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 戰爭 (玖)
那個人不光是有屬於動物的靈魂,還有野獸的敏銳直覺,嬴季倚著牆壁,回想起來剛剛那個隱藏在玻璃片後面的冰冷眼神,莫名的攏了攏自己的肩膀。
李侗鷹清楚地記得自己沒有看到任何東西,但是在回想起來自己扭頭那一幕的時候,卻會回想起來一個穿著淺色丄襦,淡青色下裙的女子坐在牆上,旁邊還有一個帶著高帽子一身白色長衫,不屬於這個國家裝束模樣的男人。
雖然很疑惑,但是他從小就覺得自己並不是完全和平常人一樣的,他的眼前總是會略過一些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的白影,甚至會想一些不管和任何人說起,他們都會說已經不存在了的人或者是東西。
這次也不例外,他並沒有將著當成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離開這個學校,他們將聽從這個國家的安排,去往任何地方,不管是生命還是錢財,家人或者是朋友,無一不是難得。
他們終於畢業,但是並沒有立刻就能夠去往的地方,學校,應該說是國家准許他們可以休假一個多月,這讓學生們都感覺到無比的興奮,他們大多都已經上年沒有見過家人了。
李侗鷹是個例外,他和那個叫做家庭的地方並沒有太多的感情,但是還是聽了東條的建議,跟著他回去,果不其然,家中的人迫不及待的設宴,歡慶,其中並沒有他什麼位置,如果不是東條一直將他往外推的話。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那個在家中也一定要穿著一身正裝來彰顯自己的地位的男人,總算願意伸出手,像是以前總會對哥哥做的那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做的不錯。」
李侗鷹伸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低著頭沒有說話,但是顯然說這話的人自己也沒有在意想要得到什麼反應,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這個次子是怎樣的頑固,怠慢,還有愚鈍。
東條坐在距離主位最近的地方,面對著上面的人將手中的酒一把飲盡,彷彿他們是什麼了不得的豪士,雖然氣勢並不夠充足,但是卻得到了所有的人的欣賞。
歸來時需要酒宴,離開時也需要送行,站在自己家的院子中,李侗鷹聽到走廊的地方,父親拉著東條問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哪裡?」
東條苦澀一笑,眼中藏著不滿道:「父親不是知道的嗎?我要去那一場即將結束的戰場上。」
「你對這個上到戰場的機會覺得失望?」
「難道我不應該失望嗎?這個機會來的太晚了,」東條的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不解地說道:「那是一場已經結束,已經註定了勝利的戰爭,我就算過去,也只不過是一個守備隊員,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就算是這樣你也要接受,並且不能有一絲怨言,」那個人雙手扶住自己最為看重,最為疼愛的孩子的雙肩,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的孩子,你必須承認,在戰爭面前,你還太過於年輕,你要因為你的衝動,而毀掉甚至包括你的生命的事情。」
東條不能夠理解這樣的言論,他晃了晃身子,掙脫了那雙大手道:「我是年輕,可是這也意味著我是強壯的不是嗎?為什麼不能夠上戰場?」
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如果他們的父親出手干預,大可以將他們送到戰場上去,讓他們衝到前線,讓他們浴血奮戰,讓敵人的鮮血給予他們無上的榮耀。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不知所謂,我才不會送你到那種沒有任何溫柔可言的地方去白白送掉你的生命!」
東條對上那雙微微眯著,眼中充滿著憤怒和不滿的眼睛,最終沒說出什麼話來,甩手離開,他從來沒有這樣和自己的父親不歡而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那個打著父親名義卻對任何人都想要掌控在自己的手中,用自己的一己之心來評判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地位的人積怨已久,看到這樣的場景,他並沒有感覺到什麼尷尬,甚至還有一些舒心。
儘管同樣是兒子,李侗鷹從來都不敢放肆一些什麼,他習慣了藏起來自己的身子,也習慣了不表達任何觀點除了在東條面前,除了對於戰爭。
去往新編第十五團的路上,東條看著自己身邊始終捧著一本書在看的弟弟,總算是好奇地問出聲:「你在學習什麼?」他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很少會沒有目的性的去看什麼東西。
「中文。」李侗鷹晃了晃自己手裡的書道。
「為什麼要學習中文?」東條繼續問道。
「因為那一頭東方的雄獅,」李侗鷹淡然地說道:「我們遲早會再一次面對那個國家的,如果想要完成我們的大業,那裡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東方的雄獅?」東條看著不遠處泛著白光的天空,露出有些嚮往的神色道:「那個雄霸了東方數千年,終於奄奄一息的國家?」
「你也可以這形容他,」李侗鷹並不甚在意地聳了聳肩膀道:「他們似乎有一句話,叫做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這個我聽你說過,語言是了解一個國家最簡單的鑰匙,對吧?」東條覺得自己其實始終是拿這個弟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的。
「哥哥相信我嗎?」李侗鷹突然問道,藏在鏡片后的眼睛中帶著嚴肅和認真。
「當然,你從來沒有錯過任何能夠讓我不相信你的事情。」東條回答得毫不猶豫。
「既然如此,那你是否相信,終有一日,我們能夠只用三個月,就蕩平這個國家?」
東條莫名睜大了眼睛,扭頭看著自己身邊比自己還要低上三個手指的男生,帶著圓框眼鏡,厚厚的鏡片後面是一雙狹長又有些耷拉著的眼睛,裡面是不屬於這個年齡的陰沉和兇狠。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弟弟過的生活並不十分美好,他的不到周圍所有人的喜歡,但是讓他驚訝的都是,這個人並不討厭自己,哪怕他所有的不公待遇,都是因為自己,他也沒有對自己這個壓了他二十年的哥哥有過任何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