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5.第1143章 三朝勛業遍旂常(中)

1145.第1143章 三朝勛業遍旂常(中)

第1143章三朝勛業遍旂常(中)

其一

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

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為一人長。

其二

鈿暈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著即潸然。

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十一年。

其三

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

見說白楊堪作柱,爭教紅粉不成灰。

《燕子樓三首》唐:白居易

徐州彭城城西北隅的名勝燕子樓(注1)里,魯王時溥也在隱隱的春雷聲中,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而在炭火燒得暖融融的室內,他身邊的寬大雲床中、地毯和階梯上下,赫然還倒伏著許多衣裳不整的女子。這就是他效法故朝天寶年間名聞一時的岐王、趙王,以姬妾為「人懷爐」「肉屏風」典故的產物。

作為一個亂世中倉促上位的傳統節帥,在圍城的這些日子裡他也慢慢的徹底看開了;既然當初做上了這個節鎮的大位之後,很多事情就再也身不由他或說是無法後退了。所以,泰寧軍的朱氏兄弟覆滅了也就覆滅了,平盧軍的王敬武自顧無暇不能來救也就罷了。

至少他還有這座儲集充足的城池,還有內外城郭的數萬兵馬;所以他該飲宴做樂就縱情的飲宴作樂,該犒勞將士就毫不猶豫的慷慨加賜,反正他在這徐州彭城裡每堅持的一天,就是多賺的一天享樂和受用。至於將來的種種可能,已經不再在他的考慮範疇之內了。

所以,在這段時間內他甚至有空就命人具列城內的殷實、豪富之家,自其妻女妾侍中擇選姝色而收納了許多姬妾,然後天天換著個花樣以為玩樂。只是,這一次在響了好幾陣的春雷聲中,卻沒有端著金銀器皿的貼身奴婢和侍女,上來無微不至的請示和問候;

只有一點點隱隱透入室內的微風,在不斷地吹起後世帷帳和步障邊角的同時,也給渾身大汗瀝林又干透在身上的時溥,給帶來一絲絲的涼意。這也讓時溥有些惱恨起來,他每次過夜之後都要及時泡上一池蘭湯才是舒坦自在;

因此,哪怕是在冬日最寒冷的日子裡,都有人專門燒火保持著隨時隨地熱湯池的供給。而上一批有所延誤而導致他不能馬上用上湯池的奴僕,已經被他下令丟進冰窟窿里溺殺了。所在現在的前車之鑒才過去沒多久,應該不至於懈怠和荒廢如斯的?

然而下一刻,時溥卻是突然有些警覺和驚醒過來,他畢竟不是當初那個朝廷派來的文質節帥支詳,而是本地世代牙校的將門出身。對於這種隔絕內外而架空奪帥的把戲,又怎麼可能毫無知覺和防備手段呢?因此,作為未雨綢繆或是防微杜漸的措施。

在日常負責內宿和出入親從的衛士,都是本鎮的牙軍和衙前兵、內直都,分作五班交替輪防;而始終確保其中又兩班不同出身背景的衛士在側近,籍此以為相互檢視、監督和制衡的手段;而他入夜所居之處,也是從諸多館院園林當中,用縷刻的牙牌抽選出來的。

就連侍奉的奴婢和收納姬妾,也是臨時使人傳喚過去,而非到天明鼓響不得擅自離開或是折還,但敢犯者當殺無赦,以免暴露他所在過夜之處。但是這一次外間的反應,卻讓他嗅到了某種不詳的徵兆和苗頭;隨即披上一身厚實錦袍的時溥,就赤腳登上了這處樓閣推窗向外望去。

就見偌大的院落當中已然是空蕩蕩的死寂一片,而本該在燈火通明的左右側廂和耳房當中,一邊烤火一邊守候和當值的諸多奴婢和衛士也都不見了蹤影,而只剩下一地將殘雪給踐踏的凌亂無比的腳印。而在牆頭結霜的凈面之間,卻是折射出了疑似刀兵和甲衣的反光。

事已至此,時溥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氣,毫不猶豫的轉頭就來到了這處樓閣的後方,然後就見到了院牆背後也搖曳閃動著隱隱綽約的火光,以及甲衣和刀兵摩擦之間的囔囔聲。最後他也只能重重嘆了一口氣而折轉回來,重新穿戴整齊這才迎著刺骨的寒意推門出去。

而在院落之外,赫然早已經站滿了成排連片捉刀持矛,搭弓上弩的甲兵,只是在服色和穿戴、旗號上,卻明顯是來自於負責外郭的團結兵和門防營;至於他原本用優厚待遇和豐富犒賞所維繫的牙兵和衙前兵、內直都,卻是一時間都不見了蹤影。

然後,在那些站在前排的叛亂軍將當中,他就見到了自從兵變當中,受命襲殺了停居大彭館內準備回京的前節度使支詳滿門;事後就被他圈禁羈押起來只等朝廷問罪就交出去,好當做替罪羊的昔日副手兼結義兄弟陳璠,正眼神爍爍的望著自己。

他還看見了身為武寧軍中屈指可數的驍將,但是因為有些好爽大氣在軍中頗得人心,而在當初被自己委派突圍出去,拿著印信聯絡地方各州縣的守捉、團結兵,以為襲擊圍城賊軍糧道與後路,卻不知道何日回城的前軍鋒將劉知駿,被燈火所照出來明滅不定的面容。

此外,又有當初隨他聚眾圍攻驅逐節帥支詳的牙校,卻在事後被他明升暗降就此委派外州兵馬使、守捉、巡使,而今碩果僅存的張雄、馮弘鐸、何肱等人,卻是同樣披掛齊整的出現在了這處燕子樓所在的北隅園內。

而在見到這些面孔的同時,也代表著時溥對於城內的局勢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控制,或者說是不知何時已然被人隔絕了內外的消息呈達,而依舊渾然不知似的。這令他也不由暗自嘆息,自己執掌了近八年的權勢富貴,今日就要終結於此了么。

然後,時溥再次看見了出身本城的富家門第,卻被自己視若心腹而恩遇隆重的內直指揮使張筠,顯然也是此番調走了他側近護衛的內應,而令他身陷重圍的罪魁禍首;他還是忍不住心情激蕩的開聲質問道:

「繼前,你又是為何?可是某家待你還不夠親厚么?」

「節上待我自然足夠親厚,親厚至極啊!以至於將我弟婦、阿嫂和嬸母都當街劫進后宅,生死不論么?」

然而,一身披掛的張筠卻是毫不猶豫站出前來,有些語氣悲憤的斥聲道:

「你!為何不早來說?。。。。」

聽到這話,時溥不由豁然一驚道:

然後依稀想起之前留宿時,似乎遇到過幾個反抗尤烈的女子,群情激動的說了些什麼話,只是自己飲酒甚多而沒有耐心聽她多說,就毫不猶豫下重手打的口鼻冒血沒多少氣了;然後,剩下幾個哭哭啼啼的女子令他心中煩膩,也都被拿去填了冰窟窿了。

下一刻,時溥不由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以為緩頰和拖延時間,就見前軍鋒將劉知駿已經走上前來大聲喊道: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了。。還請節帥成全我被一條後路!」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時溥卻是有些悚然驚問道:他本以為這只是一次危機當中的易帥之變,那在新帥徹底掌握局面之前,或許還有下位幽禁的一條活路;可要是這些城內的部屬起了心要揪出開城投敵的話,那他這個首當其衝的節帥就必死無疑了。

「便是這個意思!」

劉知駿卻是毫不猶豫大步踏前到:

「節上怕是不知,那王敬武已然授首,而本鎮依仗為外援的平盧軍已然不復所在了;現如今著彭城上下救無可救、獸無可守,亦是危若累卵,只能借得大帥首級一用。。,」

下一刻的時溥還想嘶聲大喊叫說些什麼,卻是被迎面的數十張弩機齊發,變成了一個仰面而倒的密密箭垛子。不久之後,徐州彭城的南門和西門就被相繼自內而外的打開來,將城外嚴陣以待的太平軍給迎了進去;又變成城內逐漸響徹起來的廝殺聲。

而在天色徹底放光的再度雪后初晴,最後一波據守在牙城負隅頑抗的徐州牙軍和衙前兵,在親眼見到了被穿在旗杆尖端上的時溥本人首級之後,也在嘩然大作的哭喊和哀嚎聲中,就此士氣全無的做了鳥獸散去。

因此,當日頭出現在天中的正午時刻,已經佔據了內外諸門之要的太平軍,也開始肅清和捉捕那些丟棄兵器、脫掉袍服,而逃入城坊民家的武寧軍潰卒、殘兵。於此同時,河南之地最後一處成建制抵抗勢力覆滅的消息,也隨著告捷露布而飛馳往東都洛陽而去。

注1:徐州燕子樓為當時五大名樓之一,源自唐貞元年間,朝廷重臣武寧軍節度使張愔(張建封之子)鎮守徐州時,在其府第中為愛妾關盼盼特建的一座小樓,因其飛檐挑角,形如飛燕,且年年春天南來燕子多棲息於此,故名。

關盼盼的歌喉圓潤,聲音清麗,詩人張仲素稱之為「歌塵」,說她唱起歌來,音調抑揚跌宕,清脆激越,其勢可以阻遏天邊的流雲,衝擊起雕樑上的暗塵。張音死後,她矢志不嫁,在燕子樓中度過餘生。因此,歷代文人墨客籍此題記的詩文很多。

因為關盼盼作為一代才女,結交往來的當代文人名士甚多,唱和作詩三百多首而被編成了《燕子樓集》,而名聞天下一時。結果到了禮教愈發深重的南宋,就演變出了「白居易寫詩逼死關盼盼「的民間傳說和故事了。

繼續收尾吧,看了眼稿費,果然是沒臉見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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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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