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親侄子……
太子殿下?
君蘭想到那東宮之主,怎麼想都覺得他和這稱呼十分違和,跟八竿子打不著似的。
卿天宏一看她這表情就急了,拉著她的衣袖,眼巴巴地看著她,期盼地說:「你、你可不準丟下我們不管。皇叔祖母若是也不管了,那我可就真的沒辦法救爹爹啦!」
小傢伙的樣子著實可憐。
君蘭拉著他的小手。肉呼呼的掌心還帶著些微汗珠,顯然是急得狠了。
他這模樣讓君蘭瞬間心軟。
她忍不住側首與卿則道:「這事兒怎麼樣?」
因為顧及九叔叔的顏面,她沒有把話說得太直接,免得旁人看她當眾駁斥清王爺,會讓人對王爺有甚不好的看法。
不過她這言下之意也十分明顯了——此事就不能有和緩的餘地了嗎?
卿則並不打算瞞著她,直言道:「君子一言九鼎。不只是我,還有陛下。」
君蘭有些為難。
她知道,在這樣的事情上,九叔叔不能隨意更改自己的決定。畢竟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掌管刑律,平日里要監察朝中上下官員,做事最忌諱朝令夕改。
更何況那十天的禁閉是皇上說的。這更是不好去改變了。
可這樣的情形下,周圍還有旁人在,讓她去直接拒絕卿天宏,對這位小皇孫怕是也不太好。
小孩子的心單純且稚嫩,不能隨意去傷害。他能夠為了自己的父親,憑著一腔熱血出宮來尋求幫助,這種精神很難得。
現下沒有時間細細詳談。君蘭思量了下,與卿天宏道:「小皇孫先回宮去。我一會兒勸一勸清王爺,待到明日我進宮和你商議結果,如何?」
卿天宏不肯,癟了癟小嘴,「不成。我現在就要你答應我。」
君蘭牽著他的小手往旁邊走了幾步,輕聲道:「你看,王爺凶不凶?」
卿天宏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瞥了眼。
……明明王爺看皇叔祖母的時候眼神還溫和著呢,怎麼到了他身上,就忽然兇巴巴的了!
卿天宏縮了縮脖子,訥訥道:「凶。可怕得很。」
「那就是了。」君蘭很滿意九叔叔這自然而然的表現,投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好生與卿天宏道:「剛才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都在,王爺也都和太子殿下僵持不下。如今就我一個人勸,怎麼說得動他?」
卿天宏看看皇叔祖母這弱兮兮的小身板,把頭扭到一邊,嘆了口氣。好像是有點太為難她了。
見小皇孫的表情有些鬆動,君蘭再接再厲,道:「我雖知道這事兒很難辦,卻也會幫忙問一問。若是能成,自然是好。若是不能成,也才十天而已。小皇孫多陪陪殿下也就過去了。」
「我陪我爹?」卿天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那我就不能玩了!」
卿則冷冷說道:「既然玩都比你父親重要,那你何至於為了個不如玩耍重要的人出來一趟。花費了大把的時間在路上還有費口舌上,倒不如趁了這個時間多玩一會兒。」
說著,清王爺的生意陡然凜冽,「到底是玩重要還是陪你爹重要,考慮清楚了!」
卿天宏努力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如此說來,還是爹爹重要。頓時垂頭喪氣,不甘不願地說道:「好。大不了我多陪陪他。」
君蘭淺笑著揉了揉他可愛的小腦袋,眉眼彎彎,「好乖。」
得了皇叔祖母的讚賞,卿天宏相當自得,揚了揚下巴。但是抬頭看到清王爺那冷冰冰的眼神后,他的小心臟猛然抽了抽,瞬間覺得此處不宜久留。
「那什麼。」卿天宏雖然還是在為爹爹鳴不平,可是說了這一通后,他好似找到了幫助爹爹的另一個法子,心裡多少有了底,就猶猶豫豫地和君蘭道別:「皇叔祖母,我走了,你保重。」
上了馬後,卿天宏惦記著一件事,扭頭又道:「皇叔祖母,明兒你可一定得來宮裡看我啊!我等著你!」
君蘭頷首,「一言為定。」
得了這句話,卿天宏心滿意足。催促著公公們趕緊上馬,帶他回宮。
「小傢伙真可愛。」君蘭喟嘆著,朝遠去的駿馬方向揮了揮手。也不知小皇孫看得到不。
卿則眉端微揚,朝那邊望了幾眼,輕哼:「可愛?若那樣還叫可愛,天底下怕是沒有不可愛的孩子了。」
君蘭哭笑不得地輕推了他一下,「說什麼呢。自家孩子,多疼著點。」
卿則抿了抿唇,忽地低笑,「若真是自家的孩子,我自然疼著。」
說罷,視線往下挪了挪,在君蘭的小腹上溜了一圈。
君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羞紅了臉去瞪他:好沒正經。
卿則莞爾,不顧旁邊還有侍衛和街上行人,自顧自地攬了她的腰往裡行。
「九叔叔。」走到半路,君蘭終是忍不住出聲喚他。
「嗯?」卿則駐足。
「太子和你,還好吧?」
卿則垂眸思量了一瞬,微笑,「此事我自有分寸。你放心,他性子寬和,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過多計較。」
雖然九叔叔說得雲淡風輕,可君蘭想到二人在那邊爭執得硝煙四起的樣子,心裡頭還是有些惴惴不安。只是苦於沒有法子調解,只能暫且這樣。
翌日一早,君蘭就跟著卿則進了宮。
卿則進宮是上朝,時間更早一點。不過君蘭昨兒晚上收到了太子妃的邀請,讓她今日去東宮一同用早餐。她思量了下,最終答應下來。
她想要早一點見到卿天宏,和小傢伙好好說說話。
她想,太子妃肯定也是這個意思。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那麼早就讓她過去。
對於君蘭的這個決定,卿則不置可否,只要她高興就好,想怎麼樣,她自己決定下來便可。
天還沒亮,兩人就坐了車子往皇宮行去。
昨兒晚上兩人鬧了不少時候。卿則心疼她睡不夠,一路上都把君蘭摟在懷裡,讓她靠著他的胸前好生補眠。
君蘭剛開始還硬撐著說沒事。不知不覺的,許是九叔叔的懷裡太過舒適,她一時間不想挪動也不想起來,竟是這樣沉沉地睡了過去。
清晨的京城,寂靜非常。只有偶爾馬車經過的時候才會揚起聲響。間或有小商販開始走到街上販賣早點的吆喝聲。仔細去看去聽,也有轎子從旁匆匆而過。
卿則考慮著朝中事務,任由這些大大小小的聲音從耳邊過,渾然不放在心上。不多久,車子停了下來。皇宮到了。
叫醒君蘭后,卿則看著她攏好了衣裳,又讓她情形了會兒,這才自去上朝。
君蘭坐了轎子往東宮去。
今日的東宮,比宮中其他地方更是靜寂了些。由於皇上對太子的懲罰,所以東宮內的人們都小心翼翼起來。不只是腳步和說話聲小了許多,更是很少出屋子去。就算在院中,也是步履極快地行過。好似在外頭多待一會兒都是罪過。
君蘭進到院子后,幾不可聞地輕嘆了口氣,這才舉步入內。
太子妃早就聽說了清王妃進宮的事情,一直在等著。君蘭剛進東宮的院子沒多久,太子妃就聞訊而來迎接她。
「您來得可真早。」太子妃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悄聲與君蘭道;「昨兒天宏回來后一直嚷嚷著今日要見您,所以我沒有辦法,請了您那麼早來。我也知道,這天實在是太早了些。」
生怕君蘭誤會,太子妃又道:「天宏用過早膳后,白日里需要去上課,半點都不能懈怠。不然的話,父皇責問起來可是麻煩。本想著讓您午膳時候來,可是天宏有時候中午不得閑,需得趕著做先生布置的功課,來不及。所以……」
太子妃一臉為難,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君蘭與她道;「你不用為難。早起也好。剛才我在路上,見到了平日見不到的京中景色,也是難得。」
絕口不提自己睡了一路的事情。
不過,太子妃聽到君蘭這樣的說辭后,倒是暗鬆了口氣,面上的沉色少了些。
關於清王妃過來用早膳的事情,太子妃之前沒有告訴卿天宏。因為她拿不準清王妃答應過後能不能來那麼早。
現下君蘭來了,卿天宏驟然知曉,歡喜不已,嗷地一聲叫,跳下桌前椅子,顧不上用膳了,蹬蹬蹬跑過來尋她。
「王妃不必緊張。」在小傢伙還沒跑到她們跟前的時候,太子妃快速和君蘭解釋,「我昨兒晚上已經訓過他了。是他魯莽去找您。他現在知道,皇上的命令斷然不能更改,也不能違抗。不會再用那些要求來為難您了。」
君蘭沒料到太子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昨天想了一晚上的勸解的話語好似都沒有了用處。
不過,這樣她輕鬆許多。
「多謝。」君蘭笑著與太子妃道。
這時候她才發現,太子卿劍鋒並不在她經過的地方。想必是避開了她,到東宮的其他殿宇去了吧。
卿天宏看到君蘭后,開心非常,拉著她的手嘰嘰喳喳說個沒完。
「皇叔祖母,您怎麼來了?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您是為了我來的嗎?還來這麼早?」
「皇叔祖母,我今兒早晨準備吃小肉包。你喜歡吃嗎?我分你一點啊。」
「皇叔祖母,你那麼瘦,是不是吃東西不好?一會兒咱們都多吃點。皇祖母說過,多吃飯的才是好孩子。」
小孩子接連不斷的說話聲沖淡了這樓宇內不同尋常的靜寂,也讓那悲涼的氣氛輕了不少。
君蘭心中覺得輕快許多,拉著他的小手,說道;「就依著你。平日里小肉包我能吃一個,今早我吃兩個,如何?」
「嘁。」卿天宏十分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我都能一口氣吃五個。你太弱了。」
這小子牛氣哄哄的樣子很有興趣。
君蘭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手。
卿天宏臉紅紅的咧著嘴,開心不已。
早膳很快過去。
卿天宏急忙地往上課的地方去,不時回頭叮囑:「皇叔祖母,中午我回來吃午膳。一起啊!」
如果是平時,君蘭一定說,還得和王爺商量下。不一定過得來。可是今天她下定了決心多陪陪這個小傢伙,就笑著直接應了下來。
「好。」君蘭微笑,「只要不耽擱了你的功課就成。」
卿天宏得了保證,歡天喜地地跑遠了。
太子妃還要安排今日東宮的諸多事宜,君蘭就湊了這個時間去靜明宮和永安宮各走了一趟。見過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
對於她的到來,兩位都驚喜不已。
尤其是潘太后。
潘太后很喜歡君蘭,是那種頭一次見就覺得這小姑娘很合眼緣的那種喜歡。
因此潘太后留了君蘭多坐會兒,兩人一起飲了幾杯茶。看看時辰,潘太后估摸著董皇后那邊有時間了,方才放人,讓君蘭往永安宮去。
永安宮比起上一回來的時候反而輕鬆了許多。比起小心翼翼的東宮,這兒倒是顯得更正常些。
牛公公進去通稟了聲,請了君蘭入內。
君蘭一進屋子就道:「還是娘娘這兒好。輕鬆又自在。」
董皇后正修剪花枝,聽聞后笑著看她,「那依著蘭姐兒的意思,是哪裡不輕鬆、不自在?」
君蘭抿著嘴笑,「您覺得呢。」
董皇後知道她說的是東宮那邊。但董皇后什麼都沒有多問,反而指了手邊的一朵花問君蘭:「你瞧我這個養的怎麼樣?」
君蘭剛才那麼說,其實就是刻意地試探了下。因為剛才在靜明宮裡,太後娘娘隻字不提太子的事情,她就思量著不知皇後娘娘是個什麼態度。
她明白,皇後娘娘一定知道她說的是何事,所以提起東宮那邊后就看皇後娘娘的態度。
如今娘娘半個字兒都不提,君蘭明白過來,這是不準備說起太子的事情了。
帝后兩人同心。
皇上的態度,皇後娘娘的態度,還有看現在永安宮裡平和的氣氛,君蘭曉得皇上這次並未完全動怒,只是小懲大誡而已。
她這便放下了心,和董皇后說笑起來。直到午膳前方才告辭,往東宮行去。
東宮院門口,守了十幾名宮人。
大都不是熟悉面孔。偶爾有兩三個似曾見過,仔細回想,好似是在皇上身邊的人。
君蘭暗道不好,趕緊加快步子往裡行。
走了沒幾步,遇到了陛下身邊的一位嬤嬤。那嬤嬤曾經給君蘭端過幾次茶,對這位溫和有禮的王妃很有好感。
見君蘭腳步匆匆,嬤嬤主動上前給她行禮。而後在起身的時候,輕聲快速說道:「剛才皇上動了怒。王妃莫要進去為好。」
君蘭驀地一驚。
早上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又吵起來了?
看這位嬤嬤像是不能多說多提的樣子,君蘭低聲道了一句謝,躊躇著在院中徘徊片刻。
終於,她看到了一位在陛下跟前稍微能說得上話的人。那名公公時常伺候陛下書墨,應當是陛下跟前近身伺候的。
君蘭走上前去,和公公說了兩句話,輕聲問:「裡面怎麼了?」
門窗緊閉,外頭看不到半點的不對勁之處。只隱隱的有低吼聲傳來,可是半個字兒都聽不清楚。
顯然是上一次卿則與太子在那邊爭執的情形讓人重視起來,這一次就關得緊緊的,讓旁人只能猜測,卻是更看不到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
「小的也不知道。」公公低聲說著,左右看了幾眼,見周圍沒旁人敢過來,方才半遮著口輕聲道:「進去后還沒出來過。不過,陛下好似很不高興。」
隱隱傳來的怒斥聲,大部分都是元成帝的聲音。
君蘭輕輕頷首,謝過了公公。正思量著走遠點,屋門突然砰的一聲從裡面被人踹開。
君蘭唬了一跳,抬頭去看,恰好看到了正在收腳的元成帝。
「你怎麼在這兒。」元成帝原本一隻腳已經邁出門檻兒了,卻不曾想在這個地方看到了君蘭,很是詫異。
君蘭低下頭,快速地用餘光掃了下門口可以看到的裡面的情形。
裡頭比上次清王爺和太子爭執時的狀況強多了。最起碼,沒有碎裂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快速思量了下,君蘭道:「我來尋小皇孫一同用膳。」
「天宏?」元成帝的神色顯得十分詫異,「朕原本以為邀請了你來的是太子妃。」
君蘭有些緊張。莫非陛下因為這個責怪太子和太子妃?
不等她考慮完全,元成帝已經看出了她的疑惑,說道:「此事和你前來一事毫無關係。你莫要放在心上。」
說罷,元成帝忽地臉色沉了下來,神色沉鬱地回頭看了一眼,冷冷道;「你好好反思下,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
元成帝拂袖而去。
太子現在恐怕在屋裡的樣子有些窘迫。
君蘭不方便進屋,就到院子裡頭百無聊賴地和自己一同下棋。
那棋盒是早晨的時候擺在石桌上的。本打算午膳時候和小皇孫廝殺一局,誰知道提早派上了用場。
君蘭暗自思索著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理不出頭緒。
最後還是太子主動走出了屋子,她這才進屋去見太子妃。
卿天宏並不知道皇上再次責罰太子的事情。中午的時候,小傢伙精神很好,連吃了兩碗飯。還拉著君蘭玩了會兒,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回到上課的地方。
太子妃的神色較之早晨時,又疲憊了幾分。
君蘭一直保持著沉默不語,直到九叔叔來接她,方才說起上午的事情。
彼時天色正好,太陽當空照著,火辣辣的陽光幾乎能夠刺激得人眼睛看不到路。
直到上了車子,君蘭方才暗中鬆了口氣,問起今日皇上再一次責罰太子的事情。
卿則沒料到君蘭會問起這個來,問道:「當時你竟是在?」
「是。」君蘭苦笑,「只不過皇上沒讓我進屋,我就不敢進去。」
卿則輕點了下頭。
君蘭拉著他的手問:「你知道皇上為何要尋太子嗎?」
其實,如果是平時,她可能就不會問起這個來了。
在她看來,九叔叔那麼忙的人,怎麼可能曉得這樣零碎的小事。畢竟太子和皇上好似沒有真正爭吵起來,與上一次比起來,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平衡。
可是卿則想了想后,倒是真的把話答了出來。
「原本陛下想著太子殿下若是這段時間表現良好的話,就帶了他一同去秋狩,這事兒是一早就與我商議過的。誰知太子聽了后,脾氣上來,說了些不該說的話,結果被皇上奪了他狩獵的機會,到時候也只能在家中關禁閉。」
夏季的最熱一段時光過去后,慢慢的日子就不會那麼乾燥高熱了。甚至於在大家還沒感受到季節變換的時候,不知不覺的就會立了秋。
如今秋季狩獵也還沒剩下多少時候。
倘若是這些誇大的小事情,不計較也就不計較了。現如今不同。分明是皇上主動去東宮尋太子,可能想要太子服個軟。誰知目的沒有達到,反而太子說話做事更為衝動,把事情鬧得更僵。
君蘭有些擔憂,倚靠在卿則的身側道:「太子現下做事太過衝動,連狩獵也去不得。不知到時候會不會後悔。」
「他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卿則低笑,「不過,他這一次鬧得倒是真不錯。」
君蘭不解,「什麼?」
「原本狩獵人數的早已定下來的。」卿則握了她的手,側臉笑看她,「如今空出來一個位置,我和陛下商議,讓你同去。陛下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