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道出真相

第016章 道出真相

來人正是顧老夫人身邊的周嫗,這倒沒有出乎顧鈺的意料之外。

只是,這個人……真的是周嫗嗎?

顧鈺鎖緊了眉頭,默默將寫完的二十張佐伯紙收了起來,此時門外傳來周嫗的聲音問道:「十一娘子還在裡面嗎?」

「在……在……」回答她的是兩名僕婦顫巍巍的聲音。

「十一娘子在祠堂中跪著,你們卻在此偷懶睡覺,這是你們作為下仆的本份嗎?」

周嫗聲音忽地轉厲道。

兩名僕婦嚇得連聲告罪,掌嘴的聲音就此傳來。

周嫗冷哼了一聲,腳步一邁就要朝祠堂內走去,卻見顧鈺正被妙微攙扶著走了出來。

周嫗的目光飛快的在顧鈺臉上一睃,但見其面色蒼白而略顯憔悴,明顯一幅沒有睡好的樣子,又狐疑的問道:「十一娘子真的在這裡跪了一夜嗎?」

顧鈺還沒有說話,卻是妙微紅著眼睛搶先答道:「我家娘子一夜未眠,連腿都跪軟了,嫗怎地還這般問話?是懷疑我家娘子偷懶嗎?」說完還嚶嚶的哭了起來。

周嫗頓時長眉一豎,露出滿臉的不悅,她是顧老夫人身邊的老人,整個顧府中還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何況一名庶女身邊的小小奴婢。

果然是有其主便有其仆。

不過,此時也不便發作,周嫗又將視線轉到了顧鈺身上。

「不知三夫人罰娘子抄寫的經書,可有抄完?」她再問道。

顧鈺便讓妙微將厚厚的一疊佐伯紙遞送到了周嫗的手上,周嫗見那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體,看上去十分潦草,不覺嘴角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來。

她也將這些佐伯紙收好,再次看了顧鈺一眼,笑道:「好了,老夫人讓我來傳一句話,娘子誠心認錯,她倍感欣慰,還希望十一娘子以後能好好的學習詩詞禮儀,以及跟十娘子學學怎麼做人,十一娘子也快到了及笄之齡,興許老夫人還能做主給娘子找一門好的歸宿!」

說完,她嘴角一勾,將手中的佐伯紙交於身邊的一名僕婦手中,然後拂袖將雙臂平抬於身前,轉身邁著不大不小的步子向前走去。

待周嫗走後,顧鈺也沉下臉色,疾步走回了自己的暮煙閣,只是在腳步剛踏進自己的寢房時,眼前便是一黑,整個人便是身子一軟栽倒在了地上。

耳畔傳來一聲驚呼,旋即便是手忙腳亂。

顧鈺也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這一覺也不知睡到了何時,直至有《般波若心經》的傳誦聲傳入耳際,夜幕好似被撕開了一角,一縷曙光仿若明燈一般照射過來。

顧鈺尋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她扶著階梯好似穿過了一條幽深的長廊,腳下似浮雲一般的飄動,令得她快速向前,直至眼前的一扇門大開,讓她看見了一座矗立於假山之上八角飛檐的屋舍。

這屋舍,她識得,正是關押著她生母沈氏的木瀾閣。

於是,她打開了門,再次朝著裡間飛奔了進去,卻見一個長發披垂身披華麗黑色挑金絲氅衣的男子背對著自己,站在了沈氏的面前,而沈氏的四肢還被鐵銬鎖著,如海藻一般的髮絲半遮半掩了她那張被血污覆蓋著的蒼白秀氣的臉。

「說出來不是什麼事都沒有了嗎?我還能放你自由,讓你像從前一樣鮮衣怒馬,海角天涯。」

忽地,她的耳邊響起了一陣沉渾沙啞如鍾馨低鳴的聲音。

顧鈺不覺皺了皺眉,緩緩的朝著這個背對她的男子走近,就在她快要走到男子面前時,卻又見到沈氏仰起頭,尖聲大笑了起來,這笑是如此猙獰,又是如此悲痛欲絕,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悲泣低鳴。

而就在此時,男子忽地身子向前一傾,長袖揮舞向前,一隻手便緊緊的攥在了沈氏的脖子上。

「沈氏嬌娘,你以為你裝瘋賣傻,我就奈何不了你了嗎?別忘了,你還有個女兒……」

被勒住脖子的沈氏臉色霎時漲得通紅,眼瞳漸漸凸出,眼眶裡露出大片的白色。

住手!你住手!

顧鈺心中疾呼著,抬腳大步向男子沖了過去,不料腳下一滑,她的身子仿若溥紙片兒般飄浮了起來。

「娘子,娘子,你快醒醒!」

有人在叫她,還有人在推她的手臂,她似從高空中陡然墜落,一顆心彷彿要從心口跳出,無邊的恐懼令得她騰地一下坐起了身來。

「娘子,又夢魘了嗎?」

近在耳畔的是陳嫗的聲音,顧鈺深吸了一口氣,勉強驚魂甫定,眼前似有煙霧裊裊,她才抬起眼來看向了那盞正飄著縷縷香煙的瑞金香爐。

「嫗,將這香爐撤了!」她道。

陳嫗愣了一下,似要勸說什麼,卻見顧鈺看著她,眼中儘是清寒和執拗。

「將它撤了,我不喜歡!」她再次說道,語氣堅決不容反抗。

陳嫗這才道了聲是,令妙微將香爐搬了出去。

「將門關上!」待妙微出去后,顧鈺又下命令道。

陳嫗知道她想問什麼,道了聲是,便前去關門,並下令院中的小鬟僕婦們誰也不許進來打擾。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當陳嫗轉身過來時,顧鈺便開門見山的問了這一句。

陳嫗的臉上頓時布滿哀傷和愁容,她走到顧鈺面前,忽地雙膝一曲,跪在地上向顧鈺行了一禮,方才抬頭答道:「娘子,在說之前,你一定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從陳嫗凝重的臉色來看,要她答應的事一定不是小事,陳嫗既然跪下來了相求,便是料定了她一定做不到。

那麼發生在沈氏身上的事情到底有多嚴重,又隱藏了怎樣的一個密秘?

顧鈺看向陳嫗,頓了良久,方才答道:「好!我答應你。」

陳嫗含淚點頭,又抬起眼睫,眸光變得猶為凝肅鄭重,她道:「娘子,無論我今日說了什麼,娘子都要深埋心底,就當什麼都沒有聽到過。」

顧鈺還想聽她的下文,卻見她止了聲,不由得質疑了一句:「就這樣?」

陳嫗默然片刻后,忽一咬牙,沉聲道:「也不要去救你的生母!」

顧鈺皺了皺眉頭,就聽接著道,「娘子,你現在只是府中一名不受寵的庶女,身份低微,你救不了你的阿娘!」說罷,又話鋒一轉道,「你也不要怨她,即便她發了瘋,卻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原來是為她好?顧鈺苦笑……沈氏真的是為她好么?

沉默半響后,顧鈺再次道了一聲好。

陳嫗見她神情平和,態度誠懇,心下似稍稍放寬了些,可真到話即將要出嘴邊時,那無盡的悲涼和惆悵又湧上了心頭,令得她一時無法宣之於口。

顧鈺便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伸出雙手握在了陳嫗一雙乾瘦的手上,並拉她起了身,低聲道:「說罷!嫗,我說過,我以後會好好的活,我也知道用什麼方式能讓自己好好的活……而且我已經見過她了,並差點死在了她的手裡,還有什麼事情會比這更糟糕嗎?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陳嫗看著她,心中一痛,忙搖了搖頭:「不,沒有什麼更糟糕的事情,娘子,其實你原本應該是……是顧家的嫡女,你阿娘才是三郎主的正妻。」

顧鈺微驚,就聽她繼續道,「原本你阿娘與顧家三郎也便是你父親是訂下了婚約的,兩家也互換了庚帖,道是天作之合,只待娘子及笄便嫁過去,可是沒想到臨到拜堂成親的那一天,顧家竟然給娘子送信說,說娘子『命中無貴,貴則帶煞』不可為顧三郎的嫡妻,於是,便將娘子降妻為貴妾,從顧府後門抬進了門。」

「進顧府的後門,阿娘也願意嗎?」顧鈺不禁接了一句,以沈氏驕傲的性子,又怎麼會甘心為妾。

陳嫗搖了搖頭,彷彿痛心疾首般閉了閉眼睛,稍緩了一刻后,才沉聲接道:「彼時你阿娘的嫁妝已經全部從正門抬進了顧府,倒是給那虞氏撐足了顏面,而你阿娘,因為看了顧家給她的那封信,也忽然變得沉默了,並認了顧家將妻為妾這樣的安排。」

「為什麼?阿娘與虞氏是一同嫁進顧家的嗎?」說罷,顧鈺又搖頭,「不,阿娘不是嫁……」

妾不算嫁,可這明明就是羞辱,顧家可是吳郡一等一的士族,怎麼能做出這種將妻為妾之事?

在當下這個時代,良妾可以扶正,西晉時武帝也開通了可置左右夫人的先例,但卻斷然沒有將妻降為妾這樣的行為,時下兵荒馬亂,律法雖然很大程度上失去了約束,可對於士族來說,名譽才是他們世代傳承安身立命的根本,何況還是這傳承了百年的清望名門。

陳嫗卻是點頭:「是,就是同一天,顧府大辦了婚禮,可穿上白絹紗婚服與顧三郎拜堂的是虞氏而非你的母親。」

當今之世,因士族倡玄,皇族與士族取親,女子都著白紗,白轂,白娟,並結紫纓,這也是士人們所講究的「以無為本,反璞歸真」追求清新淡雅的時代風尚。

「為什麼?為什麼阿娘會同意?」顧鈺這是轉到了上一個問題。

卻也是最為關鍵的問題。

而被問到這個問題的陳嫗,臉色更是沉了又沉,眸子里又氤氳出一片水汽。

「因為你的外祖父,你阿娘被迫與顧家做了一筆交易。」她道。

「什麼交易?」顧鈺追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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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士為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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