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一眼
清風徐徐,綠草碧碧,午後的盛夏暑氣稍減,剛從水中鑽出來的孩童們在討論了難難是否應該去找他爹娘的問題之後,此刻他們要開始忙正事了。
農家娃兒早當家,不過像他們這般年紀,頂多也就是給家裡幫點小忙:放養一兩隻小羊,幫忙拾些柴禾之類的,絕大多數小孩幹活就是個借口,大家能聚到一塊玩耍才是真的。
將「咩咩」小羊拴在草地上的一棵大樹下,以樹為軸,一個大圓圈就是它一日的覓食範圍,林中撿些干枝就算柴禾,偶爾採摘幾個野果就算是額外的收穫了。
不過這都是其他人家的孩童,難難的任務則要多一點:放兩隻羊的同時,他還帶著繩子或竹簍,繩子是用來捆柴禾,而竹簍則是放野菜的,只是年紀太小,除了放羊,剩下這兩者只能二選一。
總之他要盡量多幹活,因為老姑家裡已分家而過,自己必須要儘可能多的為她老人家分憂才是。
在難難看來這個道理似乎很簡單。今天背的是竹簍,看來他要拔野菜了。
「小妮子、小文哥,你們朝那片林子走,小浵姐隨我同行,雲大、雄二就在河邊放羊,一會兒還在這裡集合」,難難分工完畢,大家便各自行動。
雲大將他門的那幾羊挪了一個青草更旺盛之地兒,拉拉繩子拴在樹下,帶著雄二便去河邊繼續戲水去了。
難難身上帶背的小竹簍是用來放置所采野菜,由於年紀尚小,識別力有限,所以只能採到那些最常見的野菜。其實好多原本也可以食用野菜也被忽略了,如此那個竹簍通常空蕩蕩的背來,而後輕飄飄的背回去。
不過難難的背簍卻是個例外,雖不至於滿載而歸,但每次卻能明顯感覺到那些分量,顯然要比其他小孩的要多一些。
因為對於他來說,這些野菜有特別的用途。
老姑會將他所採的野菜洗凈晾乾,而後收集起來存放於陰涼之地,待到茫茫大雪的冬日來臨,這些干野菜還可以派上用場:用開水煮熟,放些鹽巴、香油、醬醋料等,吃起來與夏日那種感覺相差無幾。
前方是一個廢棄的小土廟,有很多年頭無人光顧了,蒼松翠柏之下雜草叢生,林深清幽,卻是彩蝶飛舞,亦有鳥雀鳴飛。
為覓得更多可食野菜,難難今日另闢蹊徑,穿過一片鬱鬱蔥蔥,為的就是不虛此行。
「難難,你快看這個是什麼呀?可以吃嗎?」,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小女孩指著一棵綠草問道。
小女孩名叫小浵,比難難大一歲,但她既不放羊,也不撿柴禾,她認為都些是男孩子做的,她采采野菜就可以了。
難難彎下腰,仔細的看著這些嫩綠的青葉,隨意揪下一片就往嘴裡塞。
小浵立刻制止了道:「難難,聽我爹娘說這山中花草不可隨意嘗試,尤其是咱們不熟悉的」。
難難沒有理會,直接將草葉塞進嘴裡:「你看小羊平時見綠草就啃,不也好好的嗎?我先嘗嘗,若可食的,大家以後便可隨意採摘」。
咀嚼后未覺異常,難難便再次將一片草葉放到嘴裡。
小浵非常不解:「野菜就是野菜,不是無毒的青草就可食的,那人豈不真的成小羊了嗎?」。
難難哪能聽的進去,只顧按著自己的思維繼續冒險。
就這樣難難嘗試了幾種「新品」,覺得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後來眼尖的小女孩發現前面一塊空地上有好多他們熟悉的野菜,就是他們經常的採的那種,看來難難不需要再嘗試了。
大家說說笑笑,不一會的功夫便采了大半簍……
林中微風吹過,頗為涼爽,天邊浮起片片紅霞,薄薄雲霧繚繞,背上野菜沉沉,難難領著孩童結伴而行,大家說說笑笑,悠閑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炊煙裊裊農家院,此刻其他村民與龔家一樣,大多在準備晚飯,在田裡忙活一天,有人已回家,有的正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
「難難,你?怎麼臉色這麼難看?你嘗的不會是毒草吧?」,快到村口時,大家看到難難臉色發白,頭上冒著汗,都被嚇壞了。
「沒事,可能是在河裡戲水的時候著涼了,你們都回吧,明天咱們老地方見」,難難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后將小羊拴好,龔王氏早就給他做了飯。
胡亂吃了幾口,難難便一頭倒在床上,龔王氏以為他跑了一天累了才這般瞌睡,便沒有理會。
第二日,難難的小夥伴沒有在老地方見到他,後來去了龔王氏家后才知道難難生病了。
沒有了他這個娃娃頭,其他夥伴也不再集體行動,幾個小孩都待在家裡,爹娘問及原委,皆是因為難難。
如此,難難生病的消息眾人皆知。
小病小災的,對於一個小山村農家小戶來說,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大家誰也沒有在意。
其實難難誤食的只是一些草藥而已,只不過草藥不同於野菜,未經配製而直接用口咀嚼難免會刺激腸胃進而引發厭食、發燒而已,不過並無大礙,也就是少吃兩頓飯而已。
第二天下午時分難難便痊癒了,既可以吃飯,又可以和小夥伴們一起玩耍了。
原本以為事情就此過去,誰知這晚村中有七八人同時生病,且同為發燒、厭食,腸胃不適,甚至鬧肚子。
起初大家沒有在意,結果兩天後患病的人達到數十人,而且一直在增加。照此下去,義中村人全部都要患此病了。
原本早出晚歸的義中村人大都卻只能窩在家裡,大家唉聲嘆氣,呻吟抱怨,眼看患病的人數越來越多,而之前的患者並不見好轉。
擔心慢慢變成了慌亂,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籠罩著整個村莊。
義中村的年長者聚在一起,他們商量如何才能化解這場危機,他們代表的是義中村的智慧和經驗:有人認為派田二去縣城抓些葯順便請郎中來診治。
田二除了善騎馬之外,也是他們村裡為數不多去過縣城的人,所以每每遇到大事都會想到他,不過他只是執行者,具體還要聽老者們的意見。
也有人認為應該去找個神婆,定是有瘟神惡魔附在義中村,只有驅趕走了它們便可有太平。
商量的結果是:支持請神婆的人數遠遠超過贊同找郎中的力量。
次日中午村東一家農戶院中突然發出陣陣哭嚎聲,一問才知是這家有人因病而亡。
哭聲斷斷續續,時高時低,異常凄慘,義中村頓時失去昔日的生機與活力,哭喊之聲中,恐怖與不安瀰漫著整個村莊。
傍晚時分,田二帶著神婆回到了村中。
村口的祠堂里,男女老幼集中在一起,不少人已經體弱乏力無法站立,乾脆就直接坐在地上或者躺在席子上,他們看著神婆,那是一種夾雜著崇拜和迷茫的複雜神情。
堂上橫著一張大長桌,桌上一個大香爐下擺放著一隻大豬頭和兩個大饅頭。一個消瘦佝僂的老婦圍著桌子又唱又跳,她口中念念有詞,那布滿血絲的雙眼深深的陷了下去,瞳孔中似有一柄利刃,冷冷的掃著每個角落。
難難是第一次見這個場面,不過她感覺這婦人就像被雷電擊中一般,又如蹦到地面的魚兒一樣胡亂掙扎,想到這裡他不由的笑出聲來。卻不知這笑容被那雙冷眼瞥見,竟被謬以對她大不敬。
說也奇怪,自從難難嘗完草藥生病痊癒后就再無不適之症,此次病災村中大部分人未能倖免,只是他卻毫無影響,整天活奔亂跳,整個一局外人。
此刻他擠到前排,興緻勃勃的看著神婆的表演,如同台下看戲一般。就在兩人無意間對視的一剎那,神婆那乾癟欲裂的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意,而後突然消失,這一切難難卻毫無察覺。
「天靈靈地靈靈,未卜先知我最靈,瘟神惡魔哪裡逃?」,神婆口中念念有詞,而後取出一把木劍指向屋頂,眾人眼睛便看著屋頂,突然木劍一揮,神婆指向窗外,大家便將目光轉向窗外。
後來木劍肆意揮舞,大家的眼睛都無法跟著她的節奏,只得看著神婆獨自表演了。
突然,神婆將手中木劍用力一揮,木劍終於停下,不過它指向的不是別處,正是台下前排瞪著大眼睛看「把戲」的-----難難。
眾人並沒有在意,還以為是這個階段已結束,要進行下一項內容而已。只見她點頭示意,似乎不大對勁。
神婆有話要說?立刻有人湊上了上去。
「嗯??喔,,村中是否有外鄉人來過?」神婆邊跳邊問道。
「沒有,沒有」,大家異口同聲。
「喔。。。??哦,大災前何人得過重疾或誤食何物?」,神婆繼續道。
眾人同樣回答:沒有啊。
她心中一驚:難道都猜錯了?
神婆快速環視周圍眾人,而後繼續裝作閉眼的樣子道:「喔,。。。,眾人幾乎都倒下,那大災后是否還有人活蹦亂跳?
眾人面面相覷:這個需要清點人數後方可知曉。
神婆又盯著難難看了一會,然後繼續她的下一個內容了,眾人皆不解是為何故……
送走神婆后,村民的病情並未好轉,得病的人越來越多,眾人卻商量不出個結果,老者們急了,難道瘟神還沒送走?這可怎麼辦呢?
看著幾個頑童還在玩耍,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外鄉人?大災之前生病?大災后活奔亂跳?神婆早就暗示過了,一直在盯著這個人呢」。
這不是難難嗎?神婆說的就是難難啊。
「瘟災惡魔就是難難帶來的,神婆早就暗示過了……」
次日,此話很快傳遍全村,難難立刻成了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