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胤?還沒做任何反應,寧楚克就瞥了錢方一眼。
錢方一個激靈,伸手一攔,「擠什麽?當心衝撞了我們爺。」他把見著金主兩眼放光的條子全擋下,才回過頭說:「爺您進去,上樓去,下頭亂得很。」
京城裡的戲園子都有兩層,普通人在樓下,二樓是官座,用屏風隔成雅間,一擲千金的豪客才能上去。
聽說兩位皇子過來,戲園老闆親自把人領上樓去,逮著機會介紹了他們新排的戲,說今兒個來得巧,再一會兒就該開唱,讓兩位爺稍等,又使跑堂的送茶水點心來,再問他倆想叫誰陪。
胤?想順口點兩個名角兒,寧楚克扶著欄杆往下一看,就見著個熟人。
剛邁過門檻往裡走的,不就是三房的貴祿嘛。
貴祿是崇文家的老二,嫡出的,比寧楚克稍大一些,早先聽說本家那頭凈出書獃子,只知道埋首做學問,眼下看來也不盡然。
這還叫只會做學問?做學問還能做到戲園子里來。
寧楚克的眼神不躲不閃,直勾勾的看去。
貴祿似有所感,抬頭瞧了過來,接著他神色古怪的同旁人嘀咕了一句,邊上的人跟著往樓上看來,認出上頭那是九阿哥,趕緊揮手打招呼。
同貴祿一道來的有三、五人,他們也顧不得叫條子,趕緊上二樓來,一見面先陪著笑臉行禮。
寧楚克擺手,同時吩咐杜老闆說:「把那邊的屏風拆了,兩間並一間,咱們拼個熱鬧。」
幾個八旗子弟腰板都挺直了,臉上明晃晃寫著榮幸與得意,都慶幸趕在今兒個來聽戲,竟然高攀上皇子。
「兩位爺也來聽戲?擱這兒碰上是我等的榮幸,今兒個我請,我請,杜老闆趕緊叫幾個角兒來,要會伺候人的。」
杜老闆應了,立刻安排下去。
寧楚克倒沒說不用,她又瞥了貴祿一眼,「瞧著有些眼熟,哪家的?」
「回九爺話,奴才是工部員外郎崇文次子。」
「提督府的寧楚克格格是你堂妹?」
貴祿連連點頭,「是的。」
他說完,邊上就有人瞎起鬨,「早先就聽說九爺中意寧楚克格格,還以為是瞎傳的謠言,竟真有其事?」
他們聊得正起勁,底下戲就要開唱了,伺候的人也上了樓。
寧楚克不再多說,倚欄聽了一會兒,聽著聽著就感覺邊上湊過來一人,正是三房的貴祿。
他湊近了小聲說:「九爺要是有空,不妨去我府上坐坐?」
這話點到為止,意思都懂,明擺著是來拉皮條的。
寧楚克倒是挺想見胤禟一面,卻不想以這種方式,聽到這話她登時冷了臉,「你說什麽?」
貴祿的心怦怦跳,他搓了搓藏在背後的手,「回九爺話,奴才能幫您約妹妹出來。」他說完就感覺自己置身在半空中,眨眼之間,又重重的撞在欄杆上。
寧楚克一手提著貴祿的領子,將他整個人甩到欄杆外頭,只要一鬆手,人就得從樓上掉下去。
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還聽什麽戲,樓下的人都抬頭朝官座這方看來,邊上幾個更是嚇了一跳。
「貴祿哪句話說得不好,您只管把他當個屁放了。」
「九爺您消消氣!」
貴祿就是個文弱書生,他早先已經嚇懵了,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之後就雙手雙腳攀在欄杆上,還不忘記賠罪,「奴才說錯話了,求您高抬貴手!」
看他這窩囊樣,寧楚克也是真嫌棄,就鬆開手,還拿帕子擦了擦揪過他衣領的手心,擦乾凈之後就坐了回去。
風月場所哪天不出事?台上的都習慣了,沒給嚇著,又接著唱那些淫詞艷曲。至於貴祿,他雙手雙腳死死絞在欄杆上,痛哭流涕的求人拉他上來。
九阿哥丟出去的人,誰敢去救?還是胤?聽不下去了,提著貴祿的後頸把他給拎了進來。
胤?順手把人扔在地上,而後才想起來問說:「對了九哥,他說了啥惹你不高興?」
寧楚克眯了眯眼,「弄他進來之前你不問個清楚?」
「那我把他丟出去問一遍好了。」
貴祿是文人,卻缺了文人應有的氣節,聽了這話顧不得腿軟,趕緊撲到胤?跟前,「十爺您行行好,饒我一回!」
胤?嫌棄的撇撇嘴,抬腳踢了踢他,「說啊,哪兒錯了?」
「奴才、奴才……奴才不該輕看九爺,奴才不該替九爺推薦我妹!」
寧楚克差點給這蠢貨氣炸,正想一腳將他踹暈,就聽見他說——
「我妹子薩伊堪模樣好、性情也好,還是嫡出,哪知道九爺不中意啊。」
貴祿嚇懵了,一不小心就說了實話,他開口請九阿哥過府就是想打著寧楚克的招牌引薦薩伊堪,從除夕那晚到現在,家裡最操心的就是薩伊堪選秀的事。雖然不願意承認,其實二伯說得挺對的,前有寧楚克這塊美玉,薩伊堪選中的機會真的小,家裡又不甘心將她隨隨便便嫁了,與其嫁給小官小吏為妻,不如給天潢貴胄做妾。
家裡正在為此事犯愁,他就在戲園子里遇上了九阿哥,多好的機會!
誰知會鬧成這樣,九阿哥氣性竟然這麽大!
俗話說得好,買賣不成仁義在,看不上就算了唄,只當沒說過。
寧楚克和貴祿顯然沒想到同一個點上,鬼知道他是為了推薦薩伊堪,她只覺得自己被輕賤了!
做兄長的一開口就要給堂妹拉客,沒撒手把人扔下去都是輕的,他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麽玩意兒!
寧楚克已經知道備受追捧的新戲是啥,就是淫詞艷曲搭上沒臉沒皮不害臊的劇情。她抬腿給貴祿補上一腳,成功使他閉上嘴,又黑著臉朝老十看去,「還杵這幹啥?走了。」
都說胤?是個憨的,其實他比誰都有眼力勁兒,立刻瞧出自家九哥滿身煞氣惹不得,夾著尾巴跟上去,又忍不住想反手給自己一耳光,沒事攛掇著來聽什麽戲?
從戲園子出來,兩人沒回馬車上,逕自徒步拐出百順衚衕,找了個酒館喝兩盅。
看兩人衣著不凡,跑堂的也機靈,溜著嘴皮子介紹了幾樣招牌下酒菜。
寧楚克還惦記著貴祿搞的那一出,看她走神,胤?就點頭說成,使跑堂的催一催,趕緊把酒菜上了。
眼看跑堂的去忙了,胤?挪動尊臀靠寧楚克近些,接著好聲好氣勸說:「哪怕九哥你是鐵了心想娶寧楚克格格,那狗腿子也不過是咱九嫂的一個堂兄,他算什麽,踹了就踹了,還念著做什麽?」
寧楚克眉心還是沒舒展開,黑著臉應說:「你不懂。」
「我打小就沒懂過你,有話直說唄,真遇上麻煩,兄弟替你想辦法,多個人也多份力。」
「也不是什麽麻煩,就是氣不過。」
「氣不過啥?」
「在戲園子那種地方,當著那麽多大老爺們的面他也敢說那種話,是沒把妹子當人?這種事傳開來,不得壞了聲譽,誰還會娶他家格格?」
胤?想了想,這話在理,平常這種玩笑都不能隨便開,何況是在那種地方。當眾拉皮條,就算攀上了高枝也尷尬,攀不上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傳開來沒人敢上門提親。
就算格格是好的,可是攤上這等不著調的堂兄,哪怕你句句在理也一樣,沒有誰會想要宛若攪屎棍的親家,使不上勁還拖你後腿,攤上這種人簡直倒楣。
站在爺們的角度,除非像九哥那樣對提督府的格格死心塌地,那不用說。但凡心裡沒裝著人,那娶誰都一樣的,你問他想要怎麽樣的福晉,定是端莊體面、持家有道、娘家得力……齊佳族內這麽多腦子不好使的親眷,他家格格,誰不是避之唯恐不及?
想到這裡,胤?也挺感慨,「要不是有崇禮頂著,那一家的格格還真不好許人。」
寧楚克很明白他的意思,這說親吧,不怕你低門矮戶,怕的是你條件不怎麽樣,眼光還挺高的,略有瑕疵的都看不中。
早先額娘給庶姊說親時就提過一些,不是天仙就別想謀十全十美的婚事,要過好日子第一不能做妾,其次男人須得前程可期,並且品性要夠硬……這三點不讓步,哪怕其他方面不盡如意,好生操持總能過得紅紅火火。
前頭兩個庶姊就是這麽挑的,如今看來都還不錯。
而本家那頭的想法就大相徑庭,老太太第一追求門第,能叫皇上賜婚最好,不幸被撂了牌子也得盯著皇族宗親以及當朝權臣,反正每樁親事都要給娘家帶來好處,能叫娘家兄弟占點便宜。
長輩這麽教,小輩有樣學樣,時間長了就成蛇鼠一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