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那人臉的臉,和她恍如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她抬頭往上看的時候,還帶著些隱隱的焦灼。寧春草也跟著她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看不打緊,她心頭卻是猛的一跳。
因為上頭,正是歸雁樓三樓探出來的一截朱紅憑欄。
寧春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上前攔住自己,「別上去,上去就會被人推下來摔死!不要上去!」
可她似乎根本聽不到她的話,也看不到她的人,徑直從她身邊越過,腳步匆匆的往歸雁樓上去了。
寧春草想要追上去攔住她,可發現自己竟像是腳下生根了一般,一動不能動。
「別上去呀!你個蠢貨!給我下來!上頭的人要害死你,你上去幹什麼?」寧春草站在歸雁樓下頭大叫。
可她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腳步匆匆,越來越高。
寧春草越發緊張起來,接下來,是不是遇見小廝了?是不是要被小廝給推下來了?
她環顧四周,突然發現自己現在所站的地方,似乎就是當初被人推下歸雁樓時,摔死的地方!
她不要站在這裡,她要走!要離開!
可腳下像是有根,一步也動不了。她抬頭向上看去,昏沉的天空,朱紅的憑欄,憑欄側似乎還有個人影晃動。
「春草!春草!醒過來!」啪啪兩聲脆響,「爺叫你醒過來,你聽到了沒有?」
寧春草被臉上火辣辣的痛楚,及耳邊聒噪的聲音給喚醒。
她睜開有些茫然的眼睛,看著面前帶著傷的俊顏,「我又摔死了?」
景珏濃墨般的眉微微蹙緊,幽暗深邃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的擔憂看著她。
她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往自己的脖子上摸去。
碧翠的天珠項鏈,帶著她的體溫,溫溫潤潤。透過菱紗窗漏進室內的晨光,映得這天珠之上,碧翠流轉,碧翠之間還有一條條白色宛如錦帶一般的花紋,清透美麗。
「什麼時辰了?」寧春草開口,聲音卻有些暗啞。
景珏抬頭看了眼漏壺,「辰時三刻。」
這天珠項鏈果然是有用的,昨日她下午被世子爺折騰夠了之後,便沉沉睡去,竟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中間一次也未驚醒!
只是她仍舊做了同前世相關的夢。
玄陽子道長說,這開了光的天珠項鏈,只能鎮壓夢魘,卻不能改變破除她前世宿命。
看來此言不虛,她若是不前往青城山,尋找紫玄真人,怕是就算能睡好覺,到頭來,卻還是要被人給害死!
不知道自己的命運也就罷了,夢中一連見到自己被人害死的場景,換做哪個不想死還沒活夠的人,也是也不能淡定了。
寧春草緊緊握住掛在項間的天珠項鏈,下定決心,一定要改變宿命。
「這是什麼東西?以前怎麼沒見過?」景珏忽而冷聲問道。
寧春草裹緊被子,「我貼身帶的,你怎麼會見過?」
景珏聞言,輕嗤一聲,「你沐浴都是我幫你擦乾身體,換衣服。你哪兒我沒見過?」
寧春草聞言瞪了瞪眼,卻無可反駁。
景珏見她吃癟,得意輕笑起來,「昨天表現不錯,今日仍恩賜你伺候爺!」
寧春草皺眉,「世子爺是不是不曉得節制兩字,如何寫?身上還帶著傷的人,難道不應該老實養傷么?」
景珏好看的桃花眼中溢滿自得,「爺受傷了才要你伺候,飯菜茶食不端到床榻上來,難道還要爺下床去么?」
寧春草微微一愣。
他傾身靠近,挑著眼角眉梢,語氣曖昧,「讓你伺候而已,你想到哪兒去了?嗯?昨日爽不爽?莫非沒餵飽你?」
寧春草翻身跳下床。如玉一般潔白的身體上有斑駁吻痕,她此時則全然顧不上,抱起床頭丫鬟們備好的衣服,連忙躲到屏風另一側,飛快的往身上套。
她只怕在同世子爺待下去,她不是被他逼瘋,就是被他氣死了。
穿好衣服,她幾乎是落荒而逃,「婢妾去給世子爺備飯食。」
身後傳來他幸災樂禍的笑。
世子爺因為受傷。回來之後,便一直未再出門。
整日里就坐在床榻上,指使著寧春草忙前跑后,就連吃飯。都要她親手來喂。
「你手又沒受傷!」寧春草在心底翻著白眼。
「你在晏側妃面前可是說了,爺受傷,是因為你!更何況,伺候爺,不是你的本職么?」景珏哼笑。
寧春草心頭咬牙切齒,臉上卻笑容溫婉。她知道自己一定要離開王府,一定要前往青城山!如今世子爺日日在家中,她絕無逃脫的可能,唯有讓他放鬆警惕,再覓得良機!她才能達成目的。
所以,不管景珏讓她幹什麼,她都稍微的反抗一下,再露出甘之如飴的態度來。
就連他夜裡折騰她起來倒夜香,她都照做了。
世子爺在家養傷這幾日。也有旁的妾室想要進得主院來,既是探望,也是難得親近世子爺的機會。
可世子爺院中,養著很是兇悍的丫頭,一個人也沒給放進來。
那些妾室背後不知將寧春草罵成了什麼樣子,寧春草有次倒夜香的時候,還聽聞有人在嚼她舌根。她抿了抿唇,雖有些鬱悶,卻也並未真的放在心上。
反正,她早晚要離開這裡的!
倒是晏側妃,因為世子爺沒有離府,更沒有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聚在一起胡鬧,而對寧春草的表現格外滿意。
還賞了她不少的好東西來,以示鼓勵。
當然,是關切世子爺之時,悄悄賞給她的。
倘若沒有宿命的威脅。能在睿親王府里做個雙面細作,得世子恩寵,有晏側妃賞賜,這小日子再好不過了。
可這一切同性命相較起來,就顯得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寧春草左等右盼,終於盼來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這一日,天朗氣清,上午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
傷已經全好的世子爺正悠哉的坐在院中,眯著眼睛,品著香茗,曬著暖陽。
景瑢卻是一臉急慌慌的衝進了院子,「世子!那老妖婆還不讓你出去么?」
寧春草聞言詫異,抬頭向景瑢看去。
景瑢也看到了她,表情恍如吞了一直蒼蠅一般,「這囂張的小妾你怎麼還沒將她發賣出去?就算不賣,也該打發到莊子上去呀?整日的留在身邊,時時瞧見,你不嫌膈應?」
寧春草對景瑢投去感激一瞥,若是能將她打發的莊子上,那感情倒是真好,更方便她逃跑。
景瑢倒是被她這感激一瞥,給看的愣住,目瞪口呆了片刻,竟微微紅了臉的轉開了視線。
「是爺自己不想出去,那老妖婆豈能管得住爺?」景珏哼了一聲。
景瑢遲疑了片刻,支吾道:「她截了你的俸祿,還叫人到京城咱們常去的食肆店鋪都交代了,說凡你的帳,睿王府都不再給結了!坊間都傳遍了,說你被封鎖了財政……沒錢了,這才不敢出來和大家一起玩兒了……」
「放屁!」景珏一下子從廊間跳了起來,「爺是那麼沒出息的人?!」土記布圾。
景瑢看他凶神惡煞似的瞪著眼,不由縮了縮脖子,「外頭都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