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扛石
玉鼎乾坤內的一角，藍天白雲的山中谷地。
這裡沒有金烏懸空，陽光不知從何處而來，一直都是白天。遠眺，四處都是巍峨山嶽；近處，入目盡皆草木之濃綠。
「啊——我去！」
一聲大喊驚起了林中只只倦鳥，尋聲而去，便能看到林間空地上那塊有些突兀的青石。
青石高半丈，長寬三尺，像是被人用利器削出來的，材質不明，重約三千斤。
剛才的慘叫聲，來自於這塊青石之下。那裡有個人形的淺坑，一個灰頭灰臉的少年被壓在石頭下方，此時渾身筋骨亂響，忍受著被青石壓身之痛。
還好這身體底子不弱，他又開始修行八九玄功最入門的篇章，此時就算被青石壓身，也只是感到疼痛，不曾受傷。
『今日你要做的，是背負著這塊青石，走出這片林子。四個時辰內能否做到？』
玉鼎真人當時其實還準備了一塊兩千斤的青石，並不想為難弟子。
『師父！我能！』
想起當時回答的果斷又乾脆，楊戩此時也是有些面紅耳赤。
開始修鍊八九玄功一個月，氣力增長的迅速，也是有點飄了……
想想後世的那隻猴，被壓五指山下不知什麼滋味；再想想『母親』瑤姬，也不知現在是否就在桃山下受這種苦。
這點難關都克服不過去，還談什麼長生逍遙！莫讓師父瞧不起，一定要快速成長起來，保護好小嬋！
楊戩心中突然雷聲轟鳴！
『大道獨行，如鍘刀，如斷淵，若無獨斷大道之心，何以摘得不朽道果。』
這是八九玄功中的一句『自問』，修行八九玄功需心志堅定，每段口訣之間都有這種『真言』，警醒修鍊八九玄功之人。
這算是盤古大神的教誨嗎？或許吧。
楊戩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無比高大的巨人，雙手托舉起無盡青天，雙腳踩踏著蒼茫大地。
楊戩還未曾明亮的道心頓時激蕩開來，默念口訣，調動渾身氣血，骨骼發出一聲聲噼里啪啦的聲響，身體開始緩慢的拱起。
青石有玉鼎留下的玄法，會一直在楊戩背上，保持穩固聳立，不會搖晃半分。
『血肉之力，藏於一骨；骨躍之力，藏於一心……』
「起！」
楊戩低吼了一聲，那一方青石緩緩升起，而他從趴著，也終於變成了雙手支撐的『跪』姿。
膝蓋的半月板似乎都快碎了，這種姿勢絕對不能多呆！
楊戩臉已經憋的通紅，額頭青筋暴起，渾身上下的力氣已經被完全調動。
他之前所修的仙法已經被師父隨手廢掉了，體內的那股母親留下的仙氣也被散入了四肢百骸之中，滋養了肉身。
八九玄功無比霸道，就連碧落三生訣都不可同時修行，只能專心邁過前三個境界，才能同修旁法。
「起！」
楊戩又是一聲低吼，青石再次緩緩上升！
他舊力已經用完，卻依然在咬牙堅持，身體各處氣血都在沸騰，但小腹肚臍之下的位置，卻有些空乏之感。
在這片尚未完全成型的小世界的一朵白雲上，穿著一身灰色道袍的道長靜靜的注視著林間空地，隨時準備出手相助。
果然，還是要他循序漸進的修行，不能太過冒進……
玉鼎真人那對濃眉略微皺起，已經打算幫楊戩減輕些許重量，左手即將抬起。
「給我起！啊——」
林中又是一聲大喊，玉鼎動作頓住，嘴邊不由得露出些許笑容。
看林間，那六尺少年雙手高舉著那一方青石，穩穩的扎著馬步，滿身草屑飛舞。
竟然直接舉起來了！
楊戩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做到的，腹部丹田的位置空空蕩蕩，自己身上的力氣即將耗盡。
他有些不太甘心，心中一直默念八九玄功的初始篇，緊緊咬著牙關，不斷擠壓自己身體，希望能多擠出一點力量。
膝蓋幾乎破碎，青石即將再次下沉，楊戩的力氣已經用完！
就在此時，楊戩小腹突然出現了一股熱流，感覺像是身體中有一扇門被他勉強推開了縫隙，一股火熱的氣息倒灌進入小腹，隨之傳遍四肢百骸。
渾身力氣再次噴涌，而新生的這股力氣更加兇猛，直接讓他頂著青石站了起來，還將青石高高的舉起！
怎麼做到的？
管他呢！重點是，他做到了！
咧嘴一笑，舉著青石緩緩邁步，每一步還有些沉重，略微突破自身極限之後的增長並不算恐怖。
剛走兩步，胳膊就開始搖搖晃晃，楊戩可不敢託大，緩慢的變成了背負的姿勢，用脊背承受力量，緩慢而穩健的走向這片林子的邊緣。
身後，一個個半尺深的腳印緩緩消失，這也算是這片乾坤小世界的奇異之處。
盤坐在雲端的玉鼎真人嘴角露出了些滿意的笑容，原本要抬起的手還是抬了起來，但做的事，卻和片刻前想做的事，剛好相反。
他給青石增了幾分重量。
「哎呀！」
谷中又傳出了一聲大喊，那座青石再次沉了下去。
剛落回樹上的倦鳥，又一次被驚動了起來，撲簌簌的拍打著各色羽翼。
說四個時辰，就必須四個時辰，玉鼎真人素來重信守諾，對徒兒當然也是如此。
楊戩感覺到師父對自己的疼愛，趴在一個人形坑洞中淚流滿面，感覺下背上突然增加的重量，繼續默念八九玄功的初篇法訣，重新回到了之前的境地。
熬煉肉身，註定會有些身體上的痛苦，楊戩早就有心理準備，一直在咬牙堅持著，從未退縮。
八九玄功如果真是那麼好修鍊，不就成為爛大街的白菜玄法了嗎？
為常人之不能為，做旁人不可做，這才是楊戩的路，這才是他能夠自認不凡的地方！
「起！」
楊戩的聲音有些沙啞，但依然咬牙低吼著，不斷進行嘗試，想完成今天的第二次氣力突破。
雲上的玉鼎含笑注視著，他非有虐待徒兒的嗜好；只是覺得楊戩這徒弟資質悟性上佳，心性更是不錯。
青石顫抖了兩個時辰，而後再次緩緩上升。
青石之下鎮壓的少年搖搖晃晃，卻漸漸的站了起來，挺直腰、低著頭，肩頂青石，再次邁步！
八九玄功……
原本的楊戩能練成，現在的他也必須做到！
不然，他來洪荒的意義何在？他修行的意義又何在！
「逍遙！」
他低聲喊著，身體不再搖晃，雙手扶住了青石。
「長生！」
一步邁出，第二步邁出，直到健步如飛，雙眸之中除卻堅定，再無半點彷徨！
「大道獨行！」
綠林邊緣，青石竟被楊戩拋飛，而楊戩如神魔一般昂首怒吼，天地動蕩，一股股浩瀚氣息自天而落，彷彿要將楊戩壓垮。
楊戩瞬間面色蒼白，雖然只有一瞬，卻似乎感覺到了天地出現的威勢。
玉鼎面色鄭重，一手擎天，這片小世界立刻斷絕了與洪荒的聯繫，那動蕩隨之消失不見。
「這是？」
玉鼎掐指推算，眼中帶著些許疑惑，但這些疑惑隨著他不斷推演而漸漸通透。
低頭看去，楊戩竟然四仰八叉的躺在了林邊，沒心沒肺的呼呼大睡了起來。
「這八九玄功，卻是不適合在洪荒中修行……」
玉鼎真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這片小世界，只留下楊戩在那沒心沒肺的呼呼大睡，鼾聲如雷。
……
玉泉山，金霞洞外。
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玉泉旁，兩隻晶瑩的腳丫探入泉水中，感受著靈泉滋養帶來的舒適。
「哥哥一個月沒出來了呢。」她輕聲嘀咕著，小嘴有些不滿的撅了起來。
可她始終是懂事的，也沒有任何怨懟；她已經知道，洪荒中的生靈都有向道之心，都會走上修行之路……
哥哥想要變強，爹娘和大哥都不知道去哪了，自己也不能總是玩鬧下去呢！
她對著天空揮了揮小拳頭，那小眼神，和楊戩卻也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