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恨

舊恨

「烺哥兒的奶娘去拿件衣裳怎麼還沒來!」陳瑩眼看著時辰鍾就要指向素日祁恪回府的時候,不免有些著急。「派人去看看,她是不是躲懶去了!她服侍小主子這樣不經心,我非得回稟了王爺,好生髮落她才是。」

陳瑩雖是嘴上說得嚴厲,心中卻頗有些不以為意。

連祁烺的身邊人都如此輕忽,恐怕自知跟著這樣的主子沒前途,又不會在言語上學舌,才敢如此不用心。

她的話音未落,忙有丫鬟答應著去了。

可派出去的人才離開沒多久,忽然有小丫鬟來通報說王爺已經回府,正往王妃房中過來。

「奴婢去把哥兒叫醒帶過來?」翠珠忙提醒她道。

陳瑩本想答應,卻想到烺哥兒如今這一身狼狽的模樣,倒不如讓他在被子里睡著,方能顯出她的慈愛和關懷來。

「不要去,讓他睡著。」陳瑩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讓人去叫烺哥兒。左右有他在,總能把祁恪留下的。

主僕二人說話間,陳瑩早就在妝鏡台前坐下,讓翠珠幫她整理好髮鬢。她今日精心梳妝打扮了,端得是艷光四射。她特意選了一套祁恪曾經不經意間誇過的紅寶石頭面,為了討他的喜歡。

只是她忘了,當時祁恪誇的只是頭面好看,而不是她戴上好看。

沒過多久,廊廡下便傳來通傳聲,說是「王爺到了」。

陳瑩忙整理好衣裙起身迎接,祁恪已經自己走了進來,神色總說不上愉快。進門也不看她,只問道:「烺哥兒在何處?」

果然是為了烺哥兒他才過來的!

陳瑩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面上卻露出溫婉的笑容來。「王爺,哥兒玩得累了,在我這兒吃過點心便吵嚷著累了,這會兒子正在碧紗櫥里睡著呢。」

祁恪本就不大好看的臉色似乎緩和了幾分,他耐著性子,微微蹙眉道:「王妃有心了。」

自從上一次他發現烺哥兒被陳瑩虐待后,他便甚少讓烺哥兒同陳瑩接觸。只是陳瑩畢竟是正妃,只要她一日在位,便不能明令禁止她接近烺哥兒。

說著,祁恪就要抬腿往裡走,準備去看烺哥兒。

「王爺且別急。」陳瑩見祁恪來了就只知道關心他兒子,心中愈發不快起來。只是她不敢在祁恪面前表露出來,只得耐著性子徐徐的道:「哥兒這會兒正睡著,王爺這會兒進去豈不是會吵醒他?」

陳瑩的本意只想單獨同祁恪多相處一會兒,聽在祁恪耳中,卻愈發的擔心起祁烺來。

為何她攔著不讓見?只能是祁烺或許又被虐待了也不一定。

是以她越是拿話攔著,祁恪便愈發堅定的要去。兩人僵持到了裡屋,還沒到碧紗櫥前,卻只聽到丫鬟一聲低低的驚呼,旋即便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

祁恪乾脆一把甩開陳瑩拉住他的衣袖,陳瑩沒站穩險些撞到柜子上。

就在陳瑩陰沉著臉要跟著進去時,兩人見到烺哥兒揉著眼睛、赤著腳站在地上,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

「你怎麼自己站在地上?」祁恪見狀,忙心疼的把烺哥兒抱了起來,看起來雖是在問他,眼睛看的卻是陳瑩。

陳瑩自知理虧,忙厲聲斥責丫鬟道:「你們是怎麼照看哥兒的!哥兒原本好端端的睡著,怎麼自己下了床,你們都是死的嗎!」

這回陳瑩真真稱得上冤枉,明明前不久她才看過,烺哥兒確實是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她還派了自己的心腹丫鬟照看,怎麼一轉眼竟他自己跑了下了,兩個丫鬟竟還看不住一個四歲的孩子!

那兩個丫鬟慌忙跪下,口中認錯不止。

她們沒想到烺哥兒掙扎的勁兒不小,她們一時大意沒有拉住。

祁恪心中早就認定陳瑩對祁烺沒有善意,愈發覺得是上行下效,她房中的人竟也敢對烺哥兒如此不重視。祁恪看著安靜趴在自己懷中的兒子,愈發覺得心疼。

只是當他細看去時,忽然皺緊了眉。

烺哥兒身上的衣裳極為狼狽,皺巴巴的不提,還被弄得很臟,顯然是在地上滾過的痕迹。

即便是烺哥兒自己弄髒的,陳瑩也不該讓烺哥兒就這樣去睡,連件衣裳都沒有換。

「王爺、王妃——」正在這時,烺哥兒的奶娘恰好拿著烺哥兒的一件新衣裳到了,見到如此場面,不由臉色發白。

陳瑩正愁找不到人出氣,好扳回一局。「你是怎麼照顧哥兒的,去替哥兒拿件衣裳就去了一個時辰!我吩咐你辦得差事你尚且敢如此拖拉,若是我不在跟前,你豈不是去自己享清閑,不好好的服侍哥兒?」

這奶娘可是祁恪自己找的人,祁恪總該覺得打臉罷?

殊不知祁恪還真不這樣想,眼下祁恪只覺得陳瑩是在演戲給他看,故意絆住了奶娘。若是陳瑩真如她口中所說一般重視烺哥兒,為何她房中連件烺哥兒能穿的衣裳都沒有?

做戲也該做全套才是。

正在陳瑩期待祁恪發作的時候,卻見祁恪拿過了奶娘手上的衣裳,只留下一句「我去給烺哥兒換衣裳」,便抱著烺哥兒進了碧紗櫥。

陳瑩不由瞪大了眼睛,感覺像是一拳打進了棉花里。

碧紗櫥中。

烺哥兒乖乖的抬起胳膊,讓祁恪幫他把衣裳脫下來。

「怎麼弄得這麼狼狽?」祁恪看著兒子髒兮兮的衣裳,不免有些心疼道:「可是跌倒了?」

烺哥兒點點頭,沒有說話。祁恪知道烺哥兒不是活潑的性子,並不像同齡男孩一樣調皮搗蛋,像今日的情形實屬少見。

「來,把手伸開。」祁恪也只有在烺哥兒面前,才有難得的溫情。他放柔了聲音哄著烺哥兒,卻見烺哥兒猛地搖頭,拳頭越攥越緊。

祁恪察覺有異,抓住了烺哥兒想要躲開的小手。

當攤開烺哥兒掌心的瞬間,祁恪只覺得心中一陣鈍痛。烺哥兒白嫩嫩的小手,掌心竟是一道道被尖銳的東西割破的血痕,有的雖是癒合了,卻也能看出是新近割破的。

「烺哥兒,是怎麼回事,說出來。」祁恪心疼的看著兒子,柔聲道:「別怕,有爹爹給你做主。」

可烺哥兒雖仍是沒有說話,可淚珠卻大顆大顆的順著臉頰滑落,彷彿受盡了了委屈,卻說不出,也不敢說。

在外面的陳瑩見祁恪和祁烺遲遲都沒有出來,覺得奇怪,便進去一探究竟,才進門便愣住了。

只見烺哥兒身上的衣裳還沒有換下,仍是髒兮兮的穿在身上。而祁恪聞聲面色不虞的抬頭,見來人是陳瑩,面色更難看了幾分。

「王爺,怎麼沒給哥兒換衣裳?」陳瑩不明所以的看著祁恪,擠出一抹笑容來。「小孩子一時頑皮也是有的,若是哪裡不妥當,請御醫過來瞧瞧也就是了。」

沒想到她的話說完,祁恪直接冷冰冰的回了句道:「不必麻煩了。」

「王爺這是生得哪門子氣?」陳瑩又是委屈又是不解,她不依不饒的道:「我是烺哥兒的母妃,關心他還有錯了不成?」

她不說還罷,方一開口就被祁恪給打斷了。

「關心烺哥兒?你素日對他如何,我不說你心裡也應該有數。」祁恪把烺哥兒抱在懷中,就要帶走他。「如果這就是你所謂的疼愛,我倒寧願你少疼他些!」

往日祁恪都顧及陳瑩的顏面,從沒有把話直接明了的說破。而今日見到烺哥兒凄慘可憐的模樣,祁恪覺得自己先前的容忍簡直大錯特錯。

陳瑩又氣又怒,面紅耳赤的就要攔住祁恪,卻被祁恪一下子甩開了手。

「你放心,這件事沒完。」祁恪目光沉沉的看著陳瑩,臉色難看極了。

話音未落,祁恪便抱著烺哥兒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只留下陳瑩一個人氣紅了眼睛。

「方才誰去找祁烺的,給我滾過來!」陳瑩眼見祁恪沒有絲毫憐惜的拋下了她,心中的惱火無處發泄,思來想去覺得問題只能是出在那兩人身上。

正院中頓時烏雲籠罩,一派風雨欲來的危險氣息。

******

「烺哥兒,這裡沒有能傷害你的人了。」祁恪把烺哥兒抱回到了他的屋子,親手替他擦了身上的傷口,又塗了葯,換了身舒適的小衣裳。祁恪把他抱在膝頭,柔聲問道:「告訴爹爹,今兒都發生了什麼事?」

這些日子以來,烺哥兒已經有了不小的進步,時不時還能蹦出幾句完整的話來,令祁恪欣喜不已。

烺哥兒的眼神中有些膽怯,在祁恪鼓勵的眼神下,他還是有些氣息不穩的開了口。「我、我去院子里玩兒,有人叫我過去。」

話還沒說玩,烺哥兒便又紅了眼眶,他忍著淚慢慢的道:「我、我不,不走,不可以的。」

他雖是支離破碎的說了兩句,卻足以能讓祁恪猜到事情的經過。

祁恪早就知道陳瑩對烺哥兒不過是流於表面罷了,先前她還未嫁進王府便是如此,如今還是這樣,甚至更過分了。祁恪本想著哪怕是陳瑩想利用烺哥兒,只要對烺哥兒好,他就能容忍。可陳瑩卻愈發過分,忽視烺哥兒不提,還讓他受了傷。

定是她強行派人帶走了烺哥兒,烺哥兒是個性子有些古怪呆悶的,只怕會不從,兩邊走爭執起來。

烺哥兒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罷了,又是王府的嫡長子,竟被人如此忽視!

「是爹爹不好。」祁恪抱著烺哥兒,聽著他帶著哭腔的話,心中像是被無數細針扎過,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爹爹向烺哥兒保證,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說著,他就把烺哥兒抱緊了懷中。

烺哥兒看似懵懵懂懂的躲在祁恪的懷中,垂下的眼眸中,卻閃過一抹與年齡不符的冷意來。

祁恪心中有事,哄著烺哥兒睡下后,讓奶娘仍舊守著烺哥兒,自己則是快步走了出去。

若是連烺哥兒都保護不好,他這親王豈不是太窩囊了?既是陳瑩如此不識趣,他也不必一忍再忍。

等到祁恪離開后,烺哥兒很快便睜開了眼,只是他保持著睡著的姿勢沒動,知道聽見奶娘說:「哥兒,王爺已經走了。」

烺哥兒聽罷便立刻從床上爬了起來,哪裡還有一絲睡意。

如今奶奶那個看烺哥兒,面上已經有了幾分懼色。若是沒有烺哥兒被庇護,她早就被王爺處置了。

雖說烺哥兒的奶娘有許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可烺哥兒很依賴她,還在自己面前給她求情,祁恪只得依了他。

「我聽到她說,常侍妾出事跟她有關。」烺哥兒的小臉兒綳得很緊,完全不再像那個獃獃的孩童。「奶娘會弄清楚的吧!」

說著,烺哥兒便把陳瑩和丫鬟的話學給奶娘聽,而越聽下去,她臉色越是發白。

奶娘並不是個蠢笨的,既是被烺哥兒的親娘放在烺哥兒的身邊,自是有她的過人之處。她輕輕的摸了摸烺哥兒的發頂,愈發下定了決心。

「哥兒放心,奶娘知道該怎麼做。」奶娘看待烺哥兒再不像往日般,只當他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奶娘發現他突然開了竅,連王爺都不知道。烺哥兒的聰明不亞於任何四歲的孩子,甚至他還要更強些。

烺哥兒的心思很簡單,他一心認為是陳瑩害了沈惜,所以要給沈惜報仇,才要一門心思的讓陳瑩在淑妃和祁恪面前失去好感。

可奶娘想得便更遠了些,要知道以烺哥兒如今的聰慧,世子之位沒有比他更加名正言順的了。哪怕是陳瑩真的生下了兒子,也要排在烺哥兒之後。

是以主僕二人各有各的心思,倒也算是想到了一處去。是以在汀蘭苑,奶娘得了烺哥兒的吩咐,在他被刻意欺負時,並不上前幫忙,就是為了讓陳瑩以最快的時間失掉在祁恪心中的地位。

如今來看,他們離成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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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玥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極了。

「您不覺得奇怪么?您一共才出了幾次門,偏巧就能在寺中聽到那番言論,說什麼能生龍鳳胎的法子。」許是時間緊迫,那小丫鬟一上來便開門見山的道:「這簡直太巧合了罷!您難道就從沒懷疑過是別人下了毒手?」

「王府中誰會這樣做……相比不需要奴婢再多費口舌。」

常玥聽罷,立刻怒斥道:「大膽奴婢,竟敢在我面前編排起王妃來!你這樣別以為賣弄口舌我就能被你煽動!」

那小丫鬟並不害怕,她跪在了地上,神色卻仍然是坦然的。她已經看出了常玥的色厲內荏,故而落落大方的道:「若是您覺得奴婢說的是混賬話,便把奴婢交到王妃手上,奴婢只能自認倒霉,選錯了人,託付錯了前程。」

「好個伶俐的丫鬟,這樣的牙尖口利!」常玥仍是審視著她,神色卻稍稍鬆了些。她虛張聲勢的道:「你以為我不敢?」

她看起來面上鎮定如昔,心中早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難道她的眼下所遭遇的一切悲慘,竟都出自陳瑩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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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的悠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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