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郎騎竹馬來
林遠回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清晨,剛回房裡,就見水無心坐在床上,彷彿等了他許久的樣子。
「我們早已分房數月,你今日來這裡做什麼?」說話的時候,林遠毫不掩飾對水無心的厭惡,彷彿對面的人不是他的結髮妻子而是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水無心一臉平靜,淡淡地注視著林遠,輕聲道:「林遠,你休了我吧。」
聽見這句話,林遠心裡忽然「咯噔」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恍惚記得一年前,對面的女子也是用這樣平淡語氣的口吻同他說:「林遠,你娶我可好?」
林遠不可抑制的惱恨起來,他上前抓住水無心的手,冷冷地開口:「水無心,你的人就同你的名字一樣,你是沒有心的,所以你也沒有感情。你將陸月害到今天這個地步,還妄想我會放了你,你簡直做夢!」
他一把將她扔在了床上,大掌直接撕碎了水無心的衣衫,他對身下的人沒有任何憐惜,只是發泄著自己的憤怒和內心揮之不去,莫名的焦灼。
水無心沒有反抗,只是雙眼空洞無神的看著床頂,連一點兒生氣兒也沒有了。
最後,林遠在水無心的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就這樣互相糾纏吧,誰也別放過誰。」
林遠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等他醒來時身旁早已沒了水無心的影子,只有那人殘留的溫度證明她是真的存在過。
林遠忽然看到了桌上放著一枚玉佩,同樣的玉佩他也有一枚,那是幼時水林兩家訂下親事的信物。
如今她竟然將這玉佩還了他,是不是證明,她的心裡就再也沒有他的位置了。
林遠想起早上發生的事兒,心裡存了幾分愧疚,他就是一時氣糊塗了,他從始至終都沒曾想過傷害她。
他明明想待她好的,可是每次到最後卻只能以傷害她結尾。
林遠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喃喃自語:「無心,你恨我吧。」
水無心拖著疲累的身子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落雨閣,她伏在桌上上,小聲的啜泣著。
那人從來都不會信自己。
她說她嫁他,不是因為從小就與他有婚約的緣故,他不信。
她說她從沒有傷害過陸月,他不信。
偏偏她說她恨死他與陸月了,這句話他卻牢牢的記在心裡,並且深信不疑。
林遠,我真的累了。水無心在心裡默默地說著。
「夫人,何事哭得如此傷心?」原本想來打聽圖騰的事兒,卻沒曾想撞見了這麼一幕。
水無心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對紀青雪擠出了一個無比難看的笑容:「沒什麼,就是剛剛風大,有沙子進了眼罷了。」
風太大?紀青雪看了看外面,哪裡有風啊?
紀青雪輕輕走了過去,坐到她的旁邊:「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但我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聽到這句話,水無心忽然撲進她的懷裡,崩潰大哭。
因為她與林遠,再也回不去了。
水林兩家有百年的交情,兩家夫人又同時懷有身孕,便立下約定,若孩子一男一女便為他們定下婚約,將來成為夫妻,若孩子是兩個女孩或者男孩,就讓他們義結金蘭。
因為父母的一句玩笑話,就決定了尚在腹中的林遠與水無心將來的命運。
水無心六歲那年,林家正式上門,在眾多族人面前定了這門親事。
而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要陪著對方一輩子的。
林遠十歲出遠門,拜師學藝,十年音訊全無。而水無心一直待在鄴城,早已過了婚嫁的年齡,身邊的人一直勸她,另擇良人。
她卻拒絕所有前來求親的人,她緊緊地握著手裡那方玉佩,她相信,林遠一定會回來。
後來,林遠果真回來了,可是身邊卻還帶著一位嬌小玲瓏的女子。
真可笑,她等了十年,心心念念的人,此番回來卻是與她退婚的。
那時,水無心已經成了水家的掌權人,再不是從前的稚子,即使面對任何事情,都能毫不費力的裝出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
當多年不見的林遠牽著陸月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她情不自禁的抓緊了椅子的一角,還是泄露了她的情緒。
「無心,是我對你不住。」林遠歉意道,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終究是將從前的一切都變了一番模樣。
水無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林遠,整個鄴城都知曉你我的婚事兒,如今你學藝歸來,前來退婚也就罷了,竟還帶著你的相好,你這不是存心給我水家難堪嗎?」
聽了這話,林遠欲解釋:「無心我不是那個意思……」
「夠了。」水無心抬手打斷了他的話,「是也好,不是也好,退婚可以。當初是誰訂下的婚約,就煩請誰再來退了這婚事。」
水無心起身,不再看他:「管家,送客!」
林遠眉頭緊鎖,無奈之下只得牽著陸月離開。
水無心站在高樓之上,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心裡莫名一緊:「管家,你說我要不要退掉這婚事兒。」
年邁的管家是從小看著水無心長大的,自然明白她對林家小子的感情,他沉聲道:「小姐,這做事情啊,不是你應該做什麼,而是你想要做什麼,唯心而已。」
唯心而已。
水無心憑欄遠望,林遠,我等你著你來與我退婚。
可是,這水林兩家的婚事,到底也沒能退了。
因為林家二老根本就不同意。
無心這孩子是他們打小兒看著長大的,這十年來無論外面如何的流言蜚語她也從未想過嫁給其他人,她的苦他們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他們明確的告訴林遠,他們只認水無心這一個兒媳婦,只要他們在林府一天,其他的人就別妄想可以踏進林家的大門。
林遠很無奈,只好將陸月安排在了一家客棧里暫時住下,打算再去好好與父母說清楚。
「月兒,委屈你了。」林遠將陸月輕輕擁入懷中,滿滿的心疼。
她跟了自己三年,自己從未給她什麼名分,如今倒還要讓她承受這樣的羞辱,他覺得自己十分對不起她。
陸月環住林遠的腰,柔聲道:「林郎,我不委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
此話一出,林遠更加心疼了,他的月兒從來都是如此委曲求全,善解人意。
再見到林遠的時候,水無心正在姻緣橋上發獃,連下雨了都未曾察覺,只是愣愣站在那裡,彷彿老僧入定一般。
林遠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將傘遮在了她的頭頂上。
感覺有人靠近,水無心猛地轉身,見來人是林遠,當下心中大駭,連連往後退。
忽然水無心腳底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林遠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她的細腰,水無心倒在他的懷中,半天回不過神來。
「水無心,你沒事吧?」林遠低頭,看向懷中臉色蒼白的女子,她估計是被嚇壞了。
誰知,水無心猛地推開了她,神色不自然地說道:「多謝相救。」
林遠爽朗一笑:「你我之間何須客套。」
當然需要,他們是青梅竹馬不錯,可那是曾經,如今他們之間陌生到,只能互相叫一叫對方的名字。
林遠撐著傘,同她一起站在橋上,他問:「你方才是在看些什麼?」
「水裡的魚。」水無心淡淡地說著。
看魚?林遠可得小時候水無心可能鬧騰了,無論如何都安靜不下,如今倒能靜下性子來看魚。
「你和小時候很不一樣。」
水無心勾起嘴角:「你不也變了嗎?今時不同往日,你我都不再是當年的孩子了。」
林遠知道水無心話里的意思,他的確變了心,可是他不能辜負陸月,因為他虧欠了她太多,所以他只能選擇辜負水無心了。
「好想吃三里街的水雲糕啊,也不知以前我們常去的那家店鋪還在不在。」
這話,林遠說得十分自然,完全沒有注意到水無心愉悅的神情。
原來,他都記得。
水無心輕聲說:「那家老店已經不在了,不過你若想吃我可以給你做。」
林遠歪著頭,打趣著她:「喲,水家的家主大人還會下廚?」
水無心面色一紅,別過頭去,不再看他。
當年,那家店鋪的老闆要搬家了,水無心就去求著那位老闆將水雲糕的製作方法交給她。
即使水無心帶了重金前去求教,老也不肯答應。
於是水無心隔三差五地就跑去求那老闆,最後老闆被磨得沒有辦法,這才將水雲糕的製作方法傳授給了她。
當水無心第一次做出水雲糕的時候,開心得孩子似的,老闆問她,糕點有千百種,為何一定要學做這水雲糕。
水無心抿著嘴唇,笑得十分溫柔,因為這水雲糕是那人的最愛。
等他回來了就嘗不到這水雲糕了,她不想那人心中留有遺憾。
明明是無心,偏偏生出了一顆完整的心,還長了一段情出來。
自古深情不壽,後來水無心不止一次的想過,若是第一次林遠來退婚的時候,她立馬就答應了,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