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六章

一六六章

胡通有意放走舒儀的舉動瞞不過楊瑞,儘管他矢口否認。

楊瑞沒有追究罪責,讓他帶著隊伍回軍,另派了兩個心腹將領去追擊舒儀一行。調動一來一去耗費了大半日功夫,第二日下了一場雨,兩位將領在山野中失去了追蹤痕迹。楊瑞聞聽兩人回報,臉色沉鬱,親筆書信一封快馬回京。

楊臣拿著信來到安陽郡王府。王府門口車如流水馬如龍,這般景象過去十年從未得見。楊臣笑了笑,避開前門人群入府。儘管外間喧鬧,院內依然僻靜。下人將他引到書房外,透過窗戶他看見鄭穆獨坐在書案前,手中把玩著一樣物什。

楊臣又張望一眼,看清他手中之物,忽然停步,下人不解回頭。他謙和地笑道:「忽然想起一件急事尚未處理,等處理完了再一併回稟師尊。」下人當然清楚他是安陽郡王的弟子,也客氣道:「楊公子自去忙吧,小人這就去回郡王。」

楊臣離開王府回到家中。他如今公務繁多,同樣有幕僚文書幾人打下手,其中最倚重的是曾經年少時的同窗,馮玉。

他雖神色平靜,馮玉卻看出些異常,問道:「怎如此快就回來了,莫非郡王不在府中?」

楊臣搖了搖頭,忽然問了一句,「當年你家已為你謀得官位,你卻辭官不做,跑來我家中做幕僚,氣得你家老爺子險些中風。為的就是打破門閥世家之限,讓天下寒門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施展才華。如今,還是這樣想嗎?」

馮玉不知他為何會提起過往,但他從不避諱,笑著道:「事實證明我選擇正確。當年我家為我所謀的官位不過是依附展閥得來。如今展閥都不在了。」提起舊日這個四姓之首的門閥,他不免有些唏噓,道,「你為何提起這個?」

楊臣道:「如今我也面臨一個選擇。」他說完這句就陷入沉思,良久之後,從袖中掏出楊瑞的書信,在燭火上點燃付之一炬。

馮玉驚道:「這不是要呈給郡王的軍報。」旋即他明白,這就是楊臣所說的選擇。可依舊疑惑,「到底什麼事要瞞著郡王。」

「一個總是讓師尊心軟的人。」楊臣看著信燃成灰燼,一絲不存,說道,「十年的心血才換到如今的局面,怎能讓一個女人來破壞。師尊自認為心如鐵石,不為世間任何所動,只有面對她時猶豫不決,以至於造成錯誤。一個錯誤就已經有那麼多後患,怎能再犯。」

馮玉皺眉道:「我看郡王並沒有心軟,興許是你想的太過嚴重。」

「過去的仇恨都一一清算,可是對舒閥卻一直未動,你還認為我想的嚴重。」楊臣笑了一聲,目光如清泉般明亮,「情之一字,可怕就在於無聲無息。若是在平常人身上,可稱重情重義,但師尊不是平常人,他身後有宗室,有我們,還有天下寒門的希望。不能因為情,就將大好局面置於險地。」

他說完這些話,就拿起筆書一封信,令衛士緊急送往楊瑞。

馮玉雖然沒有看到他寫什麼,卻已經猜到其中的內容,他長嘆一口氣,復又想,舒家的那個姑娘和世子在荒野中葬生,也許會是最妥善的結局。

舒儀發現身後追趕的人由之前小股軍隊變成一整個大軍的包圍網時,就知道對方已經不再顧惜世子或者其他任何人的性命了。

跟隨的衛士發現前後都有行軍痕迹時,看出這是一個死局。

「京畿重地,沒有聖諭居然調軍。」衛士面露苦色道。

「不是沒有聖諭,而是沒有聖上。」舒儀道。

塑風吹拂不定,勾起她的髮帶,世子伏在她的背上,伸手去抓,可總是抓不住,他覺得有趣極了,咯咯直笑。

衛士看看他又看看舒儀,連斷後絕死的話都無法說出口,憑他們幾個,怎麼也無法逃出大軍的追(zhui)捕。於是,他只能喪氣地說,「還有半日,他們就要追上來了。」

「讓他們來吧。」

舒儀悠然地說,彷彿已看淡生死。

前有阻攔後有追兵,他們索性不再趕路,就在最近山頭尋到一處破廟棲身。

將世子放到地上,他蹣跚跑動,一會兒摸摸柱子一會兒跑到神龕前張望。

如果是德王妃或者胡家的人在此必然會為之驚嘆。

衛士看見只能在心中感慨,這個孩子曾經離皇位如此之近,卻要葬身在無名山野中。

天色漸晚,日垂月升,山風穿過破廟的屋樑發出嗚咽的聲音,還有一種極輕微不容忽視的馬蹄聲。

衛士們手持陌刀,戰立在山廟前,眺望遠方漸漸靠近的鉅州軍,火把相連,像一條匍匐在地上的游龍。

氣氛安靜凝重,幾人互相竟能聽聞呼吸聲。

正欲做垂死一搏,鉅州軍的隊伍忽然躁動起來,似乎被什麼衝擊,馬蹄聲變得凌亂,可惜離山廟仍有段距離,誰也不能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山路中騎兵陣列不能展開,很快亂城一團。

衛士的心怦怦急跳起來,轉過頭,看見舒儀牽著世子走到緩坡前觀望下方的亂局。

世子正是看什麼都有趣的年齡,望著山下火把搖動猶如動人美景,卻不知道每一處都在發生血戰。

舒儀輕柔地撫摸他的發頂,「記住今晚。」

世子仰起脖子,烏黑的眼眸十分靈動,居然很認真的問,「為什麼?」

舒儀沒有因為他是孩子就輕視,同樣認真回答,「他們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你的登天之梯。」

世子似懂非懂,卻能聽懂流血的含義,天真地問,「他們痛不痛?」

舒儀不由微笑,「記住他們的痛,就是他們最大的回報。」

世子搖晃腦袋,沒有說話。因為他看見有一匹快馬從山路疾馳靠近,片刻功夫,就到山廟前。

看清騎士的臉,緊張的衛士們頓時松一大口氣,笑著迎接,「八少爺。」

舒軒一人單騎,月色為他渡上一層朦朦的銀光,彷彿是從天而降的神將,手中的長槍從槍頭滴落鮮血,慢慢滲透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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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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