的不算出色,但勝在老實安穩,很對劉氏的心意,加上在家裡時,吳大娘就是個手巧的,規矩教的也過的去眼,一應活計,雖才八歲,也是都是拿的起來的,留心看了幾天,劉氏甚是滿意。

蕙畹骨子裡本來也不是這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因得了跟著洪先生去京城的信兒,到很是興奮,畢竟這是對這個世界了解的最好機會,而且免費的五星級旅遊,誰不去,又不傻,知道自己一個人,畢竟是女孩,有些不方便,所以看到劉氏給她找丫頭,也沒像以前那樣拒絕,再說,這丫頭看著很憨厚的樣子,梳著一條大辮子,辯稍系著一朵紅絨花,可愛的緊。

雖然和宗民世子那幾個的丫頭,差著不止一個檔次,可是蕙畹覺得,這樣的才好,不過名字太俗,吳大娘說因是秋天生的,就叫了吳桂花,還真是很村姑的名字啊,蕙畹徵求了吳管家夫妻和她本人的意見,改成了秋桂,雖也不是多好,但至少比桂花強些。

秋桂在家時就得了爹爹細細的囑咐,她雖然小,但也是個穩重有主意的,聽了爹爹的話,對這個四歲的張家小姐,已經充滿了崇拜和嚮往,不說一個女孩子,就是那些城裡的世家少爺們,四歲能中了童試第一的,自來也沒聽說過,何況她還是個女孩,常聽娘說,那些個能中舉,中秀才的,都不是一般人,在她見過的人里,覺得在張府當管家的二叔。就已經很有學問了,可是二叔不是也沒中過舉嗎,所以,對蕙畹沒見面就充滿了好奇。

才一見面,就有些被鎮住,眼前的小人,粉妝玉琢,生的甚是好看,比年節的時候,娘在市集上買來的,畫上的金童玉女還好看幾分呢,穿著一件大紅色鑲兔毛的家常棉袍,腳上穿著同色的嵌金邊棉靴,腰間綴著一支翠色的萬福如意玉佩,頭上兩隻羊角辮,梳的甚是齊整,用一根紅色金邊的緞帶系住,一雙晶亮的大眼,好奇的看著自己,那眼中流動的光,秋桂覺得就像十五那夜的大月亮一樣清亮。

這哪裡是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小姐,分明比那世家的公子更不凡,一出口又是文鄒鄒的,很是和氣,所以秋桂幾乎立即就喜歡上了她,想到以後能跟著她,秋桂頓時覺得爹爹說的不錯,自己是個有造化的,吳大娘聽吳貴提起過張家的幾個少爺小姐,可是心裡到底存著幾分疑惑,心道畢竟小門小戶,村子里出來的,能體面到那裡去,這一見,才知道,自家男人和小叔子真真是有眼力的,就憑著個不凡的三小姐,這張家將來也必是要騰達的,所以也隨著吳貴,安心在這裡安穩下來。

收了秋桂,蕙畹一開始覺得自己真的不人道,讓一個八歲的兒童來伺候自己,可是過了幾天,發現這秋桂真是個厲害的,女紅活計,收拾屋子,甚至於做簡單的吃食,都很拿的出手,到令自己不覺有些慚愧起來,久了,也漸漸習慣了秋桂在身邊服侍,因她是個很老實的性子,蕙畹也極喜歡她。

秋桂得了服侍蕙畹的差事,覺得這是自己的福氣,更兼接觸幾日,發現這三公子,真的很有學問,屋子裡也沒有一點兒閨房的樣子,到比那上好的書房還更好些,一面牆累累滿滿的書,秋桂也不識字,不知道是些什麼書,但每日三公子必是要寫上一篇大字,誦讀一篇之乎者也的,那裡是個閨秀小姐,分明比兩個正經的少爺還較真,令人不覺奇怪。

因怕穿幫,蕙畹特意叮囑她,以後就稱呼三公子就是了,而且即使沒見過什麼市面,秋桂也知道,這位三公子屋子裡的東西,可都不是尋常的物件,況且爹娘都囑咐過的,說三公子屋子裡的東西,多是世子爺賞下的,哪一件都是稀有的,要她仔細留心些,而且知道過幾日,就要跟著三公子去京城,所以秋桂很妥帖的,把那些貴重的,都放在靠牆的柜子里鎖了起來,免得弄丟碰壞了去。

劉氏看她雖不大,但這等細心,遂也放了心,專心給蕙畹收拾了冬天的衣服帶去,想著也都十月底了,蕙畹這一去,恐至少要大半年,雖說是個造化,可畢竟沒離開過自己的孩子,劉氏也暗暗抹了幾天淚,唯有耐心叮囑些話罷了。

說著就到了啟程的日子,蕙畹帶著秋桂,隨著洪先生和楊紫安踏上了進京的官道,劉氏黯然了幾天,就收拾了心情,和三哥商量著,再買些田產佃出去生錢。博文博武幾個伴讀,自洪先生走了,也都放了假,在家裡準備著,過年後,就去那府學里讀書,這裡各自忙碌著,先按下不表。

單說洪先生一行,既然有世子在,當然這一路,必是要十分舒服穩妥的,不過洪先生說要輕車簡從,故也沒特意擺那些排場,不過也有三輛馬車和十幾個侍衛隨行,最前面的是世子楊紫安的馬車,寬大舒適非常,蕙畹上次去臨濟寺時,回程做過一次,裡面小几軟榻一應俱全,說是個小型的移動書房也不為過,且除了他們兩個,還能放的下一個人隨身伺候,真真會享受。

這次隨行的侍衛較多,四個大丫頭只帶了春花秋月兩個,這樣一來,秋桂就閑了下來,不用她伺候,蕙畹就吩咐她在後面馬車裡,自去呆著即可,秋桂首一次見到皇家宗師的排場,不免有些緊張,所以得了蕙畹的吩咐,倒也暗暗鬆了口氣,只在最後面的馬車裡,做些女紅活計打發閑暇。

平安府離京城並不算遠,楊紫安說三百多里地,蕙畹算了算,大概一百多公里,這要在現代還真不算什麼,但是在這以馬代步的時代,是要走上幾天的,出了平安城,一上車,楊紫安就拿了本書,靠著一個如意靠枕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蕙畹卻有些興奮,因是冬天,車窗裡面另裝了棉窗帘隔風,掀開來,外面一層才是那琉璃窗。

蕙畹滿含希望的向外面看了許久,發現官道兩邊,除了禿禿的樹榦,和一望無際的田地阡陌,啥也沒有,看了一會兒,不免有些失望的放下了帘子,回過頭來,正對上楊紫安和春花好笑的目光,不禁嘟嘟嘴,楊紫安放下手裡的書卷,戲謔的道:

「你想看風景」

蕙畹微不可查的點點頭,春花倒了一杯熱茶來遞給她道:

「快喝了吧,剛不咳了才幾天,還是小心些好,那窗子縫裡的寒氣,也是不得了的」

蕙畹接過來,瞥了一眼,春花做的角落裡,燃著一個精緻的炭盆,上面罩著一個扁扁的細密帶網眼的銅罩子,裡面籠著銀絲碳,罩子上放著一把精緻的銅壺,設計的很巧妙,即可以泡茶又可以取暖,一舉兩得,楊紫安看她喝了半盞茶下去,才緩緩的開口道:

「現在已經快進十一月了,那裡還有什麼風景可看,即使在花草繁茂的時節,也不過是樹葉和地里的莊稼罷了,沒甚好風景的」

蕙畹倒也回過味來,想在現代好像也是這樣子的,於是歇了那看風景的心思,也靠在一邊,仔細端詳那類似銅爐子的炭盆,想著,若這時弄個山芋放在上面烤烤,應該不錯,想著,想著,遂感覺有些餓了,看了看側面的漏刻,心裡計算了一下,大概也該到了午飯時候了,遂側頭巴巴看著楊紫安道:

「中午吃什麼」

楊紫安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

「你在那裡,看了那炭盆半日,原來是想著吃食呢」

春花撲哧一聲笑了,從她身邊一的朱漆櫃里,拿出一個雕著核桃紋的點心盒子,打開放在蕙畹和楊紫安前面的小几上,又拿出茶重新泡了兩盞遞給兩人,楊紫安從點心盒子里尋出一塊銀絲桂花酥遞給她道:

「這是你愛吃的,大略吃些就是了,到了管驛,再吃正經飯」

蕙畹知道,大約自己的病耽擱了時日,所以白日要趕路,所以午飯就在車上解決的,蕙畹吃了幾塊點心就住了,喝了一盞茶,就覺困頓難消,向後靠著打盹,不一時竟睡著了,楊紫安簡單的吃了一些,側頭看到她的樣子,不禁搖搖頭,輕輕的把她放在軟榻上,頭枕著自己的腿,把她半抱在自己懷裡。

蕙畹覺得舒服了很多,嘟囔兩聲睡的更熟了,楊紫安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輕輕笑了,抬眼掃了春花一眼,春花急忙拿出帶著的薄被,給蕙畹輕輕蓋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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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話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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