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布局引真兇
顧鈺帶著詩琴與詩畫回到暮煙閣的時候,已是酉時三刻,暮色四合,閣中卻還甚是熱鬧,幾名婢女還處在即將升為娘子貼身使女的歡喜之中。
所以當顧鈺說出,妙風與妙雨乃是老夫人所賜時,那種瀰漫在閣中的歡快喜悅立刻便被沮喪冷清所替代,可能唯一沒有心情起伏的便是妙微了。
見到娘子歸來,這個曾經可以與娘子任意嘻笑打鬧的婢女還在堅守著她的本份,恭恭敬敬的來到主子面前,面容帶笑的道了一句:「娘子,奴已將晚食熱好了!」頓了一聲,又試探性的問了句,「奴是像以前一樣伺候娘子用食,還是將此事交給妙風和妙雨姐姐?」
顧鈺有些發愣,按理說,妙微的心性到底有多堅韌,她也是知道的,不然,上一世,這丫頭也不會陪著她歷經艱辛萬苦,一直走到那樣一個頂峰的位置。
「娘子,不管以後你姓不姓顧,阿微都會一輩子陪著娘子的,娘子好,我就好,娘子若不好,阿微願陪娘子同去!」
彷彿那樣的一句話還在耳邊,顧鈺心中微動,其實直到這一刻,她都還無法確定,這樣的一個婢女,一個願意與她共患難赴生死的「忠僕」,到底是一開始就是潛伏在她身邊的細作,還是後來才變化的?
沉吟了一刻,顧鈺抬手示意詩琴與詩畫退了下去,只對妙微說了一句:「阿微,你跟我到寢房裡來一趟,我有話問你。」
妙微聽罷眼睛一亮,甚喜,連忙屈膝行了一禮,道:「是!」
兩人到了顧鈺的寢房之中,帘子拉下,妙微便垂手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看著自家娘子。
房間里靜默一刻后,顧鈺方問道:「我賜予你的那一條宮絛,此刻是否還在你手中?」
妙微連聲答:「在,在!」立刻便將那宮絛從身上取了出來,遞到顧鈺手中。
顧鈺看了一眼,神情閃爍,略微不明,直到確認這條宮絛沒有任何變化后,才又重新退到妙微的手中,再問了一句:「你可知道,我為何要將這條宮絛賜給你?」
妙微搖頭,露出一臉茫然不解的表情。
顧鈺便實說道:「十娘說,這條宮絛乃是她從兇手身上所扯下之物,倘若她的話是真的,那麼我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兇手必然會來尋找她的這件遺失之物,因為這是她與她的主子聯繫必不可少的物件。」
崇綺樓中的女間都必須有這樣的一條宮絛,作為她們身份的證明,當然,還有另一個可以證明她身份的標誌,只是這個標誌從來不可輕易示人。
想到這裡,顧鈺的神色有些凝重,手下意識的撫向了自己的肩頭。
而妙微的臉色卻是白了一白,心道:難道娘子竟然是懷疑我么?所以才將這條宮絛賜給我,其實是為了試探我?
妙微瞪大了眼,神情惶惶又無辜的看向顧鈺。
「娘子,我……」她想說她不是,可是這樣算不算欲蓋彌彰,會不會她說什麼娘子都不會信?
就在她焦急又委屈一時不知如何辯解時,顧鈺說話了。
「我不是懷疑你,但我卻是在利用你!」她道,「兇手定然會來尋找她這一物,而且此刻的她定然也已經知道,此物就在我暮煙閣中,在你的手裡。」
「所以你現在是在做一件比較危險的事情,很有可能兇手太過狠毒,就會要了你的命。」
顧鈺說到這裡,又笑了一笑,道:「換句話說,我其實是在用你的命來引出兇手,你,會恨我嗎?」
妙微聽罷,本來就有些蒼白的臉更加變得慘白,然而,她也只是無所適從的絞了絞袖擺,情緒掙扎安靜了片刻,然後一咬牙,臉上擠出一絲笑容來。
「娘子,我不恨你,阿微的命本來就是娘子給的,娘子什麼時候想要,便可以隨時拿去!」她道。
看到這熟悉得幾乎刺眼的笑容,顧鈺竟然無話可說了,想來前世她能得到桓澈的重用,被看重的也是這樣的一份心性吧!
一個完全把心交出去的人,通常比死士還要管用,因為她們不需要被逼迫,而是心甘情願赴湯蹈火。
屋子裡又安靜了片刻,顧鈺才道:「好了,你下去吧!以後你依然是我的貼身婢女,和妙風、妙雨一樣。」
妙微欣喜答是,忙行了一禮,便高高興興的掀開帘子退了出去,走了不多遠,又走進來問:「對了,娘子,晚食我要給你送進來嗎?」
「不必!我還不餓,你出去吧!如果沒有什麼重要事情,不許任何人來打擾。」顧鈺一連串的說道。
待妙微走後,房間里重歸平靜,顧鈺便提起筆,在一書簡上快速的寫起字來,這個時代的紙猶為珍貴,顧家雖然也不是缺少錢財買紙的人,但能發到她手中的總歸是數量有限,而她想要抄寫出那些書來,就不是少量的幾十張紙可以做到的。
要想在這個時代立名,立信,諸子百家之書必是通讀之物,另有玄學鼻祖何晏之《無為論》,王弼之《老莊注》,阮籍之《達庄論》,郭象之《莊子注》以及「溥湯武而非周孔」標謗「老莊乃吾之師」的竹林七賢之首嵇康所留下來的著作,都是這個時代談玄所必不可少的讀物。
以玄入仕是她必需要走的第一步,在當今名望決定一切的時代,她也只能以結交名士提高聲望以達到入仕的目的,才能有機會站在朝堂之上,才有可能為沈家洗去因外祖父而留下的「判臣」之辱。
夜半三更,暮煙閣中一燈如豆,妙微站在廊下神情怔怔,看了許久,才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的后罩房中,剛準備要入睡的時候,卻赫然發現一道人影從窗外閃過,妙微嚇得緊咬了唇,不敢再發出一丁點聲音。
而顧老夫人的寢房中卻多了一道倩影。
周嫗連忙為顧老夫人點了一根臂兒粗的臘燭,扶顧老夫人起身。
顧老夫人睜了睜因睏倦而惺忪的眼睛,將目光灑在了寢房之中所立著的青衣婢女身上。
來人正是詩畫。
顧老夫人也不多說廢話,直言了一個字:「講!」
詩畫便向顧老夫人行了一禮,有些惶惶不安的思忖了一會兒,才道:「老夫人,十一娘子性子頗有些古怪,似乎還通曉一些玄易之術。」
「玄易之術?」顧老夫人眯了眯眼,道,「此話何意?說下去!」
詩畫便將隨顧鈺回去的一路上所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細說了一遍,而顧老夫人的臉色也在詩畫繪聲繪色的敘說中變得越來越凝重。
待說完后,詩畫又道:「奴實在是嚇得不輕,若非十一娘子,詩琴此刻怕是已經……」彷彿心有餘悸,話說到這裡,她的神色中已露出了一絲后怕的驚恐。
老夫人卻不以為意,言道:「《易》曰:不承其德,或承之羞。子曰:南人有言,無恆者不可以為巫醫。我顧家乃是以儒學起家,祖上亦出過三代帝師,一代儒宗,若非時事變化,士族必以玄來奠定地位基礎,我們又何必學那阿世之舉,空談之風。」
頓了一聲,又厲聲問道,「十一娘亦從未出過顧家,她是從哪裡學來的玄易之術?」
詩畫神情惶惶,亦說不出一絲所以然來。
老夫人又問:「你剛才說,她去錦鱗池邊找證據?她找什麼證據?」
老夫人這樣一問,詩畫連忙答道:「是,十一娘說,她能推斷出,她與十娘落水的那一天,必然有人去過錦鱗池邊,而那鳥巢也許就是那人所留下來的告訴兇手方位的暗號,十一娘還說,她能預感到,那個引她到錦鱗池邊的人現在也一定受了傷,而且定然是如詩琴一般,被削尖的竹子所傷。」
老夫人神情一怔,頗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又似乎不敢相信。
「那阿俏呢?阿俏又是怎麼回事?既然是她慫恿我孫兒去錦鱗池邊,那她一定就是兇手,如今害我顧家女郎不成,還要害我顧家兒孫!」
老夫人說著,氣上心頭,然後順手朝周嫗一指,命令道:「去,給我將那蛇蠍心腸的小蹄子提過來,我倒要問問,她為何要害我孫兒?」說完,似乎又不放心,忙又改口道,「不,我要親自去看看!」
周嫗神色駭然,連忙答是,幫老夫人拿起拐杖,欲掀簾向門外走去。
這時,詩畫又叫住了她們道:「等等——」
老夫人駐足看向她,就聽她道:「老夫人,十一娘還說了,那阿俏只是被人利用的幫凶罷了,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而且……」
「而且什麼?」老夫人有些急了,連忙催問。
詩畫忖度了一刻,目光朝窗外一掃,神情略有些為難的答道:「而且那阿俏現在或許已經……已經是個死人了!」
十一娘所說的,這句話一定要留在最後說,也一定要在戌時三刻,月華隱進雲層之時才能說!
詩畫再次看了一眼窗外,此時正是月黑風高之時,應該也就是現在這個時候了吧!
這念頭才一閃過,就聽到有人顛顛的從門外跑進,向老夫人稟報道:「老夫人,奴有緊要事情稟報,大夫人院子里……大夫人的院子里打死人了!」
「你說什麼?」
老夫人登時目瞪口呆,氣血翻湧!臉色都不自禁的白了一白。
所以,這就是詩畫所說的玄易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