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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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完晨會,緊接著一個半小時的越洋電話會,之後見了兩個部門主管,轉眼已過正午。

紗簾篩過窗外陽光,光線均勻柔和地覆上地板。

江鶴繁被烘得有點暖,打開加濕器,脫去西裝馬甲。挽衣袖的時候他按下電話應答機,對門外的秘書說:「叫樓煥進來。」

秘書說:「樓助理不在。」

江鶴繁微怔,說:「那你幫我訂餐,要清淡的。」

大班桌上的手機屏幕倏而一閃,他拾起解鎖,見是何風晚回復了一個吐舌頭的鬼臉表情。

何風晚。

隨即喚醒了昨晚與她倚靠玻璃時唇齒相纏的畫面,連她被縛於懷中無濟於事的掙扎都清晰地感受到,包括她肩骨的線條,頸間的甜香,紅唇誘人的光澤,那些錯亂重疊的呼吸。

不能再想了。

他跌坐,有些失神地捏了捏眉心。

江鶴繁有一套自我保護機制,因為他需要時刻清醒的頭腦,不能被任何人與事左右判斷。

而此時,他察覺自己有了迷戀的徵兆,那套機制便警鈴大作,防止他滑向沉溺的谷底。

於是他刪除了與何風晚的聊天記錄。

敲門聲同時響起。

「進來。」江鶴繁揚聲說著,放下手機。

來人是樓煥,眉目間攜著風塵僕僕的倦意,他剛從外省回來。

江鶴繁笑:「阿煥,你來得正好,一起吃個飯,我讓秘書訂餐了。我們速戰速決,下午我臨時出趟差。」

樓煥面色有些嚴肅,說:「先生,我們出去吃吧,需要佔用你一些時間。」

江鶴繁笑容稍斂,沉默地等他把話說完。

果然,樓煥又說:「順著何風晚稱呼嫂子的梁叢月查,我查到何灝,他們是情侶。所以……」

所以何風晚可能就是何灝的妹妹。

*

半小時后,江鶴繁與樓煥在日料店的包間坐定。

這家店中午人少,容易訂位。

江鶴繁眼神沉靜幽暗,提及樓煥的調查結果,說:「我說過,要準確,別給我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語氣雖平靜,聲音卻叫人聽來心驚。

樓煥伸向開胃前菜的筷子縮了回來,低頭說:「在梁叢月那……暫時沒有查到關於何風晚的線索。」

江鶴繁把那盞花瓣形的器皿遞給他,說:「何風晚提過,這些年是孫道然在背後指使她,所以很可能他做了手腳。比如隱藏或更改了相關檔案記錄,還比如,花錢堵住別人的嘴。」

「先生提醒我了!」樓煥神色有瞬間的振奮,「我還想到,如果何風晚改過名字,身份檔案可能是全新的,所以才找不到任何關聯。那就不該查『梁叢月與何風晚』,要從『梁叢月與何婉』入手。」

江鶴繁臉上依舊黯著,他掃一圈席上擺放的四品刺身,全無半點進食的欲.望。

服務生招呼著走來上壽司,每次只上一貫,保證口感新鮮。

江鶴繁示意樓煥開動,後者這才舉筷。

包間角落栽有一叢翠綠的竹子,淺棕色矮几,淙淙流水聲隱約可聞。木格拉門開了半扇,服務生說著慢用恭敬地後退。

中途樓煥抓起茶杯,盯著焦黃色茶湯,茶包石頭一樣沉在心底,他猶豫地說:「先生,如果何風晚真是何婉……」

江鶴繁不假思索地說:「那我必然會好好照顧她……」

然後噎住,他聲音放緩:「當作……自己的妹妹,她將來要是有喜歡的人,結婚的嫁妝我來出。」

樓煥忍不住提醒:「可她現在喜歡的人……」

是你啊。

當年何灝聽說江鶴繁家裡還有弟弟,笑了:「那正好,我有妹妹。萬一我不在了,就放心把她托給你。不過你小子不能亂打主意,她可比你小好多歲呢!」

江鶴繁輕描淡寫地說:「我對小學生沒有興趣。」

言猶在耳,誰能想到十年前那個素未謀面的小學生成長為令他頭疼的少女,擾亂了他的心。

見江鶴繁徹底放下筷子,樓煥索性說出心裡積攢已久的話:「先生,這麼多年你為了實現對何灝的承諾,始終沒有放棄尋找。阿煥認為,你做得夠多了。你與何小姐說到底沒有血緣關係,你們要是彼此.相愛,結了婚,不是也能照顧她嗎?」

「這能一樣嗎?」江鶴繁眼裡浮起一絲苦楚,眉頭慢慢擰結,「總之,我希望她不是何灝的妹妹。」

關於何風晚的話題便就此打住,江鶴繁說起下午的出行,要明天傍晚才回來。

後來接電話的時候,他看見何風晚又發來新的留言:下午要被採訪啦!明天還要拍封面!我要變成大明星!哈哈!

江鶴繁依舊沒有回復,掛線時順便清空了她的留言。

轉天傍晚七點,他出差結束返回海市。

飛機落地后打開手機,江鶴繁這才發現兩小時前,何風晚契而不舍的新留言:

——「攝影棚離你公司好近噢,怎麼辦,超級想見你。六點鐘好不好?[勾.引]」

沒等他考慮該怎麼回復,有電話插.入。

是一場飯局的邀約。

江鶴繁遊刃有餘地應對:「陳行長,我這剛下飛機,咱們改天再約吧,你們先好好吃著……哈哈,非要等我?行行,那我趕緊過去。」

坐上車后,江鶴繁想起何風晚留言上說,她不會打擾太長時間,見一面就好了。甚至連地形都考察好,就在威達大廈緊鄰的一條街。

江鶴繁知道,上次就是沿那條街走到福拜麵包房,無意撞見了何風晚。

要是沒有那次相遇,他們之間恐怕也沒有那麼多「後來」了。

只不過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她多半走了吧?

江鶴繁出神地望向窗外,直到前排司機位的樓煥叫了幾聲,才「嗯」地轉回頭。

樓煥困惑地從後視鏡瞄他,問:「先生,是去譚府嗎?」

「是,陳行長他們在等我,你走快速路。」

江鶴繁神情篤定,內心卻無比焦灼。

要是何風晚沒等到他,為什麼不打電話?

或者說,見他沒回復,她根本沒來?

大概運氣好,去往譚府的路上皆是綠燈,車子疾行如穿越海底的游魚。

途中會經過那條街,距離越近,江鶴繁的心揪得越緊。

最終,樓煥駛過街口,江鶴繁讓他靠邊停下。

晚來風急,吹亂了霓虹,吹得憧憧人影顯出倉惶面目。人行道前一抹高挑纖瘦的身影映入他視野,那身影靜立,以享受夜風襲面的姿勢揚起臉,朝威達大廈的方向張望。

她不時像兔子一樣原地蹦兩蹦,以紓緩僵硬的站姿。

江鶴繁不顧身後樓煥「先生,快遲到了」的叫喊,走向她。

*

下午,何風晚收工后發送信息,如昨天那般遲遲沒有收到回復,不免懊喪。

她賭氣把江鶴繁的備註名從「招財」改成了「煩煩」,然後坐在化妝鏡前細緻地補妝,誓要把前兩天憔悴的印象扳回來。

卓藍走來邀她吃飯,何風晚從鏡子里看去,「不好意思呀,藍藍,我晚上有約了。」

卓藍點頭,雙手搭上她的肩,說:「謝謝你,這次幫我大忙了。」

「是你太看好我,等這期雜誌上市了我發動親朋好友買,必須讓它脫銷!哈哈!」何風晚開懷大笑。

「但我第一個找的不是你,有點不好意思。」卓藍歉疚。

當身為雜誌主編的老師聯繫卓藍,她首先去找了姜洲齡,可對方一聽雜誌的名字,當場就拒絕了,說自己只上一線大刊。

言下之意,不能自降身價。

姜洲齡在剛結束的V·E內衣秀上大放光彩,有了一躍升天的自覺,便端起架子,把眼睛放到更高的地方。與何風晚相比,姜洲齡在國內的名氣確實更大些,媒體前也更混得開。

何風晚當然有自知之明,便安慰她:「我上一次上封面是去年的事了,還想謝謝你噢,別給你們拖後腿就好。」

去年何風晚上了宇宙大刊的義大利版與法國版封面,一度在時尚圈引發不小的關注,但那距離國內大眾太遙遠了。從銷量考慮,確實姜洲齡更穩妥。

卓藍抿唇一下一下地點頭,聽得出這是何風晚在寬她的心,當然叫她感動。她平時也是個沉默慣了的人,說不來好聽的話,便低頭與何風晚碰拳,說:「以後有要幫忙的直說。」

何風晚塗睫毛膏的動作停下,眼睛笑出彎彎的月牙:「真的呀?那你捎我去個地方。」

拍大片的攝影棚在郊區,與江鶴繁辦公室所在的威達大廈相隔幾十公里。

卓藍一邊開車,一邊聽何風晚抱怨江鶴繁不回她留言,笑道:「你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搞不好他就知道公司附近根本沒有攝影棚,知道你在騙他。」

何風晚不安分地在座位上扭動,聽完眼睛一鼓,氣呼呼地說:「我這不是騙他,幾十公里對我算什麼?幾百公里都不在話下。」

她聲音又驟然變小,帶一點小女生般的嬌喃:「我就是想看看他,看不到東西都吃不下……」

「你說他不是討厭我了吧?他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他們那種事業有成的男人,是不是都更喜歡性格洒脫,溫婉大氣的姑娘?」何風晚說著,聲音再次提起來。因為她想起孫道然的話,說自己喜歡姜洲齡那樣的,相處起來特別省心。

卓藍樂不可支地聽她音量高高低低地起伏,似乎也感受到她坐過山車一樣的心情,說:「怎麼?你還覺得你不溫婉?不大氣?不夠洒脫?一個人瞎猜什麼,你直接問問他唄。」

抵達街口時,已是六點一刻。

何風晚擔心江鶴繁來過,沒看到她就先走了,於是給他打電話。

然而冰冷的提示音說,他關機了。

等在人行道前,何風晚覺得自己有點傻,人家根本沒答應,完全是她單方面的意願。

他就是乾脆不來了,她也無可奈何。

但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想等等看,像在迷茫潮濕的霧中屏息等待火把的光。

先等到七點吧。

何風晚過去也曾長時間地等人,自有一套排遣孤寂的方法,比如記錄過往的車牌號,要是第十三輛車牌尾號為三的車子是紅色,就預示著她會交好運。

可惜這麼自娛自樂地玩了幾輪,都沒命中。

江鶴繁當然也沒出現。

於是何風晚決定玩最後一輪——要是第二十二個走過她身邊的男人穿褐色大衣,就預示她會交好運。

望眼欲穿地數了二十一個,她下意識朝威達大廈的方向望了望,沮喪卻也平靜地轉身,準備離開。

這時出現的第二十二個男人,穿了身褐色的粗紡大衣,打破了內搭正裝的沉悶,有些粗獷和狂野。剪裁出利落的腰線,配上翻折袖和票袋的小細節,能窺見是個嚴謹又不失趣味的人。

寬肩長腿,面貌出眾,人群中一眼辨別。

他那麼適時地出現,擋住了所有凜冽的風。

何風晚眉眼有了愉快的顏色,叫他:「江……」

可惜被他用唇堵住。

清淺的一吻,一觸即分,瞬間驅散了何風晚的不安。她眼裡閃著光,說:「你來晚了。」

江鶴繁輕嘆:「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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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心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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