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不明白么?」寧春草抬頭,目光毫無避閃,毫不示弱的回看著他,「我們費儘力氣救你出來,難道就是為了讓你放下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一走了之的么?」
景珏皺了皺眉頭。
「爭權奪利。與你無關?權利的傾軋之下,會有多少人被無辜牽扯進來,成王敗寇,會有多少人在爭權奪利之後死於非命?這些,你都可以罔顧,都可以視而不見么?」寧春草一字一句的質問道。
在她咄咄逼人的視線。和異常嚴厲的口吻之下,景珏的臉色越發的難看。
「要走你走,我不會同你走的。」寧春草輕嗤了一聲,繞過他,向前走去。
景珏緊緊的捏住拳頭,咬牙切齒的看著她。「你要去哪兒,不知道聖上和凌煙閣的人一直盯著你的嗎?你一出門,就會被人發現!你……」
「不用你管!」寧春草哼了一聲。
景珏按了按被她氣得生疼的胸口,「原以為你是冷靜的,萬事以大局為重,適才的話說的多麼冠冕堂皇。說得多漂亮?怎麼一到了自己身上,就如同小孩子一般,亂髮起脾氣來了?」
寧春草腳下一頓,皺眉道:「誰亂髮脾氣,我就是不想在這兒!」
雖然只來過一次,雖然只住了很短的時間,她卻仍舊一眼認出,這裡是曾經的世子府,是將來的承安郡王府,是他將要迎娶周六小姐的地方。
這裡洒掃的很乾凈,二門處已經掛上了紅紅的綢帶,各處的樹枝上,都掛著精巧的紅燈樓,和絲線打的雙喜絡子。
這紅色,真丑,真扎眼,她才不要留在這麼丑的地方!
景珏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如今,也真的不想在這裡,不想看見這院子,不想看到這裡張燈結綵。」
寧春草僵直著脊背,沒有回頭,指甲陷進手心的軟肉之中,生疼生疼,疼進了心裡。
「我想要在這裡迎娶的人,只有一個,你知道的。」景珏一步一步靠近她,語氣輕柔緩和,「只有你,春草。」
寧春草猛的轉過身來。「你別過來,別靠近我。」
她朝他呵斥道。她怕自己會眷戀他的氣息,貪戀他的溫度。
景珏是任性的人,給他一絲絲可能,給他一點點希望,他只怕都會由著自己的性子。做出不顧大局的事情來。
倘若可以,她也是願意離開京城的,她也願意離開這些紛紛擾擾錯綜複雜的爭權奪利。
她也願意悠哉的泛舟湖上,看細雨微蒙,聽江南小調。
可不行啊,她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說,要留下,要盡她最大的能力,阻止這一切。
寧春草搖頭後退,「我跟你想的不一樣。」
景珏停下腳步,狐疑看她,「什麼不一樣。」
「我並不想嫁給你。你根本不懂得如何照顧人,根本不會對人好,不會關心人!」寧春草咬牙狠心說道。
景珏回想起自己曾經告訴過她的話,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是在這裡吧?也是在世子府的二門外,只是當時的心情和現在卻很有些不同。
「我知道,但我會學,我會學著對你好,學著關心你的需要,雖然我以前做的不好,但我總能夠學好的,你要相信我。」景珏語氣緩緩。臉上牽扯出笑意,「給我個機會吧,春草。」
寧春草連連搖頭,「我已經找到那個對我好的人了。」
她話音落地,院中忽有清風一陣。
姜伯毅的身影,隨風而臨,玉樹臨風的立在世子府安靜的院落之中。
景珏面色立時沉了下來,幽深的眼中藏盡不悅。
寧春草卻立時上前,輕輕勾挽住姜伯毅的胳膊,還仰臉沖他笑了一笑。
這笑容深深刺痛景珏的眼。
適才他們相處那麼久,在馬車裡,在院中。她對自己只有呵斥,只有抵觸,他甚至沒有對自己笑過一下。
姜伯毅剛出現,就得到她笑臉相迎。她的心,果然是已經偏了么……
「姜大哥會對我好的,你能做到的。姜大哥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姜大哥一樣能做到。」寧春草嘴角上揚,臉上帶著堅毅決然的神色,「我為什麼要等你變好?等你學會你如今不會的呢?」
「我們走吧?」姜伯毅感覺到寧春草挽在他臂上的手在顫抖,也聽得出她聲音背後的酸楚。他不想看她故作堅強的樣子。
寧春草聞言連連點頭。
「我還沒說你們可以離開呢。」景珏上前一步,目光從寧春草身上,移到了姜伯毅的臉上,「沒經過我的允許,這世子府,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么?」
姜伯毅側臉看著景珏。輕輕一笑,「那你可以試試,看攔不攔得住我?」
眼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似乎隨時都要動手,寧春草心頭更添難堪和尷尬。
她皺了皺眉,輕輕拽了拽姜伯毅。「咱們走吧,別做無謂的糾纏。」
姜伯毅點頭,伸手環住她的腰,縱身而起。
景珏立時上前,飛起一腳直衝姜伯毅面門。
寧春草仰身擋在姜伯毅面前。
景珏登時愣住,一腳險些踢在她的臉上。
春暖花開的院子里,霎時安靜的鳥語不聞。
三人之間的氣氛,登時肅殺的宛如數九寒天。
景珏不可置信的看著寧春草,恍如相識良久,今日才重新認識了她。
寧春草抬眸看他一眼,「我的心意,你明白了吧?」
景珏冷冷的站著,腦中似乎已經沒了聲音,好半晌,他才遲緩的點點頭,「是,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你們走吧。」
姜伯毅皺起眉頭。看了看景珏,又看了看身側的寧春草,終是一言未發,攬進了寧春草的腰,帶著她,縱身而起。趁著已經暗淡下來的天光,悄無聲息的出了世子府。
夜深人靜,寧春草坐在睿王府的房頂屋脊之上。
她已經在這兒坐了許久許久。
姜伯毅就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時不時看她一眼,口中似乎有千萬句話,此時卻一句也說不出。
「想哭就哭吧,別憋著了。」半晌,他終於開口道。
寧春草卻是搖了搖頭,「算了,醞釀了良久,哭都哭不出來。我們下去吧,王爺他們還等著呢。」
「真的不哭?」姜伯毅看了她一眼。
寧春草搖頭,「沒什麼好哭的,哭能改變什麼?」
姜伯毅聞言深深看她,片刻,他勾起嘴角笑了,「是,不能改變什麼。」
「所以,還不如去做些能夠改變的事。」寧春草忽的站起身,可她忘了自己坐的太久,更忘了這是在房頂上,她站的太猛,頭上一暈,腳下一軟,就要往下栽倒。
兩步之外的姜伯毅飛身而上,一把將她拽了回來,「心還是亂了吧?」
寧春草輕嗤一聲,「心不亂的那是神,不是我等凡人。」
見她還有心思玩笑,姜伯毅這才真鬆了一口氣。帶著她縱身躍下房頂。
夜很深了,睿王爺並沒有睡,晏側妃也守在他的身邊。
自打他從死里被寧春草硬是拽回來以後,晏側妃和他之間的關係似乎變了,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好似更多了幾分溫情,多了幾分以往沒有的默契。
這也許就是生死見真情?
見寧春草和姜伯毅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