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希望下的絕望
雖然有所心理準備，但宋明還是被突如其來的現實打擊到了。
卡洛琳帶著宋明向前面走去，一邊走一邊說著：「這裡確實是希望市，不過是希望市中比較髒亂的一個區域，中心區域晚上還是有路燈的。」
宋明麻木地點了點頭，這裡的情況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加糟糕。
隨著他們的前進，宋明看到的更多了，黑暗而狹窄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瘦骨嶙峋的人，他們臉頰深陷，瘦的皮包骨頭，身上髒兮兮的，衣不蔽體，很多人甚至無家可歸，就躺在路邊睡著了。
見過最糟糕的情況了，接下來還會更糟糕嗎？恐怕卡洛琳也是這麼打算的，所以才讓宋明一出來就見識一下希望市最底層的情況。
終於，宋明忍不住密語卡洛琳：【你們自由軍成立了有多久？難道一點進展都沒有？這些人看上去似乎完全沒有受到任何照顧。】
卡洛琳嘆了口氣：【自由軍成立到現在也不過才一年左右，雖然我們一直在努力的向庇護所提出抗議，但是收效甚微，反而因為幾次衝突和城市警備軍的關係鬧僵了，所以現在活動越來越困難了。】
然後卡洛琳一臉認真地看著宋明：【並且這些人即便是在希望市也是少數中的少數，絕大多數人都能通過工作獲得溫飽，還有一部分人甚至過的比毀滅日之前更加好。放棄了自己的人，別人再怎麼努力也沒用。】
【思想決定態度，態度決定高度。】
不知怎麼的，這麼一句感慨就從宋明的腦子裡蹦了出來。
【很貼切，就算是再怎麼絕望，只有努力的活下去了，才能看到希望。可是這些人……自由軍來過這裡幾次，想要動員他們，都失敗了，從那以後，我們也放棄了這裡。這些人，他們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現在只是在等死罷了。】
宋明反問卡洛琳：【那麼你的自由軍又為他們做了什麼呢？而且，最後就連目標那麼偉大的自由軍都放棄了他們，還會有誰在乎他們的死活？】
【你是在諷刺我們嗎？】
【沒錯。如果你們自由軍的理想是成為他們的靠山，那麼你沒有讓他們看到希望，他們又怎麼會有動力呢？】
在宋明的注視下，卡洛琳的頭慢慢的低了下去，穿過來的聲音也十分消沉：【人不自救天難救，我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不理解我？】
【因為啊，】宋明嘆了口氣，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卡洛琳的肩膀，【你們從一開始努力的方向就錯了……與其祈禱他們那不切實際的施捨，為什麼不努力創造雙方平等對話的條件呢？】
【你以為什麼事情都是你想的那麼簡單嗎？】
確實，雖然宋明是那麼說了，但是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目標或許十分簡單，但行動起來卻會遇到重重阻礙。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這條街的盡頭，前面有三個路口，卡洛琳毫不猶豫的朝著右手邊的那個路口走去。
說實話，這附近的街道上基本沒有什麼燈光，而且兩旁的建築十分簡陋，看著如同鬼屋，讓宋明感覺這座城市死氣沉沉的沒有一點活人的氣息。
半個多小時后，宋明才看到了第一盞路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夜晚的街道，路燈下坐著一個衣不蔽體的人，頭髮髒亂如草窩，眼眶深陷，臉頰上的皺紋黑乎乎的，看不出她的年紀，衣服的破洞中還可以看到一對乾癟的***耷拉在身前——這是個婦人。
走近了之後宋明發現她的懷中抱著一個孩子，孩子身上裹著一張破布，因為臉非常瘦弱的關係，根本看不出孩子的年紀。
降生在這種噩夢般的世界，這個孩子的命運讓人為之嘆息。
經過婦人旁邊的時候，宋明想到了父親的教導，不由得動了一絲惻隱之心，停下了腳步。
空氣中有一股怪味，可能是婦人身上的氣味，她握著孩子那骷髏似的小手，或許是因為飢餓的緣故，孩子甚至連哭鬧的力氣都沒有了，靜靜地躺在她的懷裡。她抬頭看著宋明，無神的雙眼之中空洞無比——她早就已經被這個世界折磨的絕望了。
宋明輕聲問道：「孩子多大了？」
婦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宋明身後背著的大包，微微緊了緊懷中的孩子，開口說道：「……四歲了。」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如同走調的老式收音機，幾乎沒有任何女性聲線的感覺。但是比起她的聲音，孩子的實際年齡更讓宋明震驚，這個孩子竟然已經四歲了？可是他看上去甚至比幾個月的嬰兒還要孱弱！究竟是多麼缺乏食物和營養才會讓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宋明看了卡洛琳一眼，卡洛琳的表情十分奇怪，陰晴不定。宋明猜大概是看到這個婦人的境遇勾起了她心中的怒氣了吧。
宋明再次想起了父親的教導，嘆了口氣，他從包里掏出了一罐八寶粥，幾根火腿腸，還有一個罐頭遞向婦人。
婦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宋明，空洞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絲亮光，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然後想要接過食物。
宋明發現她的手乾癟如同雞爪，可能是因為寒冷的緣故，還在不停的顫抖著。
「不要。」
出乎宋明的意料，卡洛琳竟然出手制止宋明。
婦人眼中的希冀瞬間破碎，低下頭臉頰沒入了陰影之中，然後她說道：「這位小姐是對的……我們已經快死了，這些食物對我們完全沒什麼幫助，你留下吧。食物很珍貴，不要浪費了。」
宋明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卡洛琳，此刻宋明心中對卡洛琳簡直失望透頂，她看著這個婦人居然能無動於衷？難道她之前所說的全都是謊言！？
卡洛琳凝眉道：「別——」
「浪費？什麼叫作浪費！？」宋明的聲音不由得高了一個調，打斷了卡洛琳要說的話，看著那個婦人，「食物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讓我們吃的，而現在你們比我更需要這些食物，給你這些東西絕對不是什麼浪費！」
在婦人驚訝的目光下，宋明掙脫了卡洛琳，將那些東西塞給了她，然後冷哼一聲，也不理會卡洛琳，就向前方走去。
耳邊傳來了卡洛琳幽幽的嘆氣聲，宋明佯裝沒聽到，無視了她。
「宋明，如果你是這樣的人，那我以後真的幫不了你了。」
卡洛琳的聲音在宋明耳旁響起，緊跟著他就又被卡洛琳扯住了，宋明扭頭看向卡洛琳，她的眼神十分複雜，掙扎了片刻后，她似乎下定了決心，「為了讓你能更加清楚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我最後幫你一次。」
卡洛琳不由分說地拉著宋明向來時的方向走去，很快就來到了那個路燈下面。
在宋明過來的時侯，那個婦人倒在地上，一個陌生的男子正在努力撕扯火腿腸，看到宋明折返回來，他不由得抱緊了懷裡的食物。
宋明瞳孔驟然緊縮，那個孩子被丟在腳下冰冷的地面上。
「我……害了她們……！？」
婦人明顯已經死了，就在這短短的幾分鐘時間裡，就因為宋明給她的那些食物而害死了她。看著那個男人，宋明心中的殺意沸騰著。
卡洛琳冷哼一聲，宋明注意到那個男人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藏身黑暗，卡洛琳走上前，扭頭對宋明冷聲說道：「瞪大你的眼睛看著，這是一個什麼世界！」
「希望市法律第二條——」卡洛琳冷冰冰的盯著那個男子，聽到卡洛琳的話，男子突然如篩糠般顫抖了起來，空洞的眼神中竟然出現了恐懼，他無力地掙扎著：「我沒有錯！錯的不是我！」
卡洛琳揚手一道寒光閃過，然後她的話音才落下，「——惡意搶奪他人食物者，死罪。」
男子的額頭正中出現了一道裂痕，血液和腦漿汩汩流出，卡洛琳鬆開手，那男子倒在地上，顯然已經死透了。
宋明恨恨地說道：「他該死！」
卡洛琳看著宋明說道：「你以為那個女人是無辜的？」
宋明愣住了。
卡洛琳說罷，一把扯開了包著那個孩子的破布。
「卡洛琳你——」
宋明的聲音戛然而止，腦袋彷彿被撞錘狠狠地砸了一下，眼前看到的讓宋明喉嚨乾澀發癢，即使是見過許多誇張畫面的宋明，也差點嘔吐。
那個破布包裹下的孩子，身體慘不忍睹，雙腿上的血肉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蒼白的骨架。肚子下面空蕩蕩的，半截腸子在外面耷拉著，斷口似乎是被硬生生扯斷的，傷口上的血肉還沒有變色腐爛，這說明……
「來之前我就告訴過你，如果你還是這麼天真的話，在希望市你會被騙的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結果你還是這麼天真！」
「這裡沒有孩子，沒有慈愛的母親，她不是值得你可憐的對象。」
「這裡有的，只有一個失去了人類尊嚴的畜牲。你的行為，只會縱容這些沒有下限的畜牲。」
「這就是現在的世界，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希望市法律第一條，吃人肉者，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