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時間回到了原點

白色的燈光，戴著綠色口罩的醫護人員。

這個畫面我記得。

緊接著，一個臉龐蒼白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

「夫人，是個男孩。」醫生說道。

護士將我送到了那個女人的懷中，她慘白的臉上，開始綻放出笑容，她用指尖劃過我的臉蛋。

「寶貝，歡迎來到這個世上。」她如此說道。

我已經有很多年沒見過她了，但我仍然記得她的臉。

她，就是我的母親。

我開始流淚，無聲的淚。

我本該被黑衣人殺死的，雖然不清楚其中緣由，但我的記憶告訴我，一切又回到了我出生的那一天。

與出生那一天不同的是，我仍記得上輩子、亦或者說，是有關未來的記憶吧。

「叫媽媽，叫媽媽……」她用飽含期待的目光凝視著我。

「媽……」我又一次落下無聲的淚。

時間的列車轉瞬即逝，終於來到了2002年1月15日的這一天，今天是我父親出差的日子，也是他所乘坐的飛機失事的日子，他會在這一天里喪命。

我不知道我為何會重生，但我或許能改變一些東西，直至今天到來前，我一直在竭力思考著，思考著如何改寫我的未來。

今天，我要做一個重要的實驗。

為了保住父親的性命，我必須改變歷史。

我想過用哭鬧的方式把父親留在家裡，但這與我的個性相悖，而且估計這方法也行不通吧，所以我獨自躲在浴室兩小時，在零下二度的這一天，用冷水澆灌身體。

我的體溫在不斷上升，我的頭腦漸漸變得昏沉。

我的目的達成了，於是擦乾身上的水分，穿好衣服，來到父親身旁抱緊他的大腿。

「寶貝，怎麼啦？」他柔聲問道。

「冷。」

他蹲了下來，將我環抱起來，但很快就察覺到了我的體溫異常，慌慌張張地把我送到了醫院。

「39.7℃，高燒，快帶孩子去打點滴。」醫生說道。

他陪在我身邊一整天，錯過了航班，隔天我從電視新聞里看到那架飛機失事了，而他卻躲過了一劫，活了下來。

我曾在高中物理老師口中了解到蝴蝶效應，即：

在一個動力系統中，初始條件下微小的變化能帶動整個系統長期的、巨大的連鎖反應。

我不知道除此以外我還改變了什麼，但我的目的達成了，父親存活下來的事實，應該也會連未來母親的車禍也一同改寫。

我上幼兒園了，又遇到了柒玥和小白，又發生了相同的事件。

為了弄清楚未來的小白和柒玥發生了什麼矛盾，這一次，我也作出了相應的改變。

在小白為柒玥挺身而出跟那三個熊孩子打架時，我加入了戰場，我們三人聯手打贏了他們。

而後，我們三人成了最好的朋友。

上小學了，我發現其實小白和柒玥跟我在同一所小學，只是我們各自所在的班級不同罷了。

小白這個時候還沒改名字，還叫李崇明，跟柒玥也還不是兄妹關係，只能說是青梅竹馬。

此外，小白其實是魔都首富李逸飛的獨子，所以上一個輪迴里小白受傷，才會引起幼兒園的重視，還將那三個打傷他的熊孩子開除了，畢竟是首富家的公子挨打了。

我推斷小白改名字這件事、以及和柒玥變成兄妹關係，一定是在小學這六年裡發生的。

所以這六年裡，我要特別關照小白，沒準我能像改變父親喪命的過去一樣，改寫小白悲傷的過往。

但我又有些猶豫了，因為我的行動，某一部分的未來已經被改寫了，未來漸漸變得無法被準確觀測了。

而其中的表現之一，我的小學同桌，不再是夢娜了，而變成了另一個叫「趙半夕」的女孩。

我用了兩個星期，將小學同學的臉龐一一辨識過，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夢娜並不在這所小學里。

但我也有著關於夢娜線索，因為我知道夢娜家在哪裡，而這時小白的家也在紫菀區，是那個長得像城堡的一號莊園。

於是我借著放假到小白家裡玩的機會，開始調查夢娜的去向，但當我站在夢娜家前，那個宅子卻是空的，還沒售出。

我意識到這條線索不行了，於是我開始著手調查另一條線索，那便是夢娜的父親、我的義父宋懷仁。

不過當我用父親的電腦在網上搜索「宋懷仁」這個名字時，卻意外找到了2002年1月15日飛機失事的名單。

義父的名字，就躺在遇害乘客列表裡最顯眼的位置。

一想到是我害死了義父，毀了夢娜的幸福，可能也害得更多無辜的人喪生了，淚水便嘩嘩直流。

後悔已經無濟於事了，我只能用一生去補償夢娜，為我擅作主張拯救父親改寫歷史的自私贖罪。

我開始通過另一條線索——嘉妮姐，來尋找夢娜，通過多方打探，我最終發現嘉妮姐報了一個繪畫興趣班，我也求著父母報了進去，並成功與嘉妮姐成為了朋友。

通過嘉妮，我找到了夢娜的去向。

義父去世后，夢娜便被嘉妮的父親收養了。

此外，嘉妮的父親宋懷義，也繼承了原本屬於義父的、宋氏珠寶集團董事長的職位。

2007年11月，小白父親的企業「逸飛集團」出事了。

李逸飛也因為逃稅的罪名被捕入獄，但在三個月後，小白母親蘇慕雪便通過多方關係，將李逸飛保釋出來了。

不久后，我發現小白身上多了一些傷斑，我幾乎每天都跟小白在一起，所以斷定這絕對不是其他孩子乾的。

那麼解釋只剩下——家暴了。

2008年3月1日傍晚放學時，我以去小白家玩為由想要跟著去小白家了解他被家暴一事，但是卻被他拒絕了。

於是隔天放學，我不請自來，趕在小白回家前，特地去拜訪了一趟小白家，他家裡整個莊園像是被收拾了一番，連院子里的草坪都被精心修剪過的。

但奇怪的是，看不到平日里的傭人了，連管家胡伯也不見了。

等小白回到家后，我們共同目睹了驚人的一幕，小白的母親蘇慕雪，盛裝打扮躺在了卧室的大床上，床頭柜上是開瓶的安眠藥與紅酒，以及一隻酒水未乾的高腳杯。

蘇慕雪自殺了，柒玥的母親沈黛藍出面住持了後事，不久后，小白成了沈黛藍的養子，變成了柒玥的哥哥。

我沒能改寫小白的命運，為此沮喪過一段時間，但沒多久后，小白重新恢復了往日里的笑容。

小白雖然遭遇了不幸，但他現在過得依舊很幸福，這樣就夠了，不需要再去改變什麼了。

2008年8月27日，緋兒生日這一天，我意外地、提前邂逅了小緋，這時她還沒有變成孤兒流落福利院。

發現緋兒此時身上的瘀傷后，我立即就推斷出，緋兒跟不久前的小白擁有相同的遭遇，或者說，她正處在家暴的漩渦中。

我發現緋兒每天都會坐在她家樓下的公園發獃，直到天黑才會回去，我也開始放學后滯留在那個公園裡畫畫，像上一個輪迴中產生交集那樣，我送了同一副肖像畫給緋兒。

緋兒哭了，隔天，她終於開始跟我說話了。

我向緋兒家所在的居委會揭發了緋兒父親的暴行，居委會上門了解情況並警告了緋兒父親，緋兒被虐待的事情終於得到了制止，緋兒也開始逐漸露出笑容了。

但在這不久后，緋兒的父親卻因酗酒傷人入獄，緋兒因此流落到福利院了，她的笑容又一次消失了。

為了重新奪回緋兒的笑容，我花了好大的勁，才讓父母同意收養緋兒，具體的方法嘛，就是死纏爛打。

於是乎，緋兒再一次成為了我的妹妹。

與上一個父親不在的輪迴不同，在這個輪迴里，母親並沒有因為父親離世而發奮工作，所以我們家的經濟能力並沒有得到質的飛躍，不過養活兩個孩子依舊綽綽有餘。

此外，又發生了一些與上個輪迴不一樣的事情。

我的同桌趙半夕開始模仿起我畫畫了，我發現她在繪畫上擁有驚為天人的天賦，因為某次美術課上她畫了一副美術老師的肖像，而這肖像畫的還原度堪比相機拍出來的相片。

我的繪畫天賦很大程度建立在我的超憶症上，因此我能幾乎百分百地將記憶里的畫面還原在畫紙上，可趙半夕跟我不一樣，因為我已經驗證過了，她並沒有我這樣的超憶症。

且她所畫之物，並非依託記憶，而是通過觀察與想象，比起我來，她擁有真正的藝術家天賦與才華。

我上中學了，我、小白，少侯又一次成為了最好的朋友。

不過初二的時候，柒玥回到了她的生父那邊生活，這直接導致了小白與柒玥兄妹倆反目成仇了。

初中生活這三年，並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唯一與之前不同的就是，我開始喜歡上漫畫了，這個興趣的契機，是小白某天忽然推薦我去看某部動畫，而為了提前看到動畫後面的劇情，我去看了原作漫畫，於是便開始喜歡上漫畫了。

後來，小白忽然多了一個夢想，或者說是幻想更貼切吧，他說他長大后要成為一位小說家，讓我到時候給他畫插畫。

我笑著答應他了，不過我也開始漸漸憂慮未來了，因為按照原來的軌跡，我會在17歲那一年結束生命。

不知道這一次，我的命運能否順利改寫。

上高中了，大家一起去了魔高，夢娜也在，還是跟小白、少侯同一個班，而且夢娜跟小白還是同桌。

這個輪迴的夢娜，並不認識我，我們之間也並沒有產生什麼交集，而且小白好像喜歡上夢娜了，夢娜也好像有些喜歡小白，那我就更沒有理由去打擾他們了。

我的高中同桌依舊是蘇夢蝶，在高一情人節的那一天，夢蝶跟我表白了，與上次不同的是，我躲開了她的強吻，非常成熟地拒絕了她的好意，並告訴她，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夢娜是哭著跑開的，而我卻感到鬆了一口氣，畢竟我成功改寫了未來修羅場的結局。

於是高二開學的那一天，夢蝶不再是我的同桌了，她主動找了班上一個男孩換了座位，看來她是因為之前那事記恨上我了。

至於我喜歡的那個人，上一個輪迴，應該是夢娜，而這個輪迴嘛，只能是嘉妮了。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2017年的情人節，抱著孤注一擲的決心的我，終於跟嘉妮開口告白了。

嘉妮欣然接受了我的告白，於是我們也開始談戀愛了。

是誰說青梅竹馬就不能成為戀人的？

我江楓第一個站出來用事實去打他的臉。

2017年6月14日，小白跟夢娜表白了，夢娜也接受了，小白還揚揚得意跟我炫耀他脫單了。

但這終歸是個好的兆頭，小白避免了失戀的命運，我們也沒去酒吧喝酒，我想我與黑衣女子邂逅、及我莫名其妙被追殺她的黑衣人殺死的命運也應該到此為止了。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7月9日晚，命運的軌道重合了。

那個黑衣女子，又一次出現在了我的視野里，就在我跟嘉妮約會的這一天晚上。

原本今天應該是我被那兩個黑衣人殺死的日子，但是因為我的行動，命運的軌道隨之被推動了，連同她的死期，也延遲了。

當我看到那兩個黑衣人出現在我的視野里，我就意識到，遲來的死神，終於要將她的性命收走了。

不過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了，我牽起嘉妮的手，轉身離開。

停止的時間又繼續往前了。

不過意料外的未來到來了，少侯出事了，他死了，據目擊者證詞，昨夜他為了救一個黑衣女子，被兩個黑衣人殘忍殺害了。

得知此事的瞬間，我的淚，如破堤洪水。

我可以毫無罪惡感得對一個陌路相逢的女人見死不救，可我無法接受兩輩子的摯友替我擋劫。

本該死的人應該是我，而且死的人如果是我的話，那我還有機會重頭再來，只要能重來，一定就能找到完美的解決方案。

但是，我沒有重來的勇氣。

我害怕死亡，還怕失去現在擁有的、僅有的幸福。

少侯，對不起。

原諒我是一個懦夫，我沒有你那樣的勇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時間一天天流逝著，我慢慢長大，慢慢變老。

我最終與嘉妮結婚了，組成了幸福的家庭，我們生下了一個兒子，兒子長大后，又跟一個美麗的女孩生下了一個孩子。

已是兒孫滿堂的我，渡過了還算幸福的一生。

我想，我的人生應該沒有任何遺憾了。

可直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刻，我的腦海里，閃過了少侯被黑衣人殺死的那一幕，跟我上一個輪迴被殺死的畫面重疊在一起。

對不起，少侯。

這是我用最後的力氣，說出最後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