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景瑢眯眼朝那幾個小妾看去,視線轉了一圈,滴溜溜落在寧春草臉上,目光像是被黏住了,黏糊糊地滯留在她身上,移不開。
睿王世子冷哼一聲,伸手將他的臉推開,「真沒用。」
寧春草垂眸,心中不屑冷笑。
「不如你自己說說,你美還是爺的小妾美?」睿王世子抬腳靠近,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來。他手指乾凈修長,不染脂粉氣味。
寧春草微微皺眉,卻並不頂撞他,「不同人,不同樣,各是風景。世子爺莫不是看慣了家中群芳,要尋些新鮮人來,才能顯出群芳各自不同的美態?」
睿王世子冷笑一聲,手指輕輕摩挲她光潔細膩的下巴,又很快收回手來,手指上那滑膩的感覺卻揮之不去。「你倒是有些自知之明,怎麽沒了對著李布時候的硬氣?」
「那時不知世子爺尊貴身分,多有冒犯,還望世子爺能大人不計小人過。」寧春草陪笑福身。
睿王世子淡漠轉過臉,「我看你與她們也沒什麽不同,真沒意思。」
寧春草抿嘴,逆著來不行,順著來又嫌沒意思,這皇家貴胄還真不好打發!她陪笑頷首,「小女子本就不是有趣之人,讓世子爺失望了。只是家姊今日出嫁,小女子當在家中,不宜外出。世子爺若是無事,小女子就告退了。」
「這就想走?」睿王世子勾著嘴角,似笑非笑。
寧春草抬眼看他,你還想怎樣?
「不論出個高下來,你就想走?」睿王世子抬手指了指那幾個被挑出來的妾室。
寧春草這才認真看過去,還真要比啊,這世子是有多無聊?
只見那幾個女子立成一排,恍如弱柳扶風,遠山黛眉,薄唇染朱,杏眼桃目,各有千秋。
景瑢側臉,目光仍舊黏在寧春草身上。
睿王世子見狀,冷哼一聲,「女子之美,講究色藝雙絕。單是臉好看,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他話方說完,便上下仔細打量起寧春草。
寧春草自小被蘇姨娘調教,蘇姨娘當年也是花魁出身,花魁的女兒,姿態儀容斷然不差。
「琴棋書畫、針織、女紅,世子爺要比什麽?」能為二姊姊爭來才名,要比這些,寧春草自然不怕,「只是我若贏了,世子爺就要放我回家去。」
睿王世子點頭,「可以。你們若是輸了,就直接捲鋪蓋滾。」
妾室們一愣,盈盈下拜,還未央求,立在一旁的景瑢卻是悄悄開口,「這幾個,不是睿王側妃精心給你挑來的嗎?」
睿王世子冷哼一聲,正要開口,院子外頭卻是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個小廝——
「世子爺,王爺喝醉了酒,跟人在百花樓里起了爭執,被人給打傷了!」
寧春草聞言,瞪大了眼,難怪世子長成這樣,敢情是上樑不正下樑歪?百花樓還能起什麽爭執?
「管他作甚,晏側妃自會料理。」聞言,睿王世子面色明顯難看了些。
那小廝有些惴惴不安,「晏側妃請您過去,說……說王爺今日傷得重。」
睿王世子轉過頭來,看著寧春草。
寧春草立即低頭,輕柔說道:「世子爺請先忙,改日再比也使得。」
「那倒不必了。」睿王世子搖頭,看看她,又看那幾個妾室,「才藝再好,一眼望去,先看到的還是那張臉。你們幾個去收拾行李吧,現下就搬到城外的莊子上去。」
聽見這話,幾個妾室大驚失色。
寧春草也沒反應過來,不是帶她來見識世面,打她的臉嗎?怎麽說話間倒是趕他自己的人走了?
「爺的話,沒聽見?」睿王世子見那幾個妾室站著不動,目光轉冷,面色難看。
其他鶯鶯燕燕連忙要拖幾個妾室下去,免得更加惹惱了這位在氣頭上的小爺。
「別呀,城外莊子上要什麽沒什麽,還得做粗活。她們這嬌滴滴的美人兒,哪裡能做那個?你不要了,給我呀,我替你照顧,我不嫌她們丑。」景瑢立即腆著臉笑說。
原本只是委屈的幾個妾室,聽見這話不由得怒氣沖沖瞪著景瑢。會不會說話?說誰丑呢?
睿王世子勾著嘴角,冷笑一聲,「我用過的豈會送人?」說著擺手,叫人將幾個妾室帶走。
幾個妾室原以為不過是玩笑話,這會兒才記起來這位小爺混不吝的性子,說一不二,他說要送到莊子上,那府上便一定是容不下她們了!要她們去莊子上過苦日子,還不如跟了燕王爺家的庶子景瑢呢。
幾個妾室哀婉哭嚎,睿王世子冷眼看著人被帶走,一點惋惜之色都沒有。
其他妾室立即收起臉上的幸災樂禍,唯恐殃及自己,偷偷瞥向寧春草的眼神,卻是充滿了敵意。
寧春草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如芒刺在身的眼神,她就不明白了,這位小爺剛見面就這般給她拉仇恨干麽,她又不會在他這後院里待?難不成他還想將自己也留下來,做他妾室?
想到一半,寧春草就搖頭,寧家乃是商戶人家,雖然富庶卻身分低微,她又是妾室庶出,如何高攀得起睿王世子?
「你跟我來。」睿王世子沖寧春草勾了勾手指,便負手同那傳話的小廝往院子外頭去。
寧春草提步跟上,心中卻是莫名得很,完全搞不懂這位世子爺要做什麽。
景瑢大步追上睿王世子,沖他拱手道:「突然記起來,父親還交代我辦事,我就不陪你去了,改日再來探望三叔。」話音未落,他便腳底抹油,跑得比兔子都快,全然不見適才叫囂著要去秋香樓的閑適怡然。
睿王世子沖著他的背影輕嗤一聲,「燕王會交代你事情?見晏側妃而已,瞧你那沒出息樣!」
寧春草也想開溜,但她不敢。硬著頭皮跟著世子爺,延著曲曲折折的迴廊,幾乎繞得不辨東西才進了個寬敞大氣的院子,院中景緻綺麗,樓宇大氣磅礡,必是正院無疑。
寧春草顧盼左右,沒留意前頭,一腳踩在睿王世子滾了金邊的皂靴上,倏地愕然看他。
「走路怎麽這般不小心?嚇著沒?頭髮都散了。」說著,他竟抬手將她鬢邊碎發往耳後別了別。
踩著皂靴沒嚇著她,可他此時溫柔的語氣、關切的神情,卻將她嚇個半死。
沒病吧這位爺?
「去見父親而已,不必怕。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的。」睿王世子別了碎發還不夠,竟握住她的手,牽著她往正房走去。
寧春草轟然懵了,醜媳婦?見公婆?這話是什麽跟什麽啊?
她有點懷念剛才那高冷的世子爺了!起碼他臉上的表情還能讓人看得出他的情緒,這會兒如此溫柔的模樣才叫人心裡打鼓,茫然無措。
她混亂不已,連走路都同手同腳了,自己都沒發覺。
正房外頭的小丫鬟瞧見睿王世子前來,連忙躬身行禮,接著往裡頭稟告。
很快,裡頭掀帘子出來一位婦人。
婦人瞧見睿王世子,正要張口說話,卻瞧見他手裡還牽著一個人,嘴唇一抿,要出口的話也咽了回去,「世子,王爺受了傷。」老子受了傷,兒子帶個臉生的女人過來,不合適吧?
「我這不是來看他了嗎?他隔兩三日就要受幾回傷的,不稀奇。」睿王世子看了那婦人一眼,目光別向旁處。
這婦人想來就是世子爺口中的晏側妃。寧春草連忙福身下拜。
晏側妃眉宇糾結,看著她不是一般鬧心,語氣不善道:「你是哪個樓里的姑娘?這王府正院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寧春草聞言,渾身都微微有些顫抖——你才是樓里的姑娘,你全家都是樓里的姑娘!
睿王世子一聽,冷哼道:「長得漂亮就一定是樓里的姑娘?晏側妃這次可看走眼了,這是良家女子!」
寧春草偷偷瞪他一眼,難為他還能開口解釋。
可他接下來的動作,卻又將寧春草嚇了一跳。他竟回過頭來,表情格外溫柔,「算了,父親今日受傷,還是改日再帶你拜見他吧,免得他嚇著你。你且等著,我去看過父親就送你回家去。」他說完,還輕輕捏了捏寧春草的手,轉身進了正房。
寧春草和晏側妃留在外頭,大眼瞪小眼。
「這其實是……誤會……」寧春草迎著晏側妃質疑的視線,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