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9章 雲歌(下)
午後,某山、某山洞。
當仲逸睜開雙眼時,看到的眼前卻是這番景象:無名山、無名山洞。
他摸摸腦袋,完全沒有眩暈感,想必是倭賊迷藥的藥性已過,他此刻也安全了。
當然,這都是拜那些白衣人所賜。
望著山洞中的桌椅,連同中間那個不大不小的池塘,仲逸心中不由笑道:這個山洞看起來,似乎與上次搭救木木花時有幾分相似。
木木花在雲南大理,這又是哪裡?
索性就這麼躺著,仲逸懶懶道:「那些人白衣人,到底是什麼呢?」。
微微一動,一個身影伴隨著清風緩緩走了進來。
『這位公子好興緻,才逃離虎口,尚未脫險不得而知,竟能笑的出來?』。
聲音飄來,仲逸正欲起身,卻見那個身影來到眼前。
細細望去,一名紫衣女子亭亭而立:只見她長發垂肩、左耳一個大大的玉環,上面是一排小小的玉圈,整齊排成一串、如同鎖鏈一般。
高挑的雙眉下,如同匠工雕刻一般精緻的臉龐,明眸之下,似犀利、似清澈,一如冰霜水晶般剔透。
二人不到一米的距離,仲逸竟微微閉上雙眼,憑藉他多年閱人無數,盡量用那種特殊的力量:在感受著眼前之人的點點滴滴。
這是他多年的習慣:當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達到一定程度時,對方心中所想便可從言語中斷出,甚至於她的呼吸,都是流露內心的一種表現。
仲逸心中再清楚不過:他必須要馬上開口,否則一旦眼前這位女子移動腳步離開,那便沒有一米的距離。
毫無疑問,眼前這位女子是高手,而高手的對決,首先從開口說話開始。
仲逸睜開雙眼,懶懶道:「既然脫離虎口便再無大礙,大丈夫立世,豈能因區區生死而耿耿於懷?」。
那女子微微道:「那些倭賊能置你於死地,難道我們這裡就安全嗎?」。
仲逸剛欲張嘴說一句『若你們真想要我性命的話,就不會等到這個時候了』,
但話到嘴邊,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既然都能想到這樣的說法,又何必要落那個俗套?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我昨晚能從倭賊之手脫險,又何嘗不知從你們這裡安然無恙?」。
仲逸笑道:「當然,若是你們要存心加害本……我的話」。
那女子淡淡道:「你是想說『本官』吧?」。
仲逸搖頭道:「不不不,只是,你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嗎?」。
那女子微微搖搖頭,似乎有些失望道:「那是俗人之想,你是什麼人或什麼官?與本姑娘何干?」。
仲逸一臉的懊悔,心中卻暗暗喜道:她也在伺機刺探我。
如此一來,反倒更沒有危險言了。
「好吧,你可以下山了」,說完這句,那女子竟轉身準備離去。
猛地來了這麼一句,倒是讓仲逸始料未及的。
「姑娘留步,聽在下說幾句」。
仲逸急忙起身道:「大恩不言謝,在下這裡有三千兩銀票,權當感激之情了」。
那女子冷冷一笑:「常言: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果真印證了仲逸的推測:在此之前,白衣人已知道了他的大名,從昨日與倭賊交戰來看,或許正是因為當初奉旨去福建抗倭時留下的大名。
當然,昨晚那些倭賊一口口的喊著『仲逸、仲大人』的名號,就是別人之前不知道,現在不知道都難。
相當初那個順口溜:仲侍讀,誘敵深入有妙計:雙炮台、攻守自如;炸東橋、水庫決堤;鳳凰山、密道伏兵;烏龍嶺、前後夾擊;海岸邊、炸倭船、借屍還魂。
名聲這種東西啊,一言難盡……
「這位姑娘,不知那些倭寇?」,見那女子準備離去,仲逸急忙追問道:「你們殺了他們這麼多人,不怕惹來麻煩嗎?」。
那女子立刻停住腳步,雙眉微蹙道:「麻煩?什麼麻煩?若是倭賊再來犯,不是有朝廷,有像仲大人這樣的文臣武將嗎?與我們這些弱女子何干?」。
仲逸雙眼一亮:難道?昨晚那九九八十一名白衣人,全部是女子?
這,太不可思議了。這個組織太過神秘,絕不是一般的俠客之類。
想到這裡,仲逸不由暗暗汗顏道:『她們……不會也向凌雲山一樣,有著嚴密的部署和計劃吧?』。
若果真是這樣,倒要見識一番了。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告辭,這便下山而去」。
仲逸緩緩起身,將手裡那張銀票撕碎,如釋重負道:「既然你早有部署,本官倒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
沒有最快,只有更快,仲逸的這個舉動,著實讓那名女子始料未及。
由此,開啟一段更快的對話。
而常人所不知:一旦加快語速,那個準備不足之人,必然會在關鍵時刻露出破綻,毫無疑問。
「既然我已知曉仲大人的大名,那……仲大人就不想知道本姑娘的名號?」。
「這個……就不必問了吧?正如姑娘所言,如此一問,反倒俗氣了」。
「不知,仲大人那身絕世輕功,是何人所授?令師是誰?」。
「同理,本官連姑娘的名號都不必相問,姑娘又何必問本官的出身呢?」。
「果真名不虛傳,你當是那不按常理行事之人」。
「本官若是按常理行事,恐怕現在還在田間耕地,即便做了官,也活不到今日」。
「不說出輕功從何而來,休想離開這裡」。
「若是姑娘樂意,本官倒想試試」。
「試試?真當我雲歌不敢殺了你?」。
說到這裡,仲逸哈哈大笑道:「姑娘,這還要本官再問嗎?雲歌?這個名字……倒是頗有幾分韻味」。
顯然,這場對話,那叫雲歌的女子敗了下來。
見仲逸正得意,雲歌突然拔出長劍,飛速襲來,轉眼間,那張精緻的臉龐皆是冷冷的寒光。
仲逸早已運氣,借力之物,順勢騰空而起,轉身之際,手中那柄利劍已然出鞘,兵器撞擊在一起。
「說,你曾是翰林院的侍讀,為何會這絕世輕功?」,雲歌步步逼來,絲毫不給仲逸還手之際。
「你難道不知何為江湖規矩,各門各派皆有各自的規矩,姑娘又何必苦苦相逼」。
仲逸小心退讓,有意不予回擊,看看對方到底有幾分能耐?
數個回和下來,仲逸已漸漸明朗起來:單從輕功而言,眼前這個女子並非他的對手,但就劍術而言,自己還真不如她。
「弱女子?先等等,本官是因為昨晚中了倭賊的迷藥,加之一天未進食,這樣不公平」。
仲逸退到一側,一臉無辜道:「你叫雲歌是吧?姓雲名歌,還是江湖稱號?」。
江湖的規矩就用江湖來解決,若是向一個書香門第女子說這番話,她大致還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吧?
「什麼不公平?迷藥藥性已過,早已給你餵過湯食……」
雲歌雙腳著地,長劍立於身後而雙目怒視道:「雲歌,這是別人給我起的名字,與你何干?」。
仲逸笑道:「本官倒是有個主意,你可以叫龍雲鳳,那樣就更像個女俠了」。
雲歌疑惑道:「誰是龍雲鳳?是那個門派的?」。
仲逸只顧搖頭道:「這麼說,昨晚是你給我喂得吃食?」。
雲歌再次微微一怔:「你那裡像個翰林院侍讀?分明就是巧舌如簧,看劍……」。
山洞外,數名白衣女子候在那裡,聽到洞中刀劍聲,不由擔心道:「怎麼還打?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其他女子卻搖頭制止道:「不可,教主沒有吩咐,誰敢進去?」。
片刻之後,洞中的打鬥聲終於停歇下來,眾人長長舒口氣。
眾人面面相視,一名白衣女子說道:「我們……還是走吧……」。
……
大約半個時辰后,洞外再次傳來說話的聲音:「教主,為仲大人準備的飯菜,是否現在端進來?」。
雲歌沒有言語,那名女子緩緩走了進來,放下酒菜,而後便立刻退了出去。
「她們怎麼叫你是『教主』呢?你們是什麼教?」,仲逸隨意用了些酒菜,很快就飽了,看來雲歌說的沒錯。
雲歌低著頭,雙頰微微發紅,聲音也變得輕微許多:「這些姐妹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論年紀與我相仿,自然不能以師徒相稱,後來……她們就都叫我教主,僅此而已」。
仲逸卻嚴肅道:「不可,這萬萬不可,既然如此,你們可姐妹相稱,斷斷不能再有教主二字出現」。
雲歌望著水中的紅花,微微點點頭,水影中是她那精緻的臉龐。
「我此次是奉旨回京,或許京城出了什麼事,昨晚耽擱了這麼一出,我必須要馬上趕回京城」。
仲逸起身道:「大恩不言謝,我們或許還能再見」。
雲歌並未轉身,用手輕輕將水面打亂,微微說了一句:「應該是我謝你才對……能否再見,就看天意吧……」。
出了九龍嶺,仲逸直奔京城方向,按照之前與師姐仲姝約定見面的地點,他很快就可以抵達。
臨別之時,雲歌贈與一匹白馬,取名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