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下雪天(八)
周錫兵在公園中轉了一圈。臨近春節,午後的陽光底下,來來往往的遊人臉上都鍍上了溫暖的金色。大家姿態愜意,誰也沒有往街對面的王家屋子投注過多的注意力。等他再折回小山邊上,老陶跟老趙都已經離開了,旁邊的垃圾桶邊上還留著幾顆棗核。
他看了一眼,默默地拿紙巾墊著,撿起了棗核。
周錫兵買了一張地圖,又按照當地人的指點,去了曾經的老工人小區。十二年的時間,足以讓一個城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眼前的場景,早已不復王汀描述的模樣。原本的老工人小區其實不足以被稱為小區,而是典型的幾棟筒子樓,每家每戶一個單間,不過十幾平方米的面積。現在,這些筒子樓早就被推土機推倒了。這裡,將會建起新的市民公園。
他站在廢墟跟前沉默地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回岳家的路上,他還沒忘了排隊買上老字號剛出爐的梅花糕。他估計王汀胃口好不了,但是一天下來光吃一頓早飯哪裡扛得住。王汀說過她高三的時候最喜歡吃的就是這個,每次考試進步了就會買一隻梅花糕獎勵自己。當時她沒有零花錢,想要吃梅花糕,就得將飯錢省下來。
賣糕點的師傅十分訓練有素,還給周錫兵在包裝盒外頭套了個小布袋子,說是能保溫。也許是梅花糕出爐的時候太燙了,也許是這小布袋子的確保暖,直到周錫兵拎著盒子進王汀的家門,梅花糕還是溫熱的。
王汀已經起床了,正在廚房中幫母親一塊兒準備晚飯。王函人坐在客廳當中對著電視機發獃,聽到門鈴響,她抖了一下,愣是沒敢起身去開門。王汀走出了廚房,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她:「你看你的電視。」
好像她根本就沒有察覺到妹妹的畏葸一樣。
姐姐的話拯救了王函。她在心中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然而她卻依然本能地畏懼。多年前的往事,她本以為自己早忘光了。可惜即使記憶模糊,那種恐懼與絕望還是烙在了她的心底。一旦被人提醒挖掘,痛苦的反應就會自帶激發功能重現。她蜷縮在了沙發中。
王汀一邊擦著手裡頭的水,一邊急急忙忙朝門口走。等從貓眼當中看到拎著老字號袋子的周錫兵時,她開門都皺著眉頭:「大冷的天,幹嘛跑這麼遠。」
「沒事兒。」周錫兵笑著進門,自己換好了棉拖鞋,晃了晃手裡的袋子,「我也饞梅花糕了。」
王函的理智告訴她應該說話了,她不能跟個木頭人一樣杵在客廳裡頭。其實她更想在卧室當中待著的,只是醒過來時,發現房間裡頭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她有點兒害怕。王函清了清嗓子,努力笑著揶揄姐姐:「噢,周哥跑那麼遠,就是為了給姐姐你買梅花糕啊。」
她的嘴巴被堵住了,舌尖感受到了一股甜蜜的香氣,還溫熱著的餡料柔軟地侵佔了她的口腔。姐姐塞了塊梅花糕進她嘴巴里,還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吃你的吧,東西都塞不住你的嘴。」
周錫兵看著女友活潑了不少的背影,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翹了翹。王汀的母親也從廚房之中探出了腦袋來,嘴上嗔怪道:「哎喲,哪有讓你跑老遠的道理,讓她們爸爸去買就好。」
一家之主人還在書房當中沒有出來。周錫兵笑了笑,過去幫王汀一塊兒擇蔞蒿,只說是他嘴饞,晃過去了就順便買了。
蔞蒿是春節前後的時令菜,無論是炒乾子或者炒鹹肉亦或者是清炒,都帶著股淡淡的清香。王汀喜歡這個味道。然而冬天裡頭擇蔞蒿不是件輕省的活計,廚房裡頭沒有裝空調,手碰到冷冷的水生蔬菜相當冰涼。
周錫兵伸手捏了下王汀的手,然後碰了碰,示意她看又開始發獃的王函,輕聲道:「你去陪你妹妹說說話吧。」
王汀的手縮了一下,抿了抿嘴唇。王函從午睡醒來以後就一直蜷縮在沙發中發獃,她早看到了,可是她始終留在了母親身邊幫忙幹活。因為她也不知道該對妹妹說些什麼才好。
遙遠的十幾年前,她甚至模模糊糊地希望過被綁架的人是她自己。然而她年紀大,個子高,相對於才十歲的妹妹來說,是個更加不好掌控的對象。況且,誰都知道,比起不起眼的自己,王函才是父母最看重的那個孩子。
「沒事。」手上沾了蔞蒿葉子,周錫兵只能用肩膀撞了撞王汀,鼓勵女友,「你們隨便聊聊天,你指導王函備課也好。」
這話提醒了王汀,她站起身去洗了手,過去找妹妹問備課情況。一向對自己的專業深惡痛絕的王函,這一次卻無比感激她自己手上還有事情做。姐妹倆總算找到了可以共同討論的話題。王函曾經遭遇綁架這件事,在這個家庭中是個禁忌,誰也不願意揭開舊傷疤。
晚飯上桌了,王家爸爸才從書房中推門而出。王汀的母親責備了他一句:「有你這麼甩手當大爺的嗎?小周都忙前忙后的給我打下手。」
王家爸爸勉強笑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回答:「這不是他表現的時候嘛。我當年不也在你家這麼表現的。」
王函被她親姐壓著將課件改了一遍又一遍,幸虧要吃飯了,她才能逃出生天。聽了爸爸的話,她立刻好奇起來:「哎,爸,你當時都是怎麼表現的啊?」
王家媽媽立刻嗤之以鼻:「怎麼表現啊,直接被你們外公一頓酒給干趴下了。」
姐妹倆都笑了起來。王家爸爸悻悻道:「看我多好啊,多年媳婦熬成婆,都沒想著趁機磋磨一下小輩。」
屋子裡頭的人全露出了笑臉。笑聲是沖淡壓抑與尷尬的最好利器,原本緊張不已的家庭氣氛終於緩和了下來。王家爸爸甚至想要開瓶酒跟周錫兵一塊兒喝,最終卻被王汀給攔住了,他血壓高,應當戒煙戒酒。
身上還瀰漫著煙草苦澀氣息的王家爸爸,面對大女兒的輕言細語,露出了訕訕的笑容。他看了眼周錫兵,像是在告誡這位準女婿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我們家王汀需要人更加關心。」
她的喜怒哀樂都藏在心底。
王家媽媽也跟意有所指一樣,白了丈夫一眼,沒好氣道:「得了,人家做的比你好。」
大約是覺得不能當著外人小輩的面太拆自己丈夫的台,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反倒被丈夫揮揮手反將了一軍:「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王家媽媽卻拉下了臉,深恨丈夫掉了女兒的身價,厲聲呵斥道:「吃你的飯吧,就你話多!我還想留女兒在家多待兩年呢。」
王函的眼睛瞪得滴流圓,那句「哪次打電話你不催著姐姐找對象結婚」的話,在母親的怒目而視下,硬生生地被她給咽回了肚子中。她乖乖地端起了飯碗開始扒飯。
周錫兵臉上還綳著,一點兒笑容不敢露出來,生怕惹惱了丈母娘。王汀倒是笑了笑,繼續埋頭吃她的飯。周錫兵幫她挾到碗里的菜,她也悉數吃掉了。王函原本還在哀嚎自己晚飯吃多了,看看姐姐的飯碗,她又欣慰了,很好,要胖一起胖。
在眾人不約而同的努力下,這一餐晚飯終於不復中午那一頓飯的尷尬。等到碗碟都進廚房后,周錫兵甚至獲准洗碗順便清理廚房了。王函也跟父親下起了象棋,客廳裡頭不時響起她試圖悔棋的叫喊聲。
「王函以前是下遍周邊無敵手的,無論是象棋還是圍棋,我爸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王汀在廚房中指點周錫兵碗碟擺放的位置,聽到客廳方向傳來大呼小叫的聲音,突然間開了口。
周錫兵放下碗,擦乾了手,輕輕用胳膊蹭了她一下,輕聲道:「不要想這些了。其實你們這樣,也會給王函帶來很大的心理負擔。」
比起姐姐王汀,開過年來就二十二歲的王函身上保留了太多孩子的特性。除了父母跟姐姐寵愛保護過度以外,這未嘗不是王函潛意識中希望消弭家人擔心的下意識反應。她不想家人為她憂心,所以在遭遇了不幸之後,她努力保持著既往的天真活潑。人是一種周圍人希望他(她)是什麼樣的人,且他(她)自己希望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就會真正變成什麼樣人的生物。天真活潑,對應的就是孩子氣。王函的孩子氣健忘是她自我保護的機制,也是她用來安慰家人的方式。
王汀長長地噓出了一口氣,點點頭道:「也許吧,我們都太小心了。」傷口擠破了,膿液流出來才會好得更快。可是,那樣的疼痛,誰又忍心讓這個曾經遭受過不幸的姑娘再經歷一次?
客廳裡頭熱熱鬧鬧,父女倆正在下棋,當母親的人則在邊上織著毛衣,不時說上兩句。收拾好廚房的王汀跟著周錫兵一塊兒出去的時候,被媽媽叫住了。媽媽拿著織了一半的衣服在她身上比劃了一下,皺著眉頭道:「哎喲,怎麼又瘦了。你別跟王函學什麼減肥,那都是歪魔邪道。」
在原則問題上,王函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姐姐:「嗐,媽,你偏心眼。明明我姐收藏的減肥辦法是我的好幾倍!」
媽媽氣定神閑地從大女兒腰上收回了手,繼續優哉游哉地織著毛衣,還不忘擠兌一句小女兒:「你姐那都是科學研究專業知識,你折騰的那些全都是邪教,走火入魔的邪教!」
王函齜牙咧嘴,嘟著嘴巴開始撒嬌:「今年的毛衣沒我的份兒嗎?媽,你區別對待!」
媽媽頭也不抬,相當淡定:「我可不熱臉貼你冷屁.股。我給你打的毛線褲我可沒見你穿過。」
王函急了:「穿了毛線褲沒辦法配衣服啊!你要給我織一件毛線裙子,我肯定穿。」
「遲了!」媽媽蓋棺定論,「現在後悔也沒有了。」
王汀看妹妹被媽媽擠兌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模樣,忍不住靠在周錫兵的胳膊上笑了起來。周錫兵趁機摸了下她的腦袋,煞有介事道:「聽到沒有,媽都說你太瘦了,要多吃點兒。」
王汀嗔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威脅:「你別拿著雞毛當令箭啊。」
一直埋頭織毛衣的王汀母親卻突然間冒了一句:「我支持你,小周。你什麼時候讓王汀再長五斤肉,什麼時候你在我這兒就享受最高規格的待遇。」
王函立刻「哇哇」亂叫,趁機又悔了一步棋。理由是老媽的話太震撼了,她一時間腦子暈了,所以才走錯了。
王汀沒好氣地在她鼻子上擰了一下,嫌棄道:「你看你都悔了多少步棋了?」
王函眼睛滴溜溜直轉,企圖裝傻躲避現實。王汀突然伸手抱住了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好好跟爸爸下棋,你又不是小孩子,別老想著悔棋了。」
她抬起眼來,周錫兵正沖著她微笑。
王家父母全都眼觀鼻鼻觀心,忙著自己時候上的事情,假裝什麼都沒注意到。王函愣了一下,才重新不情不願地又將自己的馬丟進了棋盒當中。剛才她的馬已經被爸爸的炮給幹掉了。
王汀驀地有點兒尷尬,清了清嗓子問他們要不要吃水果,她去拿橘子出來。周錫兵笑著去牽她的手,剛碰上,門鈴就響了。王家父母都有些驚訝,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了,這麼冷的天,誰還過來竄門啊?
周錫兵按住了王汀的肩膀,自己朝大門方向走去:「我來開。」
隔著貓眼,他看到了門外站著驚慌失措的老鄭跟個穿著制服的警察。周錫兵微微皺了下眉頭,將門開了一道縫,輕聲詢問:「你們有什麼事?」
警察看上去有些尷尬。這人堅持說自己的小女兒被人強行帶走了,非得讓警方出面來討要人。再問他事情發生的經過,他又前言不搭后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民警恰好值班,實在被逼得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過來找所謂的犯罪嫌疑人。
屋子裡的人都驚呆了,王函連趁機將軍的好機會都顧不上了。老鄭說自己的小女兒今天下午在街上被人帶走了,直到現在都沒有回家。白天還對王函被綁架一事不以為意的中年男人,此刻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樣,徹底蔫吧了。他的眼睛死死釘在周錫兵身上,苦苦哀求:「我知道我說錯話了。您大人有大量,放了我女兒吧。她還小,什麼都不懂啊。」
王家爸爸皺著眉頭,正要厲聲呵斥白天裡頭剛斷絕了朋友關係的老熟人時,周錫兵直接將自己的工作證遞到了出勤民警面前,微微笑了一下:「我還不至於知法犯法。今天下午我離開外面這條街對面的公園以後,我直接坐了211路公交車,去老城區的胡記糕點鋪買了梅花糕。當然,我也在附近逛了逛。街上的視頻監控應該有顯示。」
年輕的警察臉上尷尬之色更甚,近乎於羞愧地將周錫兵的工作證給推了回去:「這個,我們也是例行調查。年底了,總要保個平平安安過年,你說是不是?」
周錫兵還沒說話,老鄭就「撲通」一聲,竟然跪在了他面前,苦苦哀求:「我知道你能耐。你要是願意肯定一點兒馬腳都不會露出來。我求你,我錯了,我不該說混賬話。你要打要罵沖著我來都行,求你放了我小女兒吧。她才十一歲!」
「啪」的一聲,王函手中的棋子落在了地板上。客廳中的氣氛太沉鬱了,這一聲脆響被氣氛放大了無數倍,落在人耳中簡直可以說是振聾發聵。她驚惶地跳了起來,腳還撞到了擺著棋盤的茶几角,原本想要彎腰撿棋子的,結果腦袋卻碰到了茶几角,蹭破了一塊油皮。
王汀眉頭皺得死緊,連忙去櫥櫃中拿醫藥箱裡頭的碘伏跟棉簽,給妹妹的額頭上的破皮消了毒。
王家爸爸終於忍無可忍,厲聲呵斥道:「老鄭,你有完沒完?你個缺德冒煙的!」
老鄭毫不猶豫地拍起了自己的臉,只差聲淚俱下了:「我王八蛋,我不是個東西。可是我女兒是無辜的啊。我求求你們,趕緊放了我女兒吧。」
王家父母都被這人給氣得不輕。民警尷尬地提出了要求:「就讓他進來看一眼吧。他看不到自然也就死心了。」
可惜民警低估了老鄭的執著程度。即使王家所有的房間他都看遍了,甚至連櫥櫃也一一拉開了展示在他面前,他依然相信是周錫兵為了報復他,故意帶走了他的小女兒。
這人也不吵鬧,只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央求周錫兵放過小孩子。警察都被他搞得無從下手,最後不得不強行拉走了這個人。
屋子大門合上了,時間卻不能再回到半個小時前。王函慌慌張張地從沙發上起身,嘀咕了一句:「我困了,我要睡覺了。」
她人朝樓梯上走,王汀喊住了她:「嗯,今晚你跟我睡吧,兩個人一起睡暖和。」
姐妹倆在衛生間洗漱的時候,王汀母親咬牙切齒地來了一句:「活該!讓他嘗嘗孩子丟了的滋味。我看他還說不說風涼話!」
周錫兵沉默地收拾好了棋盤,像是無意識般的問了句:「他小女兒年紀這麼小啊。二胎政策剛開放也沒幾年啊。」
王汀母親鼻孔中出氣,冷笑地表達了鄙薄之情:「小老婆自然就有小女兒了。」
周錫兵將棋子一個個地整齊地碼好了,繼續問了下去:「那他前妻呢?跟前妻生的孩子呢?」
王汀母親張了張嘴巴,想要開口,又驚訝地看著周錫兵。這個還沒有轉正的毛腳女婿露出了個微微的笑容來,輕聲道:「既然孩子沒有哭鬧,那麼多半是熟人作案。」
姐妹倆洗漱完畢出了衛生間的門,周錫兵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誇獎了一句王汀母親毛線活真好。
等到姐妹倆一起躺在床上時,王函猶猶豫豫地問姐姐:「姐,周哥不會真的替我們出氣,將那個小姑娘給丟在什麼地方了吧?」
王汀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妹妹的腦袋,嗔道:「你別侮辱了他的個人道德水平跟職業道德水平啊。這種事情他怎麼會做。」
「可是這樣真的很解氣。」王函突然說出了心裡話,「其實每次聽到別人說那有什麼要緊啊,要學會寬恕與自我寬恕的時候,我真想讓他們自己也經歷一回同樣的遭遇。幸運的人高高在上地去指責經歷不幸的人,難道不可恥嗎?」
王汀摟緊了妹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輕聲道:「以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王函搖了搖腦袋,眼神放空:「其實我根本都想不起來了。從那個人把我帶走以後發生的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有的時候,我甚至糊塗,我究竟是真的經歷了這些,還是我自己以為我經歷了這些?那些印象到底是事實留給我的,還是後來別人說,我將它具體化了烙在了我腦海中?」
王汀溫柔地摩挲著妹妹的腦袋,安慰道:「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沒什麼好想的。」
王汀點了點頭,微微地吁了口氣。她此刻的模樣褪去了孩童的天真,更加接近於她的年齡。可是王汀從心底,並不希望妹妹是現在的樣子。她輕輕拍著妹妹的背,再一次安慰道:「睡吧,不用管那麼多。」
夜色沉沉,臘月二十九的月光不過是道虛弱的影子。姐妹倆安睡的時候,被她們討論的老鄭卻失魂落魄,徹夜難眠。他的小女兒不見了,真正意義上的不見了,憑空消失,人間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