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救母親
「那你第二個請求是?」
當顧毗問出這句話時,他便發現顧鈺那雙如墨玉般清亮的眸子瞬間便黯了下來,那種划不開的烏黑中又似隱藏著濃濃的憂悒,又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卻又倔強不服輸的憂悒。
房間里再次靜默了一刻,窗外松濤疊翠葉落之聲似風聲盈耳,就在顧毗以為顧鈺不打算說出來時,這滿目都透著倔強的小姑子忽地就抬起了羽睫,那雙墨瞳就這樣充滿期盼的望著他。
她忽地又俯身跪地道:「求祖父,讓阿鈺來照顧自己的生母沈姨!」
即使她現在還沒有能力為沈家洗去恥辱冤屈,她也沒有證據去證明外祖父就真的冤枉,但她絕不能讓沈氏就這樣呆在那個木瀾院里,她還記得那個夢境,而那個夢境也給了她強烈的預感,有人將會對沈氏不利,如今沈氏還有利用價值,就已經在那個破屋子裡飽受摧殘和羞辱,而待她沒有利用價值的時候,就必然會如前世一般無聲無息的死去。
前世她甚至都不知道沈氏到底是怎麼死的,所有人都告訴她,沈氏是病亡,可她不信!
她怎麼可能會信!
這般想著,她那一對羽睫之下便似氤氳出了一片霧氣,那般迷濛,又那般執拗傷感,好似山澗水榭間那揮不去化不開的煙嵐。
顧毗看著這年幼的孫女,心中就好似被一雙小手狠狠的揪了一下疼痛。
「阿鈺,非是祖父心狠,苛待你生母,祖父也是怕她傷害你啊!」他忽地長嘆出一口氣道。
顧鈺便抬起了頭,神情堅決道:「祖父,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王祥尚能卧冰求鯉以彰顯孝道,阿鈺又怎可因為怕受傷害而置生母於不顧,何況孝順父母,可以解憂,阿鈺願意事奉生母!」
「求祖父成全!」
說著,顧鈺又伏首深深的作了一揖。
顧毗忽然無話可說。
……
待顧鈺走後,顧毗便在書房之中深思了許久,或嘆或憂,眸光陰晴不定,直到看見窗外日影西斜,他才似下定決心似的負手走出門外,並對守在門邊的一名部曲肅色吩咐道:「走,隨我到木瀾院去看看!」
怡心堂中,「咔嚓」一聲,聽聞消息的顧老夫人陡地站起身來,長袖一帶,便將塌幾邊緣的一隻琉璃盞掃到了地上。
「你說什麼,老郎主要去木瀾院,他去那裡幹什麼?」因為驚慌不敢相信,顧老夫人的眼睛圓瞪,連蒼老的聲音都變得尖利起來。
「老夫人,還不是因為十一娘,老郎主叫了十一娘到書房裡去談話,令門外部曲堅守,不許任何人旁聽,這談話的期間,老郎主身邊的那個小廝阿忠又是以狗來試那羊奶凍,又是去檢查那使女的屍身,最後待十一娘從書房裡出來后沒多久,老郎主就似中了邪似的要去木瀾院啊!這十一娘她……」
周嫗話未說完,就見老夫人本來就憤怒的臉變得更加鬱憤扭曲。
「是奴多嘴,老夫人請息怒!」
周嫗連連扇了自己幾巴掌。
老夫人已是拄著拐杖蹣跚的向怡心堂外走了去,並下令門外的幾個老嫗道:「速去大郎,二郎,三郎那裡報信,說他們的父親要去木瀾院里看那瘋女人!」
提到木瀾院里的那個瘋女人,幾個老嫗也是一哆嗦,忙不迭的答是,朝著三個主子的院落飛奔了去。
消息傳到東院的卧雲閣時,張氏正在為夫君理著衣袍,旁敲側擊的詢問著一些朝堂里的大事,忽聽得老郎主要去木瀾閣,也是嚇了一大跳。
「夫君,沈氏被關的這些年,雖然阿家是吩咐了好生照料,可是那畢竟是個瘋女人,又讓人怎麼照料?若是讓阿家看到沈氏那副模樣……」
張氏話說到這裡,顧家大郎主顧衍的目光也變得深沉了下去。
「都怪我,當初就不該……」
「這也不關你的事,何必往自己身上攬?」
「我是怕……」
「好了,我去看看!」顧衍似不願與張氏多說,甩袖走了出去。
顧家二郎主臉上也露出了一絲不可思議。
「只是找十一娘談了一會兒話,父親便要紆尊降貴去那木瀾院看望沈氏一個妾室?」
「是的,二郎主!老夫人擔心……所以想請二郎主……」
不管怎麼說,二郎主都是顧家最驕傲得意的兒郎,若由他去勸,老郎主總會聽幾句的。
小廝心裡這般想著,卻不料顧敏只是擺了擺手,叫他下去。
小廝退下后,顧敏便在房中輕踱起腳步來。
周氏上前,端了一杯茶遞於他手中,笑語嫣然道:「依妾看,此事郎主不去理睬便是,以免惹得阿家不快,弄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周氏是個極貌美的女子,性子不似張氏的端莊,也不如虞氏的幽冷沉靜,卻有一種於嬌媚與疏朗之間的豁達風流,因此也極得顧敏的喜愛。
「這次回來,我總感覺十一娘那丫頭與從前有點不一樣了!」顧二郎主忽嘆道,回想起顧鈺在指出那使女是兇手時的淡然,以及將那使女踢倒在地時眸子中所露出來的凌厲。
真是不敢想象,昔日那個焦躁狂野什麼情緒都會寫在臉上的小姑子現在竟然讓他看不透了。
提到顧鈺,周氏的神色也一斂,一隻手搭在了顧敏的腰間,含笑低聲道:「你到房間里來,妾有一事相告。」
顧鈺回到暮煙閣的時候已是向晚時分,整個暮煙閣都被夕陽余暈籠罩得紅彤彤的,看著霞光普照,小院中枝影橫斜,斑駁絢爛,顧鈺忽然覺得心中有了一股極為舒心的暖意。這大概是她重生以來頭一次感覺到陽光的溫暖吧!
還好,她記憶里對祖父的感覺沒有錯,即便他為了顧家的利益著想不可能去幫沈氏,但到底是心存仁慈的。
如果讓他看清沈氏在木瀾院中過的是什麼日子,他絕不會放任不管。
正思忖著,腳步已邁進了暮煙閣,詩琴與詩畫迎了上來,擔憂的問道:「娘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奴已按你的吩咐將那份書簡交給了十二郎,可十二郎看過之後,也不知為何,便匆匆的走了!」
顧鈺微停了一下腳步,那份書簡?
是了,她差點忘了,曾經要詩琴給張十二郎傳遞這樣的信物,而這樣的信物她原本也是想借張十二郎之手傳到他的手中的……
「娘子,家主叫你去談了什麼,難道是想將娘子許給張十二郎?」詩畫打趣說道。
顧鈺笑了笑,只回了一句:「十二郎未必對我有意。」
「那怎麼會?我覺得十二郎對娘子有意,不然也不會婉拒與十娘的親事了!」詩畫趕上說道。
顧鈺仍不以為然的笑道:「正是因為他想婉拒與十娘的親事,所以才會表現出對我有意。」
「啊?」娘子這是什麼意思。
詩畫還一臉的懵懂不解,不覺顧鈺已走進了寢房,對陳嫗吩咐道:「嫗,準備一些熱水,還有一些銀針,燒紅,我需要急用!」
陳嫗愕然:「娘子要銀針做什麼?」
「你先不用問,快去準備!」顧鈺答道,又默然了一刻,看向陳嫗道,「以後,我阿娘許是要麻煩嫗來照顧了!」
陳嫗還是一臉不解,但也沒有多問,應了聲是,便下去按顧鈺的吩咐準備熱水和銀針了。
顧鈺便在書房之中的案几旁坐了下來,拿出書簡再次書寫了起來,明日便是三月三春禊,也將是她今生改變命運最重要的一天。
想到此處,顧鈺的眸子亮了亮:她與桓澈之間的新仇舊恨也該一起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