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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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充足的冷氣掃上何風晚的小腿,激起一陣顫慄。她默默數著減少的人頭,估算面試時間平均為一分鐘。四周皆是歷經大小秀場的老將,手握各路代言,可站到V·E門口也不由捧起新人的忐忑。
V·E是全球著名內衣品牌,廣告彙集了世界上最艷麗性感的女模。據說登上一次V·E內衣秀的伸展台,至少五年不會被大眾遺忘。
要是能和V·E簽約,獲得的曝光和商業價值將不可限量。
收回目光前,何風晚撞見曾在米蘭時裝周後台找她借假睫毛的巴西模特——小她兩歲,今年斬獲兩個藍血品牌代言,風頭正勁。
對方還記得那時的慌亂,向何風晚揮手打招呼。
何風晚回以飛吻,巴西模特微微一怔,眼裡閃過震懾,趕緊把臉偏開。
她露怯了。
這場V·E秀尋找光芒四射的候選人,從五百名額篩到現在,誰都知道靠身高三圍和台步優劣早就不足區分,強大的氣場或是極具感染力的笑容才能打動評委。
彼此互為競爭關係,「不動聲色」四個字算必備功課,原來還有人沒做足。
何風晚將巴西模特的反應收進眼底,面子上波瀾不驚。
「Wan,輪到你了。」門打開,工作人員探出頭。
裡間湧出更為明亮的光線,溫熱氣流頃刻融化何風晚小腿掛滿的寒霜,她說著「謝謝」昂首步入。
更衣室很安靜,何風晚換上一套V·E的黑色內衣褲,調整胸型后,手指輕撫肩帶上的窄邊蕾絲。鏡中佳人九頭身,紅唇豐潤,茂密的長捲髮泛著健康盈動的光澤。
來不及再多看幾眼,何風晚被叫了進去。
從她現身那一刻,四位評委眼睛便齊齊點亮,研判中毫不掩飾對她的滿意。
一位評委不自禁地說:「你再走一次。」
何風晚會意地向他眨眼,重走一個來回。台步瀟洒自信,定點pose甜美撩人。走到評委席前,她甚至聽到兩聲不那麼清晰的「perfect」。
以至於,四個人面面相覷,想不到該問她什麼。
半晌,才有人開口:「這是你第一次參加V·E面試,能說說為此做了哪些準備嗎?」
何風晚露齊堪比廣告效果的璨白貝齒,笑道:「所有你能想到的。」
評委們於眼色傳遞間,似乎確認了什麼,之後的提問氣氛輕鬆下來,評委之一的選角導演抱臂半開玩笑:「你怎麼現在才來面V·E?我們去年就和你經紀公司溝通過。」
去年?
去年何風晚才在HF(highfashion)圈裡初露頭角,綳著臉征戰於各場時裝秀和大片攝影棚,那時她還一心要當個兢兢業業的HF模特。
而今年想走V·E這樣的商業秀,因為她改主意了。
但她依然討巧地回答:「我的工作計劃今年做了調整,和去年當然不同。」
對方聽出她在迴避,沒打算放過,追問:「那為什麼想到來面V·E?」
何風晚爽朗大笑:「因為我想賺更多的錢。」
*
回更衣室換衣提包,何風晚想起剛才那一幕,看似一招險棋,但在紐約待了四年,她知道美國人會喜歡她的率真與自信。
而離開前四位評委主動與她擊掌也說明了這一點。
手剛搭上門把,手機震動著收到那位選角導演的簡訊,一句簡短的問好,一句有空共進晚餐的邀請。
何風晚唇角旋開半邊括弧,回復一個微笑表情,意義模稜兩可。
想必對方清楚,還沒有確切收到V·E秀的門票,她有權不接受邀請。
出門穿過長長的走廊,行至電梯廳前,手機簡訊收件箱和郵箱的圖標上,紅色數字不斷增加,提醒她這世界還有無數雙眼睛在期待。
事實上從她宣布進入V·E內衣秀面試,國內外媒體接連發稿,對她無不看好,甚至預祝首秀成功。就連V家的經紀總監在接受採訪時,也失口說出「期待我們新的ChineseIdol(中國偶像)」。
所有人都說,她來面試只是走個過場。
等電梯的時候,何風晚接到經紀公司老闆遲鴻的電話,照例一通叮囑,那因激動而拔高的音調讓她忍不住拿開手機。視線順勢掃去,注意到走廊盡頭突兀的人影,她留一句「等下聯繫」掛斷電話。
不巧頂燈壞掉幾盞,那人挺拔如峰立在暗處,何風晚憑側身的剪影辨出是個男人。
抬腕看錶,他捏了捏眉心,轉身朝她站定。
何風晚看不到他的臉,只見他鞋尖轉了過來,邁開腳步。
她屏住呼吸,抓緊挎包的鏈條。
電梯到了,這時何風晚的手機鈴聲大作,鼓點訇然,一瞬爆發的搖滾樂響徹整條走廊。她手忙腳亂地劃撥屏幕,點擊拒接,然而樂聲不止。
奇怪!
慌亂間,一雙深棕色的男式皮鞋現於視野下方。
不用抬頭也感受到對方氣場的壓迫,和他向下看來的目光。
向下看?
何風晚身高可有177公分。
她停下動作,兩人就這麼無聲對峙。他沉默注視何風晚費儘力氣也關不上那通來電呼叫,像個張牙舞爪的小丑。
*
何風晚睜眼醒來。
入目是頭頂北歐風的枝形吊燈,黑色鋼架斜拉一個扭曲的「大」字。一面牆壁印有夕照投下的百葉窗影子,從這扇位於西42街公寓七樓的窗戶向外望,能看到幾條街外的時代廣場。
面試的情景太真實,何風晚揉著太陽穴坐起,還在回憶夢境。她長發凌亂地裹住下巴,面龐鍍上一層橘色。
渴。
掀開被子,手機在枕頭下高聲抗議,屏幕顯示23通未接來電,她皺眉。
「你再不接電話,我就報警了!」
遲鴻穿雲裂帛的嗓門在耳邊炸開,何風晚拿開手機一秒,又貼近,「不好意思,我才醒。」
「別泄氣,你跟我續一年合約,我給你最好的資源。」
真誘人。
何風晚徹底醒轉,貓一樣慵懶地眯起眼,蹬著拖鞋走去廚房接水喝,沒有直接回答她:「剛才夢裡你給我打電話,怎麼都掛不掉,夢外你還真來奪命連環call。」
遲鴻不理會,惡狠狠地說:「名單昨晚公布,你關機,今天又晾了我們一天。我告訴你,要發瘋的不止我一個。」
而何風晚仍挂念她的夢,「那時要掐掉你電話,我就有空去看他長什麼樣了。」
遲鴻被繞進去:「……誰?幾時?」
「和你說過的,那個隔三差五來我夢裡,卻總是記不住樣子的男人。」
還有空說這個?
都火燒眉毛了!
線那邊的遲鴻閉了閉眼,忍住飆髒話的衝動,一字一頓叫她:「何、風、晚!」
何風晚這才回歸正題:「鴻姐姐,我昨晚簽了鼎藝。」
「你簽了多久?違約金我出。」
「一年。」痛飲半杯冰水,她有了活過來的暢快,語調也變輕鬆,「我想回去看看,說不定就此踏入娛樂圈,瀟洒轉型了?」
遲鴻冷笑:「就你那版型,國內能有多少男演員和你搭戲?才22歲,你升仙、上錢榜都是遲早的事,別作。」
「我已經決定了。」
遲鴻噎住,萌生一絲「當她老闆,何其不幸」的哀戚。
因為何風晚決定的事,誰也無法更改,兩年來一向如此。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混時尚圈需要稜角。遲鴻當年從泥淖中挖她出來,小心呵護,盼她早日艷色灼人,當然做好了被刺傷的準備。
於是調子一轉,遲鴻老母親般嘆氣:「哎,誰想到……誰能想到……」
誰能想到人人看好,就連何風晚自己也認為十拿九穩的V·E內衣秀,最終名單沒有她。
何風晚輕笑兩聲,反去安慰:「沒事啦,搞不好是上天在召我回國。」
「你還笑得出來,網上都炸鍋了……」遲鴻嘀嘀咕咕,最終換上聽天由命的語氣,「行,我攔不住,但你別趁著風口浪尖回去,好歹緩緩。」
「我會先去度假。」
「需要送你去機場嗎?」
「我22歲,不是2歲。」
電話里何風晚和遲鴻說好,一年後回來,後者補充一年內她想改主意,隨時歡迎。
掛了線,何風晚嘴角還有笑,幸得遲鴻寵愛她,由她任性。她當然明白,這份寵愛不可以無度消耗,要能證明就算落選了V·E,吸金潛力依舊無敵。
那麼恰好,她在離開紐約前,收到一場飯局邀約。就設在今晚,對方出價七位數,抵她走一年伸展台。
一眨眼,V·E已是明日黃花。
不過很棘手,人家的群都是私下建的,她那句「就是要泡江鶴繁」可是讓本人聽到的。
唉,愁。
何風晚仰面無聲地嘆息,隨後抱著手機倒回床鋪,暗想她在江鶴繁心中一定算不得零分,但凡還記得,必須是個負數,這讓她有了偃旗息鼓的念頭。權當這雄心是一時興起的玩笑,掐了就掐了,她順手拿微信簡潔地點評「就那樣吧」強行挽回顏面。
成珠珠不可置信地回復:???
「珠珠,你聽說過『天懸地隔』這個詞嗎?我跟他的距離,其實就像天與地那麼遠。謝謝你的熱心,要不這事到此為止,我不想,你也別想了啊。」
成珠珠無法理解:「可你明明昨晚還——」
她一腳急剎,截去了「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樣子」這條話尾,在線那頭突兀地沉默著。
隔著手機屏幕,何風晚好像看到成珠珠一肚子委屈打著滾冒著泡地往外躥。到底是個實心眼的小姑娘,聽她那般言之鑿鑿,當真行動起來,還輾轉託了人。眼下她將話全推翻,心裡堵,嘴也跟著堵,玩不來八面玲瓏那套。
但很快記起與她工作上的主從關係,成珠珠心虛地補充:「反正視頻都跟我同學訂好了……不看白不看?」
何風晚喜歡她,從沒想要為難她,更不好意思將那晚的醉態和盤托出,便答應下午過去看。
*
計程車上,何風晚趴在窗邊貪婪地張望。
四年沒回來,城市早已換了新面貌,是連深秋的冷空氣也打不蔫的時髦光鮮。無數高聳的樓宇將天空襯得愈發深暗,車龍永遠不絕,人潮永遠不滅,瞧著和紐約沒什麼兩樣。
於是看一會兒就沒了興味,她靠回後座翻檢手機。
微博上對她的圍攻少了很多,剩下幾條堅定不移的,如散落洋麵的袖珍島嶼,叫人目光停留的慾望都欠奉。
何風晚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聽說你晚灰溜溜地回國了,服氣!騙不了外國人就回來騙同胞!
——鼎藝官微發公告了,何風晚要出任今年絲路模特大賽決賽現場嘉賓,她算老幾?
——決賽現場嘉賓?你晚莫不是傍到什麼金.主爸爸?
我還能去當嘉賓?莫不是哪位金.主爸爸看上我?能提前打個電話通知一下嗎?
事先沒收到半點風聲,何風晚的驚訝絲毫不亞於黑粉。
後來問了成珠珠,她拍著腦門大叫:「經紀人姐姐給我發了郵件!我忘了看,也忘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