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今日早朝可還順利?」葛夫人關切地問著剛回到家的葛首輔。
近來內政、邊境都有爭議,文臣武將各自為政爭吵不休,早朝時更是吵架吵得厲害。
「條鞭法、互市、倭寇、苗疆,一處處都不太平,天天都是吵,無事,快了。」葛首輔不以為意,朝廷哪天清閑了,哪天都有事。
「可有什麽新鮮事?」老夫老妻對坐飲茶談天,葛夫人隨意問道。
葛首輔笑起來,「早朝時一切照舊,早朝後有件新鮮事。」
葛夫人見他笑得開懷,奇道:「何事?」丈夫都已經六十了,什麽事沒見過,什麽事讓他笑成這樣?
葛首輔笑得肩膀直抖,一邊捋著頷下因為大笑而亂飄一氣的白鬍須,一邊看著葛夫人說道:「夫人,咱們近來做的這次媒,你覺著如何?」
葛夫人想了一下,「聖上說好,那定是好的,平北侯和孟家五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
張並年輕英武,孟家五姑娘絕代佳人,單論人才,自然是相配的;若說地位,是張並地位高且足夠高,也就是因為他的地位已經足夠高,女方的地位反倒已經無關緊要。
葛首輔笑道:「夫人,咱們做的這個媒可是有趣了,平北侯不知怎麽的,不受未來岳父待見,老給他冷臉子瞧,可憐平北侯日日獻殷勤,早朝前派快馬接,早朝後派親兵送,務必要把老泰山服侍好了,今日早朝後更是親自為老泰山牽馬,哈哈哈。」
平北侯徒稱蓋世英雄,最後竟折在自己手裡,葛首輔樂得不得了,他至今也不知道孟賚為何如此不待見他!葛首輔想到自己曾有的壯舉,越發大笑起來,漸漸笑不可抑。
葛夫人無語,不就是平北侯討好老泰山給牽牽馬,至於樂成這樣!
被討好的孟賚怒火卻越來越盛。
「孟大人好福氣!姑爺這般恭謹孝順,就子侄也不過如此。」同僚們紛紛表示羨慕。
孟賚為人謙和,只拱手說客氣話,心裡卻在惱火:這小子當初怎麽威逼我的,你們是不知道!
下衙回家,到書房靜靜坐了一會兒,孟正憲興沖沖地拿著圖紙過來商量,「五妹妹的新居要怎麽布置?」娘家要負責做傢俱的,總要到婆家去丈量地方,好打家什。
孟賚溫和道:「是你五妹妹要住,她喜歡就好。」
孟正憲笑道:「您和妹夫口氣真是一模一樣,妹夫也是說,五妹妹喜歡什麽就是什麽,成,有您這句話,我就問五妹妹去了。」
孟正憲在平北侯府很受禮遇,張並早吩咐過大管家,「舅爺怎麽說,你們怎麽做。」
所以孟正憲在平北侯府倒是能當家作主的人物了,從小寄養在外祖家,歸了宗又是小兒子,沒嘗過當家作主的滋味呀,如今總算過足癮了。
孟賚「哼」了一聲,心想,「這小子對悠兒倒真是好。」
孟正憲剛走,孟正宣來了。
問過安,孟正宣猶猶豫豫地開口道:「爹,姑爺畢竟不是兒子,是嬌客。」這是委婉提醒,對女婿客氣點好,「平北侯對您這般恭敬,不如您……」對人家也客氣點?那是女婿,又不是兒子。
「恭敬?你不知他當初是怎麽威逼爹的。」孟賚大怒之下脫口而出。
這口氣憋太久了,都說這女婿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恭敬,他恭敬什麽呀。
「怎麽,威逼爹的?」孟正宣舌頭打結,詫異莫名。
張並不管戰場上如何驍勇,朝堂上可是溫恭謙沖,不是張揚跋扈的人啊。
話已出口,收不回來,孟賚只好把話說明,「當年他托你許伯伯來說過兩回,我沒應他,倒不為別的,你五妹妹那時還小,才十二歲的小姑娘,急什麽?及笄之後再議親也不遲,誰知他竟託了爹的座師來說媒。」
想到葛首輔當年板著臉,駢四驪六的一通說教,好似不同意嫁女,他孟賚就是國家民族的罪人,邊境戰敗的禍首,孟賚氣往上涌。
提及如今只是先悄悄定親,不對外聲張,若他戰場有死傷,或回朝有不利,就當沒這回事,葛首輔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看看人家,為你家想得這樣周到,再看看你,征虜大軍出發在即,你只顧兒女私情,不顧大義!
如此這般,能不答應嗎?孟賚每每回想起,就覺得自己是被威逼的,就覺得一股邪火冒上心頭。
孟正宣似懂非懂,託了座師來說媒,那是不好推拒,這算是威逼嗎?雖似懂非懂,孟正宣回房後還是寫了封信命人即刻送出,於是葛首輔還沒笑完,平北侯張並就上門拜望了。
葛首輔和張並兩個人在書房密談,談了什麽無人知曉,只知道張並出了葛府,就去了孟府求見老泰山,又和老泰山密談許久。
「你怎麽……」張並出了孟賚書房正好遇到孟悠然,孟悠然看張並滿頭滿臉汗水,連衣衫也濕透了,大是詫異。
「沒事。」張併流著汗說道。
孟悠然聲音清澈甜美,聽在耳中如一汪清泉流過心頭,舒服無比,「還說沒事,流這麽多汗。」將手中的帕子遞了過去,「呶,擦擦汗。」
孟悠然穿著紫衣紫裙,更襯得皮膚雪白,整個人晶瑩耀眼,張並心頭一熱,不敢多看,低頭去看手中的帕子,帕子是淺淺的綠色,很是清雅。
「五姑娘,老爺讓您進去。」小廝硬著頭皮過來,陪笑說道,心裡卻嘀咕著,老爺耳朵也太尖了,五姑娘還沒進院子呢,這就聽見了。
孟悠然答應了,轉頭低聲對張並道:「要擦汗呀,小心吹了冷風著涼。」
說完也不等張並答話,跟著小廝進了書房。
著涼?張並笑著搖頭,自己哪裡是這麽嬌弱的人了,這傻孩子,想到孟悠然語氣中的關切,心怦怦跳了起來。
莫利無言地望著他,您滿臉汗,手上拿著帕子,您倒是伸手擦汗啊,把帕子摺好放到袖子里幹嘛?有什麽用?
孟老爹今天狠狠出了胸中惡氣大是爽快,又從窗戶中望到張並默默站了半天,一個人走了,更是開懷,自顧自笑吟吟地提起筆畫了一幅仕女圖。
「真丑。」孟悠然瞥了一眼,心中暗暗評價道,也不說出來,繼續看話本。
「乖女兒,看看爹這幅畫怎樣?」孟老爹雖然知道自己這寶貝閨女對書法畫法一竅不通,還是樂滋滋地叫她一同看畫。
「太瘦了,我喜歡豐滿一點的。」孟悠然這句話差點兒沒把孟老爹氣樂了。
「仕女圖就講究瘦骨清象,氣度高古,懂不懂?」孟賚斥道。
這般纖麗淑婉、輕盈修長的仕女被嫌棄不夠豐滿,豈有此理。
「不懂。」孟悠然老老實實點頭承認,「就知道看著順不順眼。」
就好像前輩子看汽車一樣,什麽都不懂,唯一能評價的就是這車長得怎樣,好不好看。
「不學無術。」孟賚大為頭疼,這孩子出了門,要說是書香門第的姑娘,誰信?唉,好在她要嫁給武將,又不是嫁給文官。
「朝堂上吵架吵得很兇?」孟悠然轉移話題。
孟賚嘆道:「條鞭法尤其吵得厲害。」
如今互市倒不是什麽大事了,以前反對的人不過是因為貴華夏、賤夷狄,如今韃靼人姿態放得很低,韃靼可汗已具駱駝、馬牛、白牛、白馬各九頭,色皆純白,及金銀鍋各一口,入貢天朝皇帝,韃靼可汗更是上表「吾終欲請入貢稱外臣,朝請,請甌脫、耕具及犁鏤、種子,因歸耕,以冀旦暮愉快,請自今外塞稱臣,受漢皇帝賜無窮。」
互市是勢在必行了,倭寇有阮大猷在也定能肅清,最有爭議的就是條鞭法了。
「條鞭法要是實行了,老百姓日子就好過多了。」
中國老百姓一向要求不高,讓他有地種、有飯吃,哪怕只能吃個半飽,他都不會造反,條鞭法是由人頭稅向土地稅轉化,老百姓的負擔就輕了,天底下的土地在誰手裡?皇室藩王、王公大臣、富商豪強,老百姓手裡的土地才多少,按地畝收稅公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