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弊三缺
外公後面又說了什麼我實在聽不進去了,我整個人像是遭了一記悶棍般,腦子裡『嗡嗡』作響。沒有半點血緣關係?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從小將我養大的外公不是我的親外公?!
我打小被寄養在外公家,外公一個爺們既當爹又當媽,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小時候他將我扛在肩膀上戲耍,大手牽著我的小手走街串巷出攤算卦,夜裡在燈底下笨手笨腳的給我縫衣裳,在我上學后每天早上天不亮起床給我做飯,我還曾無意間聽他跟人說起,這孩子從小沒有媽,在我這裡不能再受著委屈……
諸如此類的事情說上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外公對我的付出不比任何一個父母少,我受到的呵護也不比任何一個孩子差,可他怎麼會不是我的外公呢?這怎麼可能?
……
這一晚,我的腦子成了一團漿糊,各種信息量大的我無從思考。而我的心裡則像是被塞進了一個秤砣,壓的我既痛又無法呼吸,以至於雞鳴時分,老村長終於離去,外公推門而入,看到呆愣愣抱著棗木劍坐在床上的我時,還以為我受了啥刺激變傻了。
外公盯著我打量了半晌,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問道:「程缺,你小子這是怎麼了?」
我看著外公張了張口,話沒說出,一撇嘴哭了起來,那一刻的感覺,就像是自己被最親愛的人拋棄了,心裡有著天大的委屈。
外公略一琢磨就知道發生了啥事兒,他嘆了口氣,坐在床沿上摸了摸我的頭道:「這事你既然知道了,外公也就不瞞你了。」
這話說完,外公頓了頓,像是一時不知道再從何說起。半晌他問我:「外公曾是個過陰人,這事你應該知道吧?」
我點點頭,外公是過陰人之事他自己從未跟我提起過,小時候我偶爾問起,他也是緘口不言,或者岔開話題。
但我還是從旁人口中聽說了不少外公過陰的事迹,其中,給我印象最深刻也讓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一件事,還是大頭的太爺爺跟我說起的。
大頭太爺爺年紀大,見聞廣,肚子里裝了好些神奇的故事,我跟大頭沒事的時候經常纏著他給我們講講,有一次他就講到了過陰人。
太爺爺說,過陰人不是後天練就的,而是天生的,就像上蒼賦予某人一種特殊的能力。
所有的過陰人都有幾個共同點,其一,他們生下來是不會哭的,按常理說,不哭的孩子養不活,但過陰人非但能活下來,還比其他人都聰明。其二,過陰人都相貌奇醜,太爺爺說那叫天生異相。其三,所有的過陰人出生時都伴有異事發生,外公出生時也不例外。
太爺說,外公剛出生那會不哭也不鬧,就瞪著眼睛看著一屋子的人,看了一圈后,他居然開口說話道:「街里死了個人,死了個光腚兒。」說完又把眼睛閉上了。
一個新生兒突然開口說話,而且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與大人無異,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可這事畢竟稀奇,有人又驚又懼的同時還真就跑去看了。那人剛跑到街里,忽然聽見一陣嚎啕大哭之聲,一打聽,可不就是死了個老頭嗎!那老頭是夜裡死的,啥衣裳沒穿,光溜溜的身子。
外公出生能言,可斷人生死之事一下子就在村子里傳開了,村民們都說我太婆生了個妖孽,要不是當初我太婆拚死護著,我太公就將外公丟進山裡自生自滅了。
可奇怪的是,自打這事之後,外公就再也沒開過口,就這樣一直到他五歲那年,才慢慢的跟正常孩子一樣說話。也是在那之後,外公的家中每年都會死一個人,以至於外公還沒滿十歲,就全家死絕變成了一個孤兒。
村子里的人都說外公命硬,剋死了滿門。
可說來也怪,自打外公成了孤兒后,他竟然奇迹般的能掐會算了,不僅可以幫人問生死問題,還可以看風水,算命數,並算的奇准。
太爺說的這件事讓我感覺既神奇又難以置信,我不敢問外公,便偷摸的問了村裡的幾個老人,他們的說法跟太爺說的大同小異,所以我想,外公的出生即便沒有那麼傳奇,也定是不同尋常的。
我看著外公,不知道從來不肯提過陰一事的他,為何忽然問我這個問題。並且外公說話時用了『曾經』二字,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外公現在不是過陰人了嗎?
外公垂目像是陷入了回憶般無聲了半天,再抬頭時他嘆道:「人們只知道過陰人天賦異稟,卻不知我們背負著極大的因果,所有的過陰人『五弊三缺』必佔兩條。五弊指的是:鰥、寡、孤、獨、殘。三缺缺的是「金錢,權利與性命。我便佔了孤,獨。」
「我早年剋死至親,成了孤兒,后也無妻無子,光棍一條,可在我年近四十歲的時候,機緣巧合下收養了一個孤兒,那個孤兒就是你的母親,所以從血緣關係上來講,你我並無瓜葛。」
說完,外公盯著我,我也緊張的盯著他,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忐忑的,生怕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外公會將我掃地出門。
盯了我片刻,外公認真道:「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一直以來我對你娘視如己出,也將你視作我的親外孫,你小子現在知道了這事,心裡不會打算著不要外公了吧?外公養了你這麼些年,可還指望著你給我養老送終呢。」
說後面那幾句話的時候,外公的神情語氣竟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真像是害怕我不要他了一般。九歲的我被他那樣『噗嗤』就逗樂了,一邊樂還一邊掉眼淚兒,最後自個都覺得我那樣兒有點傻缺,便摟過外公負氣般抹了他一身大鼻涕。
外公見我終於破涕為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可再一看我圍著床沿貼了一圈的黃符,頓時露出了一副肉疼的表情,一把將我拉了過來,照著我的屁股就是兩巴掌,「臭小子,這可都是我供養了多年的靈符,一宿讓你給我作出來了,你這是想造反……」
關於我跟外公的血緣關係,是我自己多心了,外公並沒有跟我生分,該疼的時候疼,該打的時候也毫不客氣,並且自那天起,外公開始教我道術,他說老村長說的沒錯,教會了我,往後有點啥事我起碼可以自保,畢竟他不能護著我一輩子。
接下來的幾天,村子里來了一波警察,大頭的爹媽終於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選擇了報警。警察來后找我問了話,又取證,又拍照的好一通忙活,最後也沒說出個啥。
老村長則天天往我家跑,從他跟外公的談話中我了解到,他們在等,等待兇手的再次出現,也等著給當年臨河之事一個了結。
如此一連等了一個星期,兇手沒等到,修橋工程那邊卻出事了。
那天下午,外公跟老村長在抽煙喝茶,我在旁邊看《道德經》,我家的門忽然『砰』的一聲被推開了。接著一個上氣不接下氣的聲音喊道:「程~程伯,您~您老快去瞧瞧吧,臨河那~那邊出事兒了!」
我這人打小好奇心就重,也特別愛湊熱鬧,尤其這幾天聽外公跟老村長總提臨河之事,對臨河我是抓心撓肝的好奇。可不管我怎麼問他們,那倆老頭都跟商議好了一樣,啥都不跟我說,這下我一聽臨河出了事,整個人彈簧一樣『噌』就跳了起來,大聲的問道,「出啥事了?臨河出啥事了?」
來人是現任村長王建中,他看了一眼火燒屁股似得的我,又看了一眼坐在桌前依舊喝著茶水,不動如山的外公跟老村長,一時竟啞口無言。
看外公他倆那副淡定的樣子,像是早就算準了這一出一般。
可他們能沉得住氣,我不行啊,我著急的問王建中:「到底出啥事了?」
王建中沒搭理我,徑直走到外公跟前,跺腳,急道:「程伯,死~死人了,請您過去給瞧瞧吧。」
外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不急不躁道:「死了人不是應該報警嗎?找我幹啥?」
「您有所不知,這人~死的太邪乎了。」說到這裡,王建中猛的打了個哆嗦,繼而支支吾吾又道:「邪乎事兒還不光這一樁,其實自打橋爆破那天開始,怪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