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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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又是一道驚天動地的炸雷響起，大地似乎猛地搖晃了一下。

秦柏又被嚇了一大跳，只覺得耳鼓嗡嗡作響，耳膜幾乎被雷聲震破了，剛剛鬆開捂住耳朵的雙手，本能地再次緊緊捂住，並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腳步再次悄悄往裡挪了挪。可是只挪了兩步，背部和後腦勺便頂到硬邦邦的山洞內壁，已經退無可退了。

靠著洞壁站了一小會兒，秦柏偷偷斜睨了一眼右手邊靠著內壁坐著的虯髯大漢，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是對還是錯，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將會給自己帶來禍還是福，不管怎樣，做也已經做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山洞裡光線雖然很昏暗，但是現在到底是白天，洞內的一切倒還是勉強看得清楚。

虯髯大漢雙目微閉，還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雨水帶著污泥從他那雜亂如稻草般的頭髮和鬍子上滴下來，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他身下的地面已經濕了一大片，可還是有大量的泥水不斷地從他一身破爛衣裳上慢慢滲下來，在衣襟下擺處迅速彙集成滴，然後滴在地面上，致使地面上的水漬慢慢擴大，看來很快就要跟秦柏腳下的水漬匯合在一起了。

秦柏的狀況跟虯髯大漢差不多，全身上下也沒有一處乾躁的地方，衣服布料粘在身上，到處都是濕濕的，涼涼的，粘粘的，稍稍動一下，便覺得全身好像被什麼東西綁住一樣，極不舒服。髮際也在滴著水珠，雨水從頭髮上彙集下來，在髮際處凝結成一大滴一大滴的水珠，然後滴進脖頸里，鑽進衣領內，沿著肌膚蜿蜒往下流，所過之處，像是一隻只螞蟻爬過一樣，麻麻的，痒痒的。

兩個落湯雞一樣的泥人似乎是剛從泥沼里拉上來一般，慘不忍睹。

秦柏木然地靠著洞壁站著，眼睛望著洞外灰濛濛的雨霧，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了……

這是今年第一聲春雷，也是今年第一場暴雨，沒想到春雷和暴雨竟攜手相約而來，而且來得如此迅速，如此猛烈，如此肆無忌憚，似乎要將天地萬物狠狠地蹂躪一番，才肯善罷干休。

這是懸崖下的一個小山洞，一股股雨水順著高聳入雲的懸崖絕壁奔流而下，在洞口處形成一個巨大的雨簾，有如瀑布般嘩啦啦地傾倒在洞口的雜草上，讓這些好不容易挺過嚴冬，剛剛長出一些嫩芽的雜草不住地搖擺戰慄。

透過雨簾，只見洞外灰濛濛的一片，閃電夾著雷鳴，狂風卷著雨點，恣虐著天地萬物。風聲、雨聲和雷聲組成一首狂野的交響曲。

冷風夾著細細的雨絲吹進山洞，吹在早已經濕透了的兩個人身上，虯髯大漢微微睜開眼睛。

秦柏忍不住打了幾個冷戰，又縮了縮脖子，並下意識地掏出口袋裡的打火石。看了看手裡的打火石，環顧了一下四周空蕩蕩的山洞，秦柏最終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將打火石放回袋裡。山洞裡空蕩蕩的，外面風雨交加，哪有引火之物？打火石打出來的火苗只有一寸多高，如何取暖？

秦柏常年在野外活動，打火石是隨身攜帶的必備之物。

這種打火石沒有什麼稀奇，城鎮村落，大街小巷，幾乎每一家雜貨店都有出售，是廉價的日用巫石製品，五塊金星幣一個。雖然價錢便宜，但它不失為好貨，不論在多麼陰冷的地方，它都能打出火苗。當然水底和狂風之中除外。

放好打火石，秦柏再次斜睨了虯髯大漢一眼。

這時，虯髯大漢的眼睛已經完全睜開了，他剛好側過頭，看向秦柏，兩人對望了一眼。秦柏嚇了一大跳，因為他看到了一雙像嗜血動物一樣充滿敵意的眼睛，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似乎三天三夜沒睡覺一樣。眼神如刀，看得秦柏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冷戰。

那雙眼睛看了看洞外，又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才漸漸有了些恍然。

當眼神再次聚焦在秦柏臉上時，眼神里的寒意已經消失了，並帶著一絲淡淡的憐憫。

虯髯大漢慢慢地打開腰間的儲物袋，從裡面摸出一塊小指頭那麼大的黑色小石頭，石頭表面發出誘人的黑色光澤，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只是它的形狀很是噁心，就像是一坨縮微的大便。

虯髯大漢把黑色小石頭放在掌心，一會兒之後，秦柏便感覺到洞里的溫度急劇上升。全身暖洋洋的，有說不出的舒服。片刻之後，兩人身上的濕衣服也開始冒出陣陣水氣，濃濃的水氣很快便將小山洞所有的空間都填滿了，白蒙蒙的水汽飄飄渺渺，令人恍若身處仙境。

取暖石！

秦柏的眼睛馬上瞪圓了，像看怪獸一樣看著虯髯大漢。不是他沒見過取暖石，而是虯髯大漢手上的取暖石實在太古怪了，秦柏一下子便感覺得到它與金星聯邦普通取暖石之間的巨大差別！

它的古怪之一便是體積，像這麼小的取暖石，竟然能讓整個山洞溫度提高到水汽蒸發的程度！這在金星聯邦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按照目前金星聯邦的巫石製造技術，要讓這麼大的空間達到這樣高的溫度，取暖石的體積最少要有一個成年人的腦袋那麼大！可是虯髯大漢手上的取暖石卻只有小指頭那麼大。

它的古怪之二便是發熱源，金星聯邦市面上的取暖石有明顯的發熱源，熱氣以取暖石為中心向四周輻射。也就是說，越靠近取暖石的地方越熱。毫無疑問，取暖石本身一定是熾熱如火爐里的鐵塊。可是虯髯大漢手上的這塊取暖石卻沒有一個固定的發熱源。

這是秦柏憑感覺得到的結論。世上沒有什麼東西對溫度的感覺比人的皮膚更敏感了。秦柏感覺到，靠在洞壁上的後背跟最接近虯髯大漢的位置一樣熱。這就意味著，山洞裡每個地方的溫度都是一樣！

就是取暖石本身，它的溫度也一定跟山洞裡每一個角落的溫度一樣。這一點，可以從虯髯大漢衣袖上和背上水汽蒸發的情形推測得知！另外，要是虯髯大漢手上的取暖石熾熱如火爐中的鐵塊一樣的話，他的手掌早就被燒穿了，哪裡還能讓他如此輕鬆愜意地捧在掌心？難道……他皮膚是耐高溫的？這個疑問剛剛升起，便被秦柏否定了，因為他留意到取暖石和手掌接觸的地方也在冒水汽，而取暖石周圍的皮膚跟手腕上的皮膚一樣，還在冒著相同的水汽。

可別以為巫石體積和發熱源這兩個古怪之處沒什麼了不起。

是的，它們似乎微不足道，可確實是真的了不起，因為那是技術上的突破，要是這兩個古怪之處讓金星聯邦的石師們和石聖們知道，勢必引起一場軒然大波，甚至極有可能引發一場技術性的革命！

因此，當秦柏看到虯髯大漢啟動這玫神奇的取暖石之後，他的眼睛馬上瞪圓了，心中駭然不已。

過了一會兒，秦柏又發現了另一個古怪的地方，那就是虯髯大漢啟動取暖石的方式。

在金星聯邦，人們啟動巫石都會用相應的口訣，並且這些口訣都要對著巫石念出聲來，這樣才能啟動，這些口訣是巫石製造者在製作巫石時事先設定好的。歐式巫石製造體系為日常用品的啟動口訣制定了一個標準，這個啟動口訣的標準格式是「巫石名稱+動作」，比如：啟動取暖石的口訣便是：「取暖石，開！」，關閉取暖石的口訣為：「取暖石，關！」。當然，這裡指的是民用巫石，士用的巫石不在此標準之列。

取暖石屬於民用巫石，可是這個虯髯大漢啟動取暖石時，竟然沒有聽到他念口訣！

秦柏頭腦開始快速運轉，眼睛滴溜溜轉了幾圈之後，他終於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此人果然不是金星聯邦的人！

愕然之餘，秦柏的眼睛禁不住移向虯髯大漢腰帶上那個鼓囊囊的儲物袋，不知裡面還有什麼神奇的寶貝呢？

秦柏的目光在虯髯大漢儲物袋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到他腰帶扣上的那顆疑似飛行石上。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秦柏正是為了追這顆疑似飛行石的東西而來的。

虯髯大漢見秦柏正在打量著自己，也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秦柏。他目光變幻不定，時而溫馨，時而冷冽，時而和藹可親，時而充滿殺機。溫馨時，秦柏只覺得如淋春風；冷冽時，秦柏只覺得如墜冰窖；和藹可親時，秦柏只覺對面的的虯髯大漢便是已故父親的化身；充滿殺機時，秦柏只覺得頸部涼叟叟的，彷彿一把冰冷的利刃架在脖子上。

秦柏暗暗驚凜，自己好歹吃了十五年的人間煙火，竟然從來沒有見過目光如此善變，如此複雜，如此凌厲的人。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都不出聲，任由濕衣服上的水汽慢慢蒸發，任由頭頂上冒出陣陣白煙，飄散在水蒸汽氳氤的小山洞裡，小山洞的氣氛一時有說不出的詭異迷離。

因機緣巧合偶然碰到一起的不同世界的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對視著……

「轟隆隆！」又是一道驚天動地的炸雷響起，大地又似乎猛地搖晃了一下。

這聲炸雷終於把洞里詭異迷離的氣氛打散了。

秦柏收回目光，望向洞外，透過洞口如瀑布般的雨簾。發現洞外依然天昏地暗，閃電依然夾著雷鳴，狂風依然卷著雨點，大雨依然傾盆而下。

洞外，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洞內，溫暖如春，水汽蒸騰。在如此暖烘烘的環境之中，秦柏忽然覺得有些睡意，於是索性也坐了下來，看著洞外電閃雷鳴風雨交加的景象發獃。

思緒悠悠，不知不覺中，今天早上發生的一幕幕開始在他的腦海里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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