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雪人(五)

118.雪人(五)

從李晶離開家鄉前往南城起的夏天,到她的頭顱骨被發現的那年冬天,女孩子也從生如夏花走向了人生的寒冬。中間三年半的時間,她究竟遭遇了什麼?是不是問題很早就發生了,因為持續的時間太久,周圍人都已經司空見慣,誰也沒有將它視為異常?

警方來調查李晶的案件時,人們也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些事,以為它們的存在是正常的。

王汀盯著天花板上的節能燈,灰白色的燈光彷彿暗夜下的雪原,明明潔白無瑕卻偏偏像是蒙上了一層灰。她微微吁了口氣,繼續說了下去:「吳芸、李晶、我妹妹還有鄭妍,她們都是在十歲左右時生活發生了變故。吳芸獲得了上學的機會,李晶到南城來上中學了,我家遭遇了破產的變故,到了鄭妍,就是陶鑫出獄了。我仔細想了她們之間的共同點,相貌不俗,成績優異,都是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在周圍人群中也比較受歡迎。」

這也許就是她們被盯上的原因。因為那個人想要的是冰雪聰明。

王汀沒有說出口,可是她懷疑這幾個小姑娘都是系列案的受害者。原本她只是認為王函的被綁架案跟鄭妍的失蹤案之間存在聯繫,但當她嘗試著將時間往前推以後,才發現無論吳芸還是李晶,都可以歸攏進來。這兩個人當中,李晶在十四歲那年慘遭殺戮。吳芸在差不多的年紀離開了家鄉,晃蕩了好幾年以後才前往安市落腳。也許那個時候,她已經來例假了,沒有了「進補」的功效。

沒了用的吳芸,又是為什麼成功逃脫了跟李晶一樣的命運?從成本收益的角度來說,直接結果了吳芸被發現的概率更小。她的爺爺奶奶年事已高,而且吳芸離家后好幾年都沒有再回來也沒傳過任何音訊。即使當年她失蹤了,也不會有什麼人在意。

那個人為什麼沒動手呢?他是篤定了她絕對不會報警抓他,還是因為他開發出了吳芸新的用途?為虎作倀,吳芸是不是在進入青春發育期以後,充當了這個倀鬼的角色?

十幾年以後的今天,吳芸十一歲的女兒失蹤了。當年參與綁架王函的鄭東升跟陶鑫自相殘殺,都死了。如果不是王汀恰好跟陶鑫打電話,聽到了案發現場的話,她真的要懷疑那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謀殺。當然,事實上那也是一樁完美的謀殺,幕後人甚至沒有出現在現場,就成功地讓兩個人永遠閉上了嘴巴。

死人才能永遠保守秘密。當年王函被綁架案中,浮出水面的三個人裡頭已經有兩人永遠保持了沉默。再度幸免於難的人又是吳芸。這個人到底想留下吳芸做什麼呢?難道他到現在還需要一個倀鬼的角色?如果鄭妍是被他帶走的話,那麼他的目的是不是在威脅吳芸?

王汀停頓了一會兒,才遲疑地開了口:「我猜還有一個可能性,陶鑫跟鄭東升並沒有直接接觸過幕後人,他們之間的聯絡員是吳芸。吳芸才是三人當中真正掌握話語權的人。」

能夠左右王汀父親當年的房地產開發生意,又能夠在吳芸十歲左右時就正大光明地接觸吳芸,還能夠在十多年前坦然地出現在李晶面前,這個嫌疑人的範圍已經非常小了。

周錫兵清了清嗓子,試圖讓王汀不要一直陷在這案子當中:「還有其他可能性,也許這個人是通過媒體報道來篩選受害人的。畢竟,她們三人都曾經上過新聞。」

「鄭妍呢?」王汀提出了疑竇,「鄭妍雖然算是比較出挑的小姑娘,但並沒有被採訪過啊。」

嚴格來說,這四個人當中,李晶跟王函的相同點更多。與她倆相比,吳芸和鄭妍兩母女只是普通聰明的女孩。

周錫兵微微嘆了口氣,提醒王汀道:「你別忘了鄭妍離家最初的投奔對象。如果這個人存了心盯著十歲左右的女孩作案的話,那麼他完全可以通過網路來篩選目標。」

十幾二十多年前,網路遠遠不像現在這樣四通八達。人們獲得信息的主要方式還是傳統媒體,可是現在,人在家中坐,盡知天下事的方法已經轉變為網路。犯罪分子也在與時俱進。

周錫兵安慰王汀:「你別擔心,這邊已經在徹查鄭妍玩的那個遊戲了。她應該不止有一個幫她掏錢換裝的人。」

鄭妍的失蹤案也被併入陶鑫與鄭東升的死亡案件中一塊兒調查。只是案情的關鍵人物吳芸始終不肯吐露一個字。對於警方質疑她與王函當年的綁架案相關時,她的反應異常激烈,甚至在審訊室裡頭又哭又鬧,指責警方跟鄭二沆瀣一氣,拚命朝她身上潑髒水,為的就是想奪走老鄭的家產。

警方的DNA檢測結果出來了,鄭妍的確是陶鑫的女兒。警方告訴吳芸結果的時候,她自己都完全難以相信。忽悠人的謊話成了真,說謊的人自己也是暈的。警察問她當初為什麼沒想著要跟了陶鑫,畢竟陶鑫單身,而鄭東升有妻有女,況且陶鑫的母親一直急著抱孫子。吳芸完全可以憑藉肚子成功地踏進陶家大門。

吳芸一個勁兒地強調當初是意外,她是一心跟老鄭過的。

這事兒說起來有點兒黑色幽默的意思。王汀嘆了口氣,輕聲道:「鄭東升的父母過世的早,陶鑫的母親可是前幾年才走的。她哪裡願意上頭有個跟她爺爺奶奶差不多大的婆婆。」

話音一落,王汀就怔住了。如果當年吳芸遭遇的是被長期猥褻甚至強.暴的命運,她的爺爺奶奶到底知不知情?如果知情的話,他們又是採取了什麼樣的處理方式?是將孫女兒毒打一頓,嫌棄她丟人現眼還是拿了那個人給的好處,選擇三緘其口?

不,她不該這樣想。王汀告誡自己,她不能讓偏見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王汀本科期間,在醫院實習的時候,曾經遇見過留守女童被村民侵犯懷孕,月份大了才到醫院引產的病案。

當時醫生想要報警,因為那個女孩還不滿十四周歲,無論她本人願意與否,這都是毫無懸念的強.奸。但是女孩的家人堅決不肯讓醫生報警,甚至在第一次提供病史之後又更改了女孩的年紀,來證明這不是強.奸。護士在勸告他們時,女孩的媽媽哭著說她女兒以後還要做人,等到孩子打掉以後,她就帶女兒出去,再也不在村裡聽流言蜚語。

誰也沒有辦法保證,這件案子報警甚至在警察抓走了兇手以後,被□□的女孩不會遭遇周圍輿論更多的傷害。

王汀看過新聞報道中的案例。留守女童被全村十幾個男人誘.奸,罪犯甚至不乏她爺爺輩的人。警察抓走了這些人之後,女童被全村人孤立咒罵,因為她害得這些人坐牢了。這些人的妻女兒媳都在咒罵她,咒罵那個第一次被侵犯時還不滿十歲的小女孩騷.貨,咒罵她無恥地勾引了那些男人。

王汀不願意將吳芸的爺爺奶奶想的不堪。無論如何,在兒子去世,兒媳又跑了的情況下,身體孱弱的他們依然竭盡所能照顧小孫女;僅憑這一點,她就願意用更加善意的眼光去看待他們。

雲縣是南省的貧困縣,這裡重男輕女的現象更加嚴重。女孩在當地農村的存在價值極低。即使這樣,吳芸的爺爺奶奶還是沒有放棄她。

王汀翻著宣傳資料里吳芸跟爺爺奶奶的合影,那是兩位被沉重的生活負擔壓垮了脊背的老人。在宣傳資料當中,吳芸的奶奶還抹著眼淚告訴扶貧幹部,她孫女很聰明很懂事,她孫女想要讀書。

王汀不清楚這裡面有沒有春秋筆法修飾的成分。可如果記者在寫稿件時,沒有摻水分的話,為什麼後來吳芸的奶奶會拒絕讓孫女繼續上學,而是讓她出去打工了?是長期的艱辛生活令老人不堪重負,希望孫女早點兒幫忙減輕生活負擔,還是因為其他什麼緣故?

「他們在怕什麼?」王汀喃喃自語一般,「是不是繼續上學的話,吳芸會遭受更加不堪的命運?老人強行讓孫女放棄讀書,其實是在用最無奈的方法保護自己的孫女?」

這一切,只能等吳芸向警方坦白。因為她的爺爺奶奶已經在她離家后沒幾年就過世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吳芸對自己爺爺奶奶的冷淡,會不會是一種遷怒,遷怒他們沒有保護好自己。又或者,在長期遭受欺凌的過程中,吳芸的心態已經發生了劇烈的變化。弱者始終被欺負就會不由自主地痛恨自己的羸弱,反而更加認同施暴者的行為,因為他們強大,所以他們能夠為所欲為。

在這樣的心態引導下,吳芸成為了幫助兇手引誘其他小女孩的倀鬼。

警方對吳芸的訊問工作進行的並不順利。即使警方暗示她女兒的失蹤跟那個幕後人有關係,吳芸還是一口咬定她什麼都不知道。她沒有參與過多年前王函的被綁架案,也不知道鄭東升有沒有在裡頭摻一腳。她就是個什麼能耐都沒有的弱女子,警方不能這樣欺負她一個失去了丈夫女兒也失蹤了的可憐女人。

周錫兵在監控室中旁觀過專案組對吳芸的訊問。因為王家人的關係,吳芸曾經見過他。為了防止節外生枝,周錫兵並沒有直接在警局跟吳芸打照面。這個女人在拚命隱藏著幕後人的存在,她在怕什麼?是不是她堅信這個人可以隻手遮天?又或者,她堅信只要她乖乖聽話,這個人就不會對她跟她的女兒下毒手?

鄭東升跟陶鑫的死亡,在某種意義上講,強化了吳芸對那個幕後人的敬畏心理。這兩人的所作所為也許觸犯了幕後人對他們的叮囑,他們死了,在吳芸眼中就成了他們不聽話遭受的懲戒。

從這個意義上講,吳芸也是被豢養的對象。她已經徹頭徹尾淪為了對方的奴隸或者說是玩偶。

周錫兵微微蹙了下眉頭,將自己的思緒硬生生地扯了回來,只跟王汀強調了一句:「警察現在二十四小時盯著吳芸。她有什麼動靜,我們這邊都會跟進的。」

沒有吳芸涉案的有力證據,警方只能在二十四小時的最長期限後放走了吳芸。

王汀當時錄下的手機錄音只有前半截她單獨跟陶鑫通話的部分。後面陶鑫與鄭東升發生爭執時,陶鑫的手機已經插了耳機,無法再收集現場爭吵的聲音。也是這個緣故,鄭東升才沒有發現陶鑫正在打電話。後面的那些內容,全是王汀的描述,完全沒有辦法當成證據使用。

更何況,王汀還是綁架案受害者的姐姐。鄭東升得罪了王家的事情,整個安市的生意圈子裡頭都傳的差不多了。王汀完全有充足的理由將鄭東升夫妻也拖下水,好借警方的手報復他們。

王汀輕輕嘆了口氣:「其實現在最該著急的人是她,因為鄭妍還下落不明。」

周錫兵沉默了一瞬,突然間開了口,鄭重其事道:「王汀,你答應我一件事,你別去晶晶案子的現場。別去,答應我,不要去。你要是出事的話,我會瘋的。」

他沒敢跟王汀提過。在王汀做噩夢,冰天雪地中的雪娃娃換上了王函的臉時,他也曾被自己噩夢中端立在雪人肩膀上的王汀的腦袋嚇醒了。

他曾經無數次夢見過類似的場景,每一次雪娃娃的頭都換成了他記憶中的晶晶。她對他笑,對他嘆氣,有的時候還跟他聊起小時候兩人一起玩耍的經歷。晶晶甚至還讓他去看一本名叫《可愛的骨頭》的小說。他當時欣喜若狂,以為晶晶是在夢中暗示他破案的關鍵。他將那本書翻爛了,最終不得不相信也許她只是在安慰他,即使她死了,生活也還會繼續。生活就像一個人的骨架,即使殘缺了一塊骨頭,骨架終究能夠融合到一起,重新長全了。

大約是已經習慣了雪娃娃長著晶晶的臉,接受了晶晶早已離世的事實,在無數次同晶晶的交談中,周錫兵的情緒也逐漸從憤怒悲傷轉為平靜。這是個殘忍的事實,死者終究會被遺忘或者說是忽視。人類擁有強大的自愈本能,人們總能看到美好跟希望,不會永遠地沉浸在痛苦悲傷當中。

永遠沉浸在痛苦折磨當中的,始終只有受害者自己。

活著的人終將會活下去,開始新的生活。

周錫兵在睡夢中看到雪娃娃朝自己微笑,眉眼分明是王汀的時候,硬生生地被嚇醒了。他有種說不清楚的愧疚,他能夠接受晶晶的死亡,卻不敢想象王汀遭遇不幸。可他無法欺騙自己找出更多的理由。他的確受不了王汀有任何損傷。

「答應我,別去。我會跟市局這邊打報告,看能不能把晶晶的案子也並過來一起調查。你相信我,這麼多年了,我們的破案率還是很高的。」周錫兵簡直有點兒語無倫次了。他被嚇醒時,躺在床上久久都沒辦法動彈。那種感覺太清晰了,清晰到彷彿是他去了案發現場,親眼所見一樣。

王汀笑了一下,似乎是在安慰男友一般:「對,我看到了。去年南省好幾個地方的破案率都達到了百分之百,你們很厲害的。」

這句話讓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其實王汀沒有對男友興師問罪的意思,只是他們談論的是身邊人發生的案件,實在難以不硬邦邦而冷冰冰的。死者為大,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用輕快的口吻去談論李晶的事情。這個女孩的遭遇,讓她心中充滿了同情與憤怒。

只有魔鬼,才能如此殘忍無道。

周錫兵清了清嗓子,問了王汀今天的工作情況,又關心了一句王函:「她今天沒惹你生氣吧。」

王汀立刻開啟了護犢子的模式:「王函還是很乖的,我說她,她都會聽的。」

周錫兵笑了,心道他又不是沒見過王汀板著臉訓斥妹妹,王函縮著腦袋各種胡說八道替自己辯解的場景。不過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拆自己女朋友的台。既然王汀說王函很乖,那就姑且認為她的確很乖好了。即使這個實習老師成天在學校裡頭打醬油,他也決定捏著鼻子不說話。

王汀聽了周錫兵的笑聲,莫名心虛,有種自家的孩子拿不出手的感覺。她脫口而出:「王函聰明又能幹,一點兒也不比李晶差。」

話音落下,兩人都陷入了沉默。王汀知道自己又將氣氛徹底搞砸了。王函的幸免於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在嘲笑李晶的不幸。她提起這件事,又是在朝周錫兵的傷口上撒鹽。偏偏李晶還是周錫兵的小青梅,讓她安慰周錫兵,總有種說不出的陰陽怪氣。

周錫兵輕輕地嘆了口氣,帶著淡淡的悵然:「是啊,她們都是非常聰明的小姑娘。」

生命永遠停留在十四歲的李晶,跟被綁架后燒壞了腦子智力回歸尋常還遺忘了很多事的王函,誰能說得清楚,她倆到底誰更幸運一些。經歷了不幸之後,她們都不在是古靈精怪的天才女童。

周錫兵始終難以理解,為什麼那個人要特意挑格外聰明的小女孩下手。是為了滿足他的虛榮心還是為了借什麼運勢?如果按照王汀分析的結果來看,這人想要冰雪聰明的話,是不是在藉助什麼運勢?

他在筆記本上寫下了「才」字,然後在周邊畫了個圓圈,又標上了一個問號。到底是誰想要藉助才勢呢?晶晶死的那一年以及王函被綁架的時候,他的人生軌跡是不是都發生了重大變化?

周錫兵放下了手中的筆,安慰了一句王汀:「不要想了。現在王函也已經長大了。」

身為警察,他不該說出這樣的話。很少有持續犯案的犯罪分子會主動收手,除非是他們的情況不允許他們繼續作案。吳芸長大了,晶晶死了,王函是個大姑娘了,可還有鄭妍,還有無數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她們都會成為被罪犯盯上的目標。

可是作為姐夫,作為王汀的男人,他只能這話安慰自己的女友。人的愛總是有限的,不可避免地會傾斜給自己關心在乎的人。起碼,王函已經成功地逃離了那個危機重重的世界,她不會成為被狩獵的對象。

王汀「嗯」了一聲,接受了男友的安慰,又叮囑了一句對象:「你早點休息吧,不要太累了。工作永遠都不可能完全做完,該睡覺的時候就睡覺吧。」

周錫兵笑了笑,又跟女友膩歪了一會兒,直到對方鑽進了被窩睡好了,才掛掉電話。他的筆記本已經寫滿了第二天的工作計劃,他要查雲縣二十多年官員的升遷情況。這個人,要在雲縣、南城跟安市都任過職,等在安市任職的時候,他已經有了影響安市土地開發的能力。

周錫兵想了想,又在吳芸跟晶晶的名字之間畫了個箭頭。如果吳芸是倀鬼的話,那麼晶晶很可能就是她引誘的目標。

吳芸今年三十五歲,她離開家鄉后不久,晶晶就去了南城。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滿臉稚氣,無論如何都不會被當成應該提防的對象。甚至比起同齡人,她更加容易獲得十歲女童的信任。

周錫兵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紙筆,搓了把臉又去衛生間打了個熱毛巾把子敷在臉上。這是王汀在他極度疲憊的時候常常為他做的,熱毛巾敷臉,疲憊至極的精神就能好一點。人若是累極了,反而不容易入睡。王汀說這是因為人類的自我保護系統害怕會一睡不醒,所以乾脆不讓睡。

才剛掛了電話沒幾分鐘,他就又想對方了。也許只有在她身邊,他才能夠感受到寧靜的溫馨。

隔著幾百里地遠,同樣在床上輾轉反側的人還有王汀。她睡不著。紛亂的思緒在她的腦海中不停地遊走,少了一雙寬厚的大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腦袋,她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王汀在床上翻了幾個身,都沒有找到最好的入睡姿勢。她嘆了口氣,爬起了身,下床穿鞋,扭開了卧室門。

小書桌正安安靜靜地待在客廳裡頭發獃,看到王汀,它語氣疑惑:「咦,王汀,你怎麼還不睡覺啊?是不是忘了拿暖水瓶進房間了?」

王汀伸手摸了摸書桌,嘆了口氣。

房門被敲了好幾下,王函才著急忙慌地過來開門。她一見她姐就露出個心虛不已的傻笑來,親熱得生怕人家猜不出她心中有鬼一樣,跟只樹懶似的往她姐身上掛:「姐,你找我有事兒啊?」

王汀看著自己的妹妹,半晌才問出一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王函立刻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舉手發誓:「沒有,姐,我沒有事情要說。」

王汀輕輕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無奈道:「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吧。也沒什麼。」

王函的圓眼睛眨巴了兩下,看起來迷茫極了。她的嘴巴張開了,發出了近乎於傻氣的「啊」,似乎完全反應不過來她姐在說什麼。

妹妹的傻樣子顯然極為辣姐姐的眼睛。當姐姐的人直接皺了下眉頭,催促她道:「別光想著玩了。既然實習了,就給我有點兒實習的樣子。你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好好備課?桌子上都放著什麼東西?」

王函心虛地回頭看了眼床頭書桌上一堆零食跟漫畫,這顯然是她姐眼中墮落的證據。她嘿嘿地乾笑了兩聲,然後死鴨子嘴硬堅決給自己找借口:「天這麼冷,我只能在被窩裡頭活著。」

王汀眼睛一瞪,隨手指著客廳裡頭的小書桌,勒令妹妹搬進去:「就放在你床邊,我成全你坐在被窩裡頭看書備課。」

王函想要負隅頑抗,被她姐眼風一橫,多年積威下形成的條件反射讓她只差直接腿一軟跪下來抱大腿了。王函哪裡還敢再啰嗦,只能捏著鼻子乖乖去搬桌子,在她姐的淫.威壓迫下,老老實實地擺在了床邊,又翻開了一本高中數學課本,裝模作樣她在勤奮地上著進。

她姐盯著她發憤圖強的時候,王函還愁眉苦臉地抱怨了一句:「差不多就行了啊。姐,做人要難得糊塗,不然肯定會活活累死的。你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啊。」

王汀看了她一眼,王函立刻埋下腦袋,乖乖繼續看書。

次卧室的門板合上了,王汀徑直回自己的房間。王小敏打了雞血一樣地朝小書桌喊:「你要看好了王函,她的一舉一動都要跟王汀彙報。」

小書桌茫然不已:「噢,王汀,你是不是怕王函做壞事啊?」

王汀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神經過敏。她只是不太相信偶然。當年的案子發生之後,醫生也說王函燒壞了腦子,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從醫學角度來講,很少會有真正的失憶。這麼多年下來,王函真的對當年的事情一無所知嗎?她一而再地提起斬赤龍以及撞紅,真的完全出於偶然嗎?

王汀不知道。她只能自己去求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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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昂貴物證找我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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