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生樁
「那先生掉進河裡淹死了?」我問道。
「應該是淹死了,這事發生的突然又邪性,大家都嚇壞了,沒人敢下去救人,我們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他上來……」
「你找我就是為了這事?」外公問道。
「不是。」王建中搖搖頭,隨即面有愧色道:「我原本是想報警下河撈人的,可表哥阻止了我,說那先生死的正好。」
「我不明白他那話是什麼意思,就問他此話怎講?」
「他說昨晚他跟一個專門承包大工程的老闆打聽過了,那老闆說但凡大工程開工,多數都得死人,尤其是水利工程,因為水屬陰,陰處多邪靈,修橋便是破壞了邪靈的棲身之所,它們不同意,以致在建造期間時常會出現很多邪乎事,因此必須找一個生人丟下去用作鎮邪,說那叫「打生樁」。如此這般,那個亡靈便肩負起了扛橋,守橋的重擔,這樣橋才會修的順利,修好后才會異常結實。」
「對這玄乎其玄的說法我表示不信,表哥就給我舉例說,有名的『海珠橋』當年修建的時候就使用了『生樁』,所以它被日本的飛機轟過,被國民黨的大炮炸過,卻依然屹立不倒。」
王建中這番話聽的我直咂舌,問外公道:「真有這麼一說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外頭那麼些蓋大樓的,得死多少人啊?」
外公沒搭話,老村長卻給我解釋道:「『打生樁』是中國古代一種秘傳的建築方術,並不是以訛傳訛,在一些比較難施工或者比較邪門的地方,確實是會採用類似的方法的。」
「就拿修橋樁打不進去來說吧,有經驗的施工者遇到這事,可能會裝扮成乞討者,以自家貧窮,無衣可穿為由,去人家乞討舊衣裳,討回來后將衣裳釘在樁上,樁就打下去了,不過被討要衣裳那人,很快也就要死了。還有的人在修橋的地方放個大紅包,誰撿了那紅包,用了裡面的錢,魂魄便也被招去守橋了。」
「類似的習俗還有「踩橋」跟「塞水口」像有的橋,無論修的多好,多結實,可用不了多久就會坍塌,或者頻發事故,這就需要有人踩橋,有道行的先生會選擇一個人在橋上走一遭,然後先生在橋下叫那人的名字,如果那人答應了,魂魄便被留下了。『塞水口』則是在洪水為患,防洪堤壩經常決堤的地方,往堤壩的排水口內塞一個活人,那樣堤壩便會變得特別結實。」
老村長說完摸摸我的頭道:「程缺,爺跟你說這些,也是在提醒你,不要同情心泛濫隨意施捨給人一些貼身之物,不要貪心撿拾路上的貴重東西,聽見不認識的人叫你更不要隨便答應,總之,過於蹊蹺的事情不要去理會,往後你跟著你外公學道術,這些事情說不定啥時候就能碰上。」
「嗯,我記住了爺。」我隨口應付著,腦子裡卻一直不斷的迴響著『特別結實』四個字。
之前王建中說,破爛不堪的老橋爆破了五次都沒倒,最後不得不猛加炸藥,才將其炸垮,難不成修老橋的時候就用了『打生樁』之法?
外公算是道門中人,他肯定懂這些,他之前說這輩子做過的最有愧於心的一件事,就是臨河之事,難不成那時候修橋也遇到了困難,而外公便給出了『打生樁』這麼個點子,才將老橋修起?
而現如今,老橋倒了,被壓在橋下的冤魂出來了,老村長才一直念叨:「老橋一倒,它們回來複仇了!」
這麼一想,我忍不住偷瞄了外公一眼,他面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印證了我的想法。
王建中還在說道:「這事真被表哥給說著了,那先生一死,怎麼都打不進去樁很順利就打了下去。」
「我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還是很高興,心想,終於可以順利開工了,可誰曾想,打第二根樁的時候,那個怪聲音又出現,樁又打不進去了……」
王建中說到這裡,臉色變得特別難看,沉默了半晌,他才幽幽說道:「這次,表哥提議再送個人下去。」
「我堅決反對,這死了一個人了才打進去一根樁,再死人還有意義嗎?可表哥說這事不用我操心了,他找人想想辦法,看能不能一次事半功倍。」
「表哥說完就坐船走了,我不知道他要去找誰,想什麼辦法,可在沒想到辦法之前,這工程是干不下去了,我給工人放了兩天假,今天下午我為這事愁得慌,轉悠著就去了河邊,可沒想到~沒想到我竟然在河灘上發現了我表哥的屍體……我越想越覺得這事太過詭異,就直接跑您這兒來了。」
王建中說完,面如土色的問道外公:「程伯,您說這臨河之中到底有什麼邪魅鬼祟,您之前再三阻止我,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對不對?」
這王建中簡直問出了我心聲,我也正心心念著這事呢,於是眼巴巴看著外公,希望他能回答。
不想外公根本不願多言,他敷衍道:「去看看再說吧。」話畢,快速的往河邊走去。
王建中還不死心,緊追上外公的腳步,問道:「程伯,這些天各種事情發生的我心裡都虛了,您就給我交個實底兒,這橋究竟能不能修起來?」
「這橋必須得修起來。」外公語氣堅定的說道。
「可這……這咋修啊!」
王建中無奈雙手一攤,重重的嘆了口氣。
外公沒有搭話,腳步不停的往河灘上走去。
河灘上一個人都沒有,想來大家多少都知道施工隊發生的事情,沒有人敢來觸霉頭。
王建中徑直將我們領到河邊,指了指一具腳在岸上,頭在水中的屍體,面色蠟白的退到了一旁,一幅害怕的模樣。
外公跟老村長膽兒賊肥,倆人對視了一眼,一人拉著一條腿就給屍體拽了上來。
我看到了一張腫脹的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那臉上還有幾道恐怖的傷口,傷口被水泡的往外翻著,露著深處粉紅色的肉,有幾條叫不上名字的蟲子,在那肉縫中蠕動……
看到這一幕,我的胃裡忍不住一陣翻騰,趕緊捂住嘴巴,退到了一邊去。
外公跟老村長的心理素質極好,他倆面無表情的盯著屍體打量,外公甚至還蹲下身子開始查看屍體,查看了半天,起身目光深邃的面對臨河,眉頭緊蹙道:「死了有兩天了,算起來該是他走的那天,直接沒出臨河就丟了性命。」
說罷,外公幽幽道:「這該來的總會來啊。」
聽了外公的話,老村長張了張嘴,想要說啥,最終卻化成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外公一直是個很樂觀的人,我從沒見他為什麼事煩心過,可這些天,他天天攢眉蹙額,悒悒不樂,我實在想不通,究竟是啥事將外公愁成了這幅模樣?如果真的是有鬼殺人,那憑外公的本事,直接將那鬼除去便是,如果是有人在暗處搗鬼,他大可以報警尋求庇護,實在不行,我們爺倆出鎮子躲躲,就是走街串巷的打卦算命也餓不著我們啊,他何至於如此煩惱?
「程伯……」王建中見外公久久不語,上前一步喚了他一聲。
外公緩過神,再次彎腰從屍體上取了一撮頭髮,指甲,另外脫下了死者外套,又問道王建中:「他叫什麼名字?你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吧?」
王建中點了點頭,說了個名字,隨即背出了一串數字,外公記下,道:「找幾個人把死者抬回去吧。」
「我表哥他~到底是怎麼死的?」王建中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他得罪了河裡的東西,至於具體死因,我今晚找它來問問。你去準備些祭品,要整豬,整雞,整魚,再準備些香燭紙錢,要多。」
外公囑咐了一番,王建中領命而去。
王建中剛一走遠,老村長就憂心忡忡道:「前幾天咱們試圖招大頭跟老李頭的魂來問問事情的始末,不想沒招來,今晚這魂能招的到嗎?」
「招到招不到總要試試。不過我想好了,今晚即便招不到建中他表哥的魂,我也要設法跟它們溝通。」
老村長點頭道:「對,總是要去面對的,拖下去不是個辦法,希望能有個折中的法子。」
……
外公跟老村長說了幾句,我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他們這是要跟臨河裡的東西交涉了啊,看來今晚有熱鬧瞧了,說不定……
「程缺,你回去吧,你在這裡太危險了。」
我這兒正美滋滋的想著,老村長忽然一句話打斷了我的美夢。
「我不回去,外公已經答應教我學道術了,我要在這裡學習。」
我斬釘截鐵回絕的同時,偷偷的看了看外公的表情,因為我知道,只要外公不想讓我在這裡,他就是打暈也會把我扛走的。
不想外公今天竟對我格外開恩,讓我留了下來,而他自己則回去準備晚上用的東西了。
河邊只剩下了我跟老村長,老村長席地而坐望著臨河出神,我也學著他坐在了河灘上。河水緩緩的流淌著,夕陽西斜,映照的河水閃動著明亮的粼光,像是有人在河中灑下了一層碎碎的金子,煞是好看,可這美麗的外衣下,又隱藏著什麼秘密呢?今晚一切是不是會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