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情冷暖
這時,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護士,她一進門便壓低聲說道:「我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你們還愣在這裡幹什麼?快去準備錢啊,再不動手術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病榻前的三個人一動都不動,看得出,他們全部身家肯定已經掏空了。
見到此情此景,秦柏不禁悲從中來,鼻子酸溜溜的,喉嚨哽咽著,眼淚直在眼框里打轉,竟差一點忍不住掉下眼淚。
那天的情景又一幕幕出現在腦海里……
那天,秦柏永遠也忘不了那天。當秦柏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床上,床頭柜上放著一碗粥,一個湯匙放在粥碗里,濃稠的粥還在冒著一絲絲熱氣,一股從未有過的香味從粥上散發出來。想起夢中母親的叮嚀,秦柏咬咬牙,端起碗,把湯匙拿掉,端起粥碗,一口氣把粥光。喝了那碗粥,秦柏原本空蕩蕩的身體才漸漸有了些充實感,冰冷的身體也才漸漸有了些暖意,已近虛脫的身體也才漸漸有了些力氣……
事後,秦柏才知道,那天自己睡的地方正是叔叔的床,而那碗粥正是叔叔特意為自己準備的!
自己落難的時候,叔叔不怕嬸嬸的責怪,毅然把自己抱回他家,放在他自己的床上,讓自己不至於睡在冰冷的地面上。還為自己準備好粥,知道自己醒過來之後,肚子一定會餓。這一點,對於叔侄關係來說,本該如此,不這樣反而太不近人情了。可那是一個什麼家庭?那是暴力家庭啊!屈氏的淫威烏克西鎮盡人皆知,叔叔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錯了。
後來,自己動手建房子的時候,他也忍受著被辱罵和毒打的危險,毅然決然跑來幫自己的忙。
他是無能,他是老實,他是木納,他是呆板,他是懦弱,他是窩囊,他丟盡男人的臉,他讓天下人,包括自己的子女嘲笑。
可他,並不無情!
這就夠了。
可是現在,他躺在床上,身上綁滿繃帶,昏迷不醒。繃帶上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床單上也到處是血跡,觸目驚心。而自己呢,竟在外面快快樂樂地過了一夜,渾然不覺。要不是賈胖子突然問起,自己竟然還不知道!這叫他情何以堪?
秦柏咬緊牙關,竭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喂,你們怎麼搞的,怎麼一個個像木偶似的,呆在這裡動都不動一下,聽不見我說話嗎?快去準備錢啊,要不然……」護士見沒人理她,於心不忍,再次催促道。
「還差多少錢?」秦柏忽然問道。
秦柏一開口,病床前的那三個人這才抬起頭來,個個眼淚婆娑地望向秦柏。看來,剛才他們深陷悲痛之中,秦柏輕手輕腳走進來,他們沒有注意到,護士說話,他們也充不聞,聽到秦柏驟然開口說話,這才發現秦柏已經來了。
於是,他們這才抬起頭來。
「手術壓金本來需要兩萬,你們已經交了一萬六了,但還不包括昨天一天的治療費呢,昨天最少花一萬,你們最少還要準備兩萬,快去借錢吧,不能再耽擱了。」護士繼續催促道。
秦柏心裡一動,馬上把手伸進兜里,可是當他的手指剛一碰到那三張金星幣時,卻愣住了。人家需要兩萬,可自己兜里只有區區十二塊,杯水車薪啊。忽然想到自己家裡床低下的那個石墩,秦柏於是馬上站起來,轉身就走。
在跨出門檻兒的時候,赫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非常熟悉的聲音:「哼,老娘就知道,一提到錢,就沒有一個好東西,虧老娘還白白養了他半年,老娘瞎眼了。」
聽到這句話,秦柏全身一震,停下腳步,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燒,他真想轉身給她幾個耳光,可是一想到一個人還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生死未卜,自己受的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於是忍住了。
秦柏一咬牙,一跺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秦柏匆匆趕回家,把床底下的那個石墩拉了出來,掏出那個油紙包,清點了一下,只有兩千六百五十六塊。這些錢就是他五年來的所有積蓄,每一張不同面額的金星幣上,都散發出陣陣汗臭味,秦柏知道,那是自己的汗水。
心中雖然萬分捨不得,可是想起躺在病榻上,像木乃伊一樣的叔叔,再想起護士的話。秦柏最後一咬牙,把整個油紙包都揣進懷裡,又把石墩推回床底,然後急急朝河西醫院跑去。
又回到病榻前,發現此時病房裡多了幾個護士,其中有一個醫師模樣的中年人。
見秦柏滿頭大汗地跑進來,滿屋子的人都轉頭看過來。秦柏發現其中有三雙非常不善的目光,它們自然是屈氏、堂哥和堂妹三個。
秦柏徑直走到屈氏旁邊,把油紙包遞過去:「嬸,我全部家當就只有這麼多了。」
屈氏懷疑地望著秦柏,沒有伸手去接,倒是秦壽仁接過油紙包,打開匆匆數了一遍,然後猛地抬起頭,悲憤異常地質問:「怎麼只有這些?你父母親的存款呢?不是聽說最少有十來萬嗎?」
秦柏一聽這話,差一點暈過去。
秦詩玉冷冷道:「爸,你看到了吧,這就是你的乖侄兒,在你最需要他幫忙的時候,他躲得沒影,在你最需要錢的時候,他又特意跑來消遣你,你今天終於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吧?看你以後還維不維護他!」
秦柏頭腦一陣昏眩,這才想起賈胖子說的那句話:「……昨天下午,你叔叔去青牛嶺砍柴,不小心從懸崖上摔了下來,至今還躺在河西醫院裡呢。」照他這麼說,昨天下午叔叔從山崖上摔下來的時候,正是自己急匆匆趕往深谷的時候,而叔叔的出事地點是在烏克西鎮北邊的青牛嶺,自己往深谷匆匆趕去的方向卻是東邊。
如此說來,昨天晚上,叔叔一家三個人肯定有人找過他,見他不在,稍一打聽,必然知道自己上了鳳凰崗,不知去向。而且,自己竟一夜未歸,這一夜未歸,自然而然變成了逃避,難怪人家會誤會。昨晚是秦柏這五年來第一次在外面過夜,沒想到竟變成這樣。
秦柏不是傻瓜,稍一思量,便什麼都想明白了。
但他不想解釋,也不能解釋,因為這要涉及他的最大秘密,他寧願受冤枉,也決不把這個巨大的秘密說出來。關於從天空中掉下來的傑斯,關於神奇的飛行石,關於強悍的取暖石,關於奇特的蛆石,關於神奇的照明石,關於玄奧的空間幻石等等,這些事沒有一件可以說出來的。
至於解釋說,昨晚一時心血來潮,想到外面過過夜,體驗體驗生活,誰會相信?
如此解釋,倒不如不解釋,隨他人怎麼想好了。
至於父母親存款一事,更是子烏虛有,那是閑得無聊的人嚼的舌根。父母親的存款可能真的有那麼一二十萬,但這個數目也只是猜測而已。因為那時,秦柏只有十歲不到,有哪個父母親會拿存款票據給自己未滿十歲的子女看?會告訴他們具體的存款額?
秦柏倒是曾經跟隨父親去錢莊取過錢,知道父母親的錢一直都存在趙家錢莊。可五年前,趙家在烏克西鎮被滅后,錢莊也變成了一堆廢墟。聽說,裡面的金星幣早就被寧家石士搜個精光,收入袋中,當作戰利品。
話又說回來,就算現在能拿得出趙家錢莊存款的票據,又找誰討去?找寧家?那不是找死嗎?找其它城市的趙家?誰理你?
秦柏雖然早就想通這一點,但是在後來清理廢墟時候,還是有意無意地尋找存款票據,可是至今竟沒有找到。這也難怪,對於一個家庭來說,存款票據是一種高度機密的東西,秦柏的父母親不一定就把這些的東西放在抽屜里,要是他們埋在家裡的某個地方呢?別說上面堆滿廢墟,就算房子沒有被摧毀,秦柏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就在秦柏聽了秦詩玉的話,陷入胡思亂想之中時,那個熟悉的聲音又打斷了他的思緒。
「乖女兒,別做夢了,他怎麼會拿出那些錢來?老媽費盡心機,白養了他半年時間,並使盡渾身解數,也無法打動他的心,讓他乖乖地把存款吐出來。這個傢伙不簡單啊,你們以後都要給我悠著點,最好遠離這種人,否則必定被他吃個精光。你們都看到了,他寧願讓自家的廢磚頭風吹日晒雨淋,都不肯給我們建房子,這種人品,在烏克西鎮恐怕也就只有這一個了。」
秦柏的內心世界瞬間坍塌,一切迅速扭曲變形,頃刻間便面目全非了。原來在她家半年,那半年中,她頻頻示好,甚至於接近討好。這對於一個生性彪悍的婦人來說,實屬不易,但她能做到了。當時自己還以為是她看在自己父母親面子上,這才收留了自己,對自己好。想不到竟有這樣的陰謀,好在自己手上根本沒有什麼遺產,否則這時候恐怕連渣都沒有了!
大人的心機果然不是小孩子能理解的!
秦柏忽然笑了,他不是微笑,而是哈哈大笑,震耳欲聾的哈哈大笑。
笑得滿屋子的人個個驚愕不已,所有目光齊刷刷盯在秦柏的臉上,大家心中都在猜測,這小子是不是被逼瘋了?
笑畢,秦柏轉身就走,滿屋子的人個個目瞪口呆,一時不知所措。
可是,就在秦柏跨出門檻,整個房間寂靜無聲的時候,一個微弱的聲音卻如晴天霹靂般鑽進所有人的耳朵里。
「侄……侄兒……」
秦柏全身猛地一震,不用回頭,他也知道這聲音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