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15
見到小C,真名常繼鴻的樓主以後,商夏還好,因為她本來就對這個人沒有過任何關於相貌方面的猜測,所以看到他也比較平靜。
周菁菁和柯瑜就不一樣了。
尤其周菁菁,她驚叫了一聲:「哇你是那個樓主小C?騙人的吧?」
因為根據常繼鴻的說法,他今年已經二十歲了,又從小吃了不少苦頭,經歷比較坎坷,小小年紀就一個人在社會上打拚,什麼臟活累活都干過,所以在大家的想象里,他本人看著比真實年齡顯老一些是很正常的。
可是面前這個人……怎麼說呢,怎麼看都不像是二十歲的樣子。
他怎麼看都像個高中生。
娃娃臉就算了,一雙圓眼睛還像是小孩子一樣黑白分明,顯得非常乾淨。
只是此時此刻臉上那種跟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愁苦讓他看起來沒有那麼小了。
常繼鴻說話的時候總是有些局促,雙手十指用力地糾結在一起。
從他的那雙手上倒是能夠看出一點點這幾年在社會上艱苦掙扎的痕迹來——
他在修車廠工作,雖然可以看得出來已經儘力洗乾淨了手,但手指的紋路當中還是有經年累月積累下來,難以清洗的灰黑色的機油的痕迹。
常繼鴻在他發在網上的那個帖子里透露出來的意思,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精神也有點不太穩定了。
不過見到商夏三個人的時候,他看起來除了局促和緊張之外,還是挺正常的。
「你們……你們誰是青青子衿?」
他一邊問一邊目光在商夏三個人當中猶疑,顯然是不確定的。
周菁菁就站出來沖他一笑:「我叫周菁菁,你好。」
商夏和柯瑜也跟著做了自我介紹。
幾個人也沒有特意挑選什麼地方談話,而是直接就近找了一個街頭公園,找了樹林下的草坪坐在那裡說話。
因為並不是周末也不是什麼節假日,更不是傍晚散步的高峰期,所以這個時候公園裡的人並不多。
商夏她們坐在這裡也比較清靜。
「你真的覺得我做的沒錯?」
常繼鴻迫不及待地再一次跟周菁菁確認。
周菁菁也立即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怎麼可能是你的錯?」周菁菁氣憤地說道。「我們一點兒錯都沒有!錯的是那些隨波逐流渾渾噩噩是非不分的人!」
緊接著周菁菁就說出了她對於常繼鴻發的這個帖子為什麼這麼感同身受、這麼激動的原因。
一個多星期前,周菁菁的爺爺因為突發性的心肌梗塞進了醫院搶救。
很快周家的許多親戚都趕了過來等著搶救結果。
周家的人等在搶救室外面,一個個都是心急如焚的。
周菁菁也一樣。
但因為在場的人太多,她就想著往樓梯道里走幾步,免得擠的人受不了,而且看著這麼多人在,她的心裡總覺得非常不安。
剛走到樓道里就看見有個男的在那裡抽煙,臉上表情很難看。
講道理,在醫院裡的不管是病人還是病人家屬,沒有幾個心情好的。
周菁菁自己也是病人家屬,能夠體諒別人的心情,所以她只是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句:「先生,打擾一下,醫院是禁止吸煙的,麻煩您不要抽煙。」
在別的公眾場所抽煙,可能只是強迫一些人抽二手煙而已。
在醫院裡抽煙,可能很多身體虛弱、或者是肺部、呼吸道之類的疾病,因為抽了二手煙而造成很嚴重的後果。
周菁菁自認為自己的態度已經算是不錯了,她是好聲好氣跟人溝通的,也沒有任何攻擊性。
結果那人站起來就破口大罵,動靜太大,引起不少人圍觀——
這是陌生人,態度差、跟自己三觀不同很正常。
周菁菁也沒有心情跟人在醫院裡大吵大鬧,直接叫了醫院的保安來處理。
最讓她氣憤的是,轉頭她兩個姑姑就埋怨她,爺爺在急救,她還去到處惹事、惹人心煩。
這可是自己的親人,周菁菁當然不能就這樣認了。
她一辯解,那兩個姑姑就更是有話說。
「人家抽個煙怎麼了?你爺爺在醫院裡,你心情是不是也很焦慮?就不能體諒一下別人嗎?他心裡頭著急難受又沒有辦法,抽根煙發泄一下也不行,你要讓人活活急死嗎?」
「醫生護士都沒管,你爺爺還在搶救室里沒出來,你就有心情去管著別人不能這樣不能那樣了?哪有你這樣的孫女兒!我看你爸媽真是把你慣壞了!」
周菁菁當時差點氣炸了:「著急難受就可以在醫院裡抽煙了?那我著急難受是不是就能去打人殺人?我客客氣氣的制止他,反而被罵得那麼難聽,你們還反過來說我不對?」
「你要是不管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那還不是你自找的?你爺爺在搶救,我們心裡頭夠難受了的,你還要給我們找事!也這麼大的人了,你能不能消停點懂事點?」
兩個姑姑是這樣,說著說著,其他的親戚也開始站在一旁說周菁菁這樣不對那樣不對。
還有帶著孩子一起過來的,轉頭就去教育自己孩子不能學周菁菁。
她差點氣得跳起來——這都是什麼人!
她們也知道在醫院裡抽煙不對,但就是覺得可以理解應該體諒,她不應該多管閑事惹麻煩。
這也就算了,她們反過來指責完了周菁菁,還去教孩子以後不能像她一樣?
周菁菁又急又氣,偏偏爺爺還在搶救,那些都是長輩,她在搶救室外面跟一大堆長輩爭辯起來實在不像話。
只能忍了。
正因為當時忍了下來,這口氣周菁菁憋了好多天都沒有散去。
時時刻刻想起來都覺得難受的不行。
所以看到常繼鴻發在網上的那個帖子她一下就炸了。
可以看得出來周菁菁是真的很氣憤,直到現在說起來還氣得握緊了拳頭:「那些人心裡很清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非要自暴自棄隨波逐流!還要這樣教育自己的孩子!我們憑什麼就要被她們洗腦?我偏不!想顛倒黑白混淆是非,我才不會讓她們如願,轉頭我就去跟那幾個小表弟表妹還有侄子侄女說那樣是不對的。那些小孩子在學校里也被老師教過的,都知道那樣不對,聽我說話還直點頭呢。結果信任依賴的家人甚至是母親教他們那樣不對的思路,小孩子都要被教得跟她們一樣了。」
說著說著她就有點心酸。
「所以常繼鴻,別動搖,真的。你的親人說不定也很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只是當年你們家的頂樑柱沒了,生活一下子變得艱難,他們總要找一個罪魁禍首來埋怨、當成發泄口的。你就倒霉地成了那個替罪羊。」
柯瑜若有所思地說道:「對,而且你都已經成年了,完全可以忘掉以前,別被那些影響到,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周菁菁立即十分贊同地狂點頭:「對對對!他們不要你又怎麼樣,你又不是個未成年的小孩子,他們不歡迎你,你就不回去了,自己去交朋友、甚至談戀愛,開始一段新人生!當然,還要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我們不能把世界讓給我們討厭的那些人!」
常繼鴻是因為家庭變故,讀的書不夠多、後來接觸的人也都沒有像是周菁菁她們這樣口齒伶俐,能夠把什麼都理得很清楚的,他一直困著自己,就會一直糾結倒是是不是自己的錯。
後來他也一直沒有什麼朋友,就是說,他雖然獨自一個人生活,但卻一直都困在過去,沒有認識新的朋友,他就一直死死地惦記著那一丁點或許根本不存在的親情。
現在猛然聽到周菁菁的話,他一下就被打開了新的思路。
分開的時候周菁菁主動跟常繼鴻交換了聯繫方式,還強迫商夏和柯瑜也照做了。
她的說法是:「小常跟我們是同齡人,我們完全可以做他的好朋友的嘛!經常帶他去看看新世界、接觸一些新事物,他就不會被那些莫名其妙的說法影響了。」
還跟常繼鴻說:「小常你也加了我們好友了,以後有什麼想法咱們都可以多交流的!我覺得我跟你就挺像的,咱們肯定能成為知己!加油堅持,我覺得你的品德高尚、又能夠吃苦耐勞,堅持下去肯定能成為特別了不起的人!」
說的常繼鴻都有點臉紅了,不停地點頭。
從初中以後,這麼久了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肯定過,不管是網路上還是現實當中都沒有過。
不得不說,這一次常繼鴻的確被周菁菁的話給鼓舞到了。
因為以前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些。
跟常繼鴻談過以後,商夏三個又繼續每天頂著大太陽討論宋蘭溪車禍的事情。
不過藤花溝那一次過後,商夏根據那個男生的說法,又根據銀色麵包車和那條路通往的方向繼續追查,卻暫時沒有什麼進展。
因為時間太過久遠,而且車子速度很快,那兩個看到的男生也根本沒有注意到車牌號什麼的,更沒有看見開車的司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商夏也嘗試了沿著那條路找最近的監控……但因為時間太過久遠,監控錄像早就沒了,還是沒有任何線索。
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這幾天商夏早出晚歸,都是住在姨媽秦麗君家裡的。
秦麗君當然也把商夏做的都看在眼裡。
商夏每天晚上回來,也會跟秦麗君聊聊天,說一說調查的進展什麼的。
秦麗君也知道大概是查不下去了——
她花了不少錢找的那家私人偵探早兩天就因為查不出任何線索、沒有一點頭緒而退了一部分錢給她,說是這個單子接不了了。
秦麗君也知道,時間太久,警方估計都已經放棄了,她自己也沒有那個能力,重金找的私家偵探都退錢了……
小夏一個剛上大一的女孩兒,查不出來也是可以想到的。
至少她有這個心。
就很好了。
秦麗君這幾天因為幾乎每天都跟商夏有交流,她也會去花心思買商夏喜歡吃的水果或者冰激凌、研究商夏喜歡吃的菜什麼的,心情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看到商夏這麼辛苦,她的態度一點一點軟下來,忍不住就要勸商夏算了。
已經這麼久了,她也不在乎再繼續等下去。
只要她不徹底放棄,一直記著這件事,它就不會被時間淹沒。
但是在秦麗君坐在女兒的房間里,細細地里裡外外給打掃了一遍,又整理了一遍,準備晚上就開口勸商夏算了的時候——
商夏忽然有了意外收穫。
其實她自己都沒有想到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查出結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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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周菁菁特別熱情,她們三個都跟常繼鴻交換了聯繫方式也加了社交賬號好友。
周菁菁每天也跟著商夏柯瑜一起在外面跑,同時還不忘跟常繼鴻聊天什麼的。
兩個人聊得多了、熟悉起來,常繼鴻就問起了周菁菁她們三個在忙什麼,大熱的天女孩子不是都怕晒黑嗎,為什麼她們三個每天都在外面跑。
周菁菁詢問了商夏能不能告訴別人。
宋蘭溪的車禍已經過去六年多快七年了,她們什麼線索都找不到,告訴別人也沒有關係。
商夏甚至都已經在考慮著,如果再找不到線索,她就要學習常繼鴻依賴一下網路,發在網上、以懸賞的方式來大海撈針一下了。
所以根本沒有什麼保密的必要。
周菁菁轉頭就跟常繼鴻說了她們三個在忙的事情,最後還嘆著氣總結:「時間真的過去太久了,金沙路都已經不再是六年前的金沙路了……找到的安裝攝像頭的地方監控錄像也全都不在了,除了出事的時間地點、還有最近唯一找到的一點點線索,就是那輛疑似的銀色麵包車……別的就什麼都沒了,我們已經把能想到的方法全都用了、什麼可能不可能的也都做了,還是不行。還有不到一個星期就要開學了,到時候我們都要回學校,小夏還是在建安全封閉式的大學讀書,我們查不了幾天了,唉。」
周菁菁這段消息發過去以後,那邊的常繼鴻卻很久都沒有回復。
她也沒有在意,而是繼續跟著柯瑜一起一邊沿路詢問,一邊說道:「要不我們也發在論壇里問問看?掛個懸賞?或者找黑客試試,看看能不能恢復六七年前的監控錄像……或許還能查到點什麼。」
柯瑜維維皺著眉,正在考慮有沒有可行性。
周菁菁的手機「叮咚」一聲響起,有信息發過來。
她低頭拿出手機一看——
「菁菁,我有點事要回家一趟,如果可以的話,你讓柯瑜和商夏跟你一起過來,幫我一個忙好嗎?我們家的地址是……」
常繼鴻又要回家?回他媽那個家嗎?
周菁菁頓時把其它的都給忘了:「小魚,我們趕緊叫小夏一起去小常家裡。他怎麼突然又要回家去了!他家的人腦子都有問題的,回去又不受歡迎還要被冷嘲熱諷地趕出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嗎!」
商夏其實不覺得她們過去能幫上什麼忙——
畢竟常繼鴻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如果他自己沒有辦法扭轉觀念、仍然將對於他來說看不見摸不著、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親情看得很重的話,那受傷是必然的事情。
因為很顯然,他的家人再也不可能接受他了。
不管他回家去幾次都一樣。
如果是網上發帖之前,常繼鴻可能還抱有希望的話,那麼在他媽媽過生日他回家被趕出家門、網上發帖看過了那麼多網友的回帖以後,他肯定也很清楚這一點了。
所以常繼鴻還要回家去,不管是為了什麼——
他家裡人只會對他使用冷暴力、言語攻擊,不會跟他動手打架的。
只要他自己想開了、不在乎那些冷嘲熱諷和辱罵,他們其實根本傷害不到他。
不過周菁菁和柯瑜這幾天不顧她的阻攔,跟著一起幫了不少忙,辛苦商夏也都看在眼裡,所以周菁菁說了,她就跟著去了。
其實商夏也很清楚,她這樣大概是查不出什麼線索來了。
不過都是白費力,求個心安而已。
所以……
既然周菁菁開口了,商夏就跟著去了,或許還可以檢驗一下這幾天抽空教周菁菁的那幾招防身術她學會活學活用了沒有。
三個人去的路上都猜到了可能常繼鴻回去還會繼續被罵、或者是被各種攻擊、扣帽子什麼的,但是……
但是讓她們沒有想到的是。
趕到了常繼鴻發過來的地址的時候,見到的居然是常繼鴻站在門口跟一個染著烏黑烏黑的頭髮的瘦女人爭吵。
兩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很激動。
那個女人大概有一米六八,看起來實在不算矮,人也瘦瘦的,容長臉,眼睛細長眼角下垂,再加上深深的法令紋,看起來有點刻薄,此時臉上的表情可以稱得上是兇惡。
她怒睜著雙眼,鼻翼劇烈開合著,左手垂在腰間,右手惡狠狠地指著站在門口的常繼鴻:「早知道當年生了你我就把你按在尿桶里淹死算了!怎麼就讓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長大了!你爸都被你害死了,你還不肯放過他!大白天的你跑來發什麼神經尋什麼晦氣!你爸沒有開車、他根本不會開車,你聽錯了!」
「爸就是撞死人了,開的咱家的那輛麵包車撞了一個年輕女孩子對不對!所以他一直看新聞、看到Y城新聞知道那個女孩被他撞死了!他也看到警察和交警都在找肇事司機了,所以夜裡才跟你商量要去L城躲警察。」常繼鴻激動地大聲說著。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這個白眼狼給我滾出去!我們家沒有你這個人!我和你爸沒有你這個兒子!」
「明明是爸爸開車撞了人!是他做錯了事犯法,你們全都怪我!我說要報警被你們攔住了,爸死了你們還是怪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忍了太久太久的原因,這一刻的常繼鴻再也不想低頭被訓斥了,他站直了身體,雙目直視著母親,大聲說著他一直都想說的話。
「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年爸沒有逃跑、或者我報警后他被帶走了,就算最後賠錢坐牢,爸也不會死在外面。他不是故意殺人,只是意外車禍不會判死刑的。坐牢出來后,我們還是好好的一家人!」
「爸爸當年肇事逃逸是錯的!你們攔著不讓我報警是錯的!他逃跑是錯的!到了L城深夜喝醉酒更是錯的!只要有一件事、這其中只要有一件錯事沒有做,爸爸就不會死。明明是你們的錯!是爸害死了自己、是你們的縱容袒護害死了他!你們卻要反過來怪我?!」
常繼鴻瞪著眼睛,緊握成拳頭的雙手一直在發抖,眼睛也忍不住紅了。
女人大概是被他的樣子嚇住了,愣了兩秒反應過來繼續尖聲罵道:「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這個小畜生害死了你爸!你這個白眼狼永遠別想脫罪,老天爺都看著的,你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給我滾,滾出去!以後別讓我看見你!」
常繼鴻頓了頓,轉過頭,看向一旁的商夏三人。
周菁菁遲疑地看著他,又看了看商夏。
常繼鴻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一樣,點了一下頭,他眼圈還是紅的,但表情卻格外堅毅肯定。
周菁菁和柯瑜以及常繼鴻、甚至是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常母,都將目光定在了商夏臉上。
她看了一眼常繼鴻的母親,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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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結束的有些莫名其妙。
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有這麼巧——
原本宋蘭溪車禍案已經是被官方默認放棄了的。
秦麗君作為一個母親,她希望女兒就算死也要死個清楚明白,至少她當媽的要知道到底是害死了自己的女兒。
甚至報仇不報仇都是次要的。
她就是要知道的清楚明白而已。
可同時,秦麗君也很清楚,她大概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商夏原本還想著等她能力夠強、學到的東西夠多的時候,在這個跟古代完全不一樣的科技發達的時代,是可以查出來的。可經過這些天的努力,以及不停的跟姜止戈、方圓他們都交流過後,她也知道,大概是查不出來什麼了。
可就在要放棄的時候,他們卻忽然從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那裡找到了努力追尋的答案。
得知撞死女兒的司機早在六年前就已經深夜醉酒溺死在水裡以後,秦麗君只覺得心裡一直懸著的那塊巨石放下了。
賠償不賠償的,她其實也不在意。
大概冥冥之中真的有報應這樣的說法的,那個人雖然撞了人以後跑了,但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不管是深夜醉酒、還是跌落河裡淹死,都能感受到這個肇事司機過得一點也不好,死得也很痛苦。
倒是聽說了常繼鴻的事情,秦麗君十分感慨——
「要不是這年輕人,或許我們就真的再也不會知道真相了。」
是啊。
如果不是因為常家剛好出了一個常繼鴻,而且因為六年多前的事情,他被家人一起扣上了「害死爸爸」的帽子,他就一直死死地記著這件事,過了那麼久、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都沒有忘記。
可能宋蘭溪的車禍,就真的跟許許多多類似的車禍案一樣,只能靠運氣等著某一天,忽然有個人去警局自首了。
更大的可能是就這樣淹沒在時間長河裡,什麼痕迹也不會留下。
事情結束以後,不用商夏說什麼,秦麗君就主動收拾了一點東西,準備跟著她一起離開Y城。
剛剛跟宋恆離婚的時候,秦麗君幾乎是抱著孤注一擲的想法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查出女兒車禍的事情,查完了以後……
或許她的人生也差不多到盡頭了。
那個時候的秦麗君冷靜而又果決地處理著自己的事情,甚至連她養了一年多的狗狗都送到了一家走得比較近、比較信任的人家裡養著。
現在真的查出了真相,又因為商夏這幾天的陪伴,秦麗君的心情也轉換了過來,要離開Y城的時候,倒也比較簡單。
「不過這個房子是你姐姐出生長大的地方,還是要留著的,以後……我想她的時候,還是要回來看看。」
商夏點點頭,扶著秦麗君的肩膀:「到時候只要有時間我就跟姨媽一起回來,還有我媽,她也一直念叨著捨不得Y城。」
商夏幫著秦麗君拿了東西,她只拎了一個包。
站在門口,在關閉房門之前,她滿是不舍地看了看這個曾經的家,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兒的房間——
然後關上了防盜門,層層反鎖。
走下樓的時候,還不忘再一次交代鄰居幫忙看顧一點。
商夏和秦麗君一起登上建安的飛機的時候,Y城的火車站裡,還有另一個人,也背上了簡單的行囊,準備去開啟一段新的人生。
周菁菁說,她知道有一種人,叫背包客。
背著一個包,可以走遍一個國家、甚至世界的那種。
他們用雙腿丈量著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每一天每一天,都走在路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
經歷的多了,看得多了,就會發現,自己只是一個井底之蛙,眼界只在方寸之間。
這世界其實有很多精彩值得體驗。
常繼鴻非常嚮往。
在母親的面前大聲的、理直氣壯地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並且也得到了認可以後,他像是掙脫了那個一直禁錮自己的枷鎖,忽然覺得一身輕鬆。
常繼鴻覺得,自己在Y城呆了二十年,足夠了,他很嚮往周菁菁口中的背包客,同時又幸運的足夠年輕,可以有時間有精力有資本去做。
沒有了自我束縛,常繼鴻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這繁華又精彩的世界。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背著背包踏上了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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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夏和秦麗君的飛機到了以後,因為想著跟姨媽一起,她是打車回家的。
今天是個工作日,所以兩個人到家以後,屋子裡靜悄悄的,商建言和秦婉君都不在家,商夏也沒有覺得奇怪。
畢竟現在才上午九點多。
她先將秦麗君的行李放下,帶著她看了看自己家房子。
秦麗君就開始計劃著要在附近找個合適的房子租住,然後還要找個工作、還有空餘時間的話就到處去看看、建安說起來也是首府,這裡的旅遊景點也不少……
讓秦麗君長住在自己家裡肯定是不現實的,商夏一家三口都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商夏從家裡出發去Y城的時候,秦婉君就已經在計劃著姐姐過來以後的生活了。
她當然也提到了住處的問題,說是會去打聽合適的房子什麼的。
所以當聽到秦麗君說起的時候,商夏就趕緊說等媽媽回來了她們一起商量、一起找合適的房子。
兩個人聊了聊,在屋子裡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商夏又帶著秦麗君出了門,準備在小區里轉一轉,熟悉一下環境。
兩個人下了樓走到樓下大門口的時候就遇到了頂樓的華家爺爺奶奶。
商夏先打了招呼,介紹了一下秦麗君。
華爺爺和華奶奶也跟秦麗君互相打過招呼以後,華奶奶就看著商夏笑眯眯地說道:「難怪小夏又好幾天不在家,是去接姨媽過來啦?」
商夏點頭。
「是啊,姨媽家出了點事,我過去陪她散散心,然後接她過來住,可能以後就要在建安這邊長住啦。」
華奶奶像是想起了什麼,看著商夏說道:「小夏你好像出門有幾天了?是不是八月十六號那天出門的?」
「嗯。」
華奶奶跟著華爺爺一起就皺起了眉頭:「你一個人去了外地陪你姨媽,接她過來的?」
商夏也發現不對了:「是啊,華奶奶,怎麼了?」
「那……你爸媽去哪兒了?」
「什麼?」
「這樓上樓下的,我正經是有兩天沒看見你爸媽進出了。」
商夏想也不想拿出手機,先給爸爸打電話,「嘟嘟」聲響了很久,那頭也沒有人接聽。
她眉頭緊鎖,又給媽媽打電話,結果也是一樣。
「華奶奶,華爺爺,您是前天開始沒有看見過我爸媽了嗎?」
華奶奶還在想,華爺爺就點頭肯定地說道:「是,前天早上在樓下遛彎兒的時候,看見你爸媽一前一後的出門上班,咱們還打了招呼的,過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了。」
商夏臉色一變,飛快地跑去物業那裡確認了一遍,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樣,商建言和秦婉君前天早上出門后就沒有再回來過了。
她將鑰匙給了秦麗君,又跟華家爺爺奶奶打過招呼后,顧不上其它,飛快地跑去了小區外不遠處秦婉君上班的花店。
「你媽媽前天中午是十二點下班的,上班時間是下午兩點半,她沒有來,我這兒給她打電話也聯繫不上。你媽媽在這兒上班一年多了,從來沒有遲到或者是無故曠工。聯繫不上人,我還以為是你們家裡出了什麼急事,你也找不到你媽媽了嗎?」
問過花店的老闆以後,商夏飛快地又聯繫上了商建言工作的培訓機構,得到的結果也是一樣。
前天中午下班后,商建言和秦婉君一起消失了。
商夏遠在Y城,大前天晚上還跟家裡練習過,再加上開學時間眼看著就要到了,不管宋蘭溪的車禍案查得出來結果還是查不出來,她都要回來了。
她前天給媽媽打過一次電話,但沒有打通,當時商夏還在忙,並沒有多想。
而他們也沒有主動聯繫她。
昨天商夏已經買好了機票,確定會跟姨媽一起在今天到建安,她們在忙著收拾東西、拜託鄰居幫忙看房子什麼的,就沒有聯繫家裡。
沒想到回來后就發現人居然不見了。
商家一家三口才搬來建安一年多,沒有親戚在這裡。
商夏打電話問了這一年多來關係比較近的趙妍家、還有馬老爺子那裡,得到的消息都是最近沒有見過她爸媽、沒有聯繫過。
也就是說——
他們失蹤了。
商夏先是報了警,緊接著就準備要去馬老爺子那裡。
還在去研究院的公交車上的時候,商夏就接到了謝一飛的電話——
「商小夏你回來了?」
「嗯,我現在有點急事,你如果沒事的話我先掛了。」
「等等,我有事要告訴你。可能跟我們的安全有關係的,你回建安了就一定要注意。」
「什麼?」
「我這幾天收到了一些『警告』。死老鼠、死蟑螂、動物血寫的警告信……」電話那頭的謝一飛聲音十分嚴肅,「似乎是前段時間我們抓了太多小偷、還有飛車黨,接連好幾夜教訓了一些混混……我猜我們是得罪了什麼團伙,所以才會被盯上。既然我都收到了警告,你肯定也在那些人的算賬範圍內。前幾天你不在建安,我不知道你家裡有沒有收到,既然你回來了,一定要小心一點。」
商夏想到她回家的時候沒有在門口或者小區門口發現任何異常,但是失蹤的父母——
她立即把商建言和秦婉君失蹤的事情告訴了謝一飛。
「我已經報警了,現在要趕去師父那邊商量一下接下來怎麼辦,不知道我爸媽失蹤是不是那些給你發警告信的人乾的,總之你也要小心、如果可以的話讓家裡人也小心一些。」
聽商夏說完以後,謝一飛卻突然又說道:「等等,商夏你聯繫一下錢潔學姐試試,我已經沒有跟她聯繫過了。」
商夏在離開建安飛Y城之前還跟錢潔用手機聯繫過,當時她似乎正參與著什麼案子,商夏不好貿然打擾,更不能多打聽什麼。
在那之後,她們兩個就沒有再聯繫過,現在聽到謝一飛這樣說,她就試著打了電話,果然也是打不通,那邊直接提示手機關機了。
無人接聽還可以理解……關機就明顯是有問題了。
現在哪還會有什麼人關機?除非是上飛機調了飛行模式。
商夏皺了皺眉頭。
想了想,她又打給了薛遲。
在她想來,既然錢潔正在辦什麼案子,很可能她已經實習了或者是怎麼回事,聯繫不到人也正常。
打電話的時候商夏也盡量在往好處想的。
沒想到電話里一問,薛遲也是一大堆問題:「小夏姐,我姐都快有三個星期沒有回過家了,最開始偶爾還會接到她的電話,她好像是說正跟著她爸爸以前的同事辦一個什麼要緊的案子,不方便回家不方便聯繫我們。兩個星期前開始,我們家就再也沒有聯繫上她,她也從來沒有聯繫過我們。我爸媽都怕一直找她、報警什麼的,會耽誤她的事,在家干著急什麼都不敢做。」
「小夏姐,你知道我姐的消息嗎?你聯繫過她嗎?」
商夏去了Y城每天都忙的不行,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晚上回了秦麗君家裡也都是在跟她聊天,想辦法讓她放鬆心情。
何況她也知道錢潔在辦什麼案子,沒想過去給她打電話或者是發信息之類的。
現在猛然聽到薛遲這麼說,商夏就皺起了眉頭。
不過這也不能肯定錢潔一定出事了。
警方有一些人為了辦案是有可能忽然消失好幾年的。
雖然錢潔還沒有畢業,根本不是正式的公安系統內的人員,她這樣忽然消失,完全聯繫不上有點解釋不通。
可商夏想到當時在市圖書館外面見到她的時候,跟她一起的那個人……
她能夠確定,錢潔雖然還沒有畢業不是真正的辦案人員,但她肯定是參與進了什麼案子里的。
商夏安撫了薛遲幾句,看了看窗外,馬上就要到她下車那一站了。
她站起身,往公交車門口走了幾步后忽然頓住,看向左後腰側——
那裡戳著一個冷冰冰的尖銳的利器。
商夏早上從Y城回來,穿著長褲和休閑板鞋,身上穿了一件不算很貼身的純棉軍綠色T恤。
涼涼的、帶一點刺痛的感覺傳來,商夏這一刻冷靜無比。
公交車上人很多,剛來建安的時候商夏很不習慣車上那麼多人,最擁擠的時候幾乎是人挨著人的狀態,現在過了一年多,她也慢慢有點習慣了。
但她也從沒有想到,在漸漸能夠接受有人距離自己三尺範圍內以後,有一天自己居然會被凶/器貼在身上威脅著人身安全。
「不許回頭,我說下車的時候就下車。」
身後那人壓低了聲音冷冷地說著,同時還將刀子又往商夏身上刺了刺,以示威脅。
商夏沒有動,也沒有回頭。
那人並沒有鬆懈,繼續在人群中警惕地用刀子緊緊貼著商夏。
公交車過了一站又一站,慢慢接近終點,車上的乘客每一站都在減少。
車裡的空間也越來越大。
這樣的情況下,商夏身後那個人再緊緊貼著她,就能夠讓人看出異常了。
那人渾身緊繃著,右手用力地握著刀柄,正在思考是不是現在下車、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