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14五葉蘭花
鄧修竹愣了愣,不解的看陸清清,「這是怎麼回事,我和他好像初次見面,我還沒說什麼呢,他好像就不喜歡我?」
「我還沒見他喜歡過誰。」陸清清說罷,也跟著進了府衙。
公堂之上,穿著一身緋色官服的陸清清英氣十足,她肅穆地拍下驚堂木,便喊了升堂。
裴經武隨即被押送上來,撤掉堵嘴的布。裴經武驚訝環顧四周,而後滿眼無辜又焦急望向陸清清。
「姑娘,你是認真的?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冤枉說殺了人!」
其實縣衙里的眾人也很奇怪,剛剛出門還是縣丞的裴經武,回來就被綁成了階下囚。大家怎麼都有點不敢相信,平常那麼一個脾氣溫和愛開玩笑的斯文人,竟會是殺害兩個男人的兇手,免不得小聲嘀咕會不會是搞錯了,又或者今天是什麼特別的日子,陸縣令和裴縣丞在合夥演戲逗他們?
「裴縣丞,剛剛路上的作賭的事你可記得。即便味道很淡,我都聞不出來,你卻能聞辯人家菜色味道,甚至可以分清楚有幾種什麼樣的菜。但昨晚在驛站的案發現場,連我都能聞到牆根那邊被倒掉的酒味,你卻說聞不到。」陸清清緊盯著裴經武,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有所閃躲,心裡頭越發覺得涼。
「我當什麼,就因為這個懷疑我?我昨天晚上鼻子有些不透氣,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沒有聞到。」裴經武解釋完,聳了下肩,很無辜地看向陸清清,「大人若有疑惑問我就是,畢竟我自己的身體,我自然清楚,如此也就不會鬧出今天這樣的誤會了。」
陸清清冷冷掃了眼裴經武,沒理會他的話,而是先跟眾人解釋:「兇手很聰明,他做了個兩個算計。第一個算計是想讓我們以為劉志卓等人是因為喝酒過多而醉了過去,這樣吃席喝醉酒就是偶然的事,跟兇手行兇沒太大關聯,那自然會覺得沒必要去調查那桌酒席的情況了。第二個算計就是他把罈子里剩下的酒都倒了出去,一滴不剩。一旦有懷疑劉志卓等人暈厥是被下藥的情形時,那被倒乾淨的酒自然而然就會被認為是被兇手摻了葯的,所有人都關注是誰在酒里下了葯,迷惑我們的調查方向,甚至於可把嫌疑推到新來的宋御史身上。誰都知道宋御史並不是一位好惹的人物,矛頭向他,自然會令查案難度增加,還很有可能因此不了了之。這就很好地掩蓋住了兇手本來的蹤跡。」
裴經武垂眸,安靜地不吭聲。
宋言致則有些感興趣地把目光定格在陸清清身上。
陸清清繼續闡述接下來的案情:「再說劉三得,他是陸家米鋪的總掌柜,前段時間剛因貪墨被我撤了職。這老頭兒在陸家很多年了,輩分也算高,以往在我跟前都要給他三分臉面。我想他得了我的處置消息后,必定不會甘心,想親自來長樂縣找我理論。但是他到了長樂縣后,卻沒有找我,而是死在了驛站的二號房,為什麼?」
眾人聞言后思考起來,大部分都搖了搖頭,都表示不理解想不通。
「既是老總管,想必知道你的脾氣,若沒個人求情,幫他說話,他怎好有臉見你。」宋言致插話道。
陸清清看了眼那邊看似漫不經心的宋言致,不可否認地點了點頭,「正是如此,以劉掌柜的性子他不會打沒準備的仗。他若想在我面前編謊博同情,定要有個說客幫忙說情才更真實,容易打動我。所以他要找的說客必須滿足兩點:第一是我身邊寵信的人,其言我會聽;第二此人需願為他說情。誰會無緣無故白白幫個證據確鑿的罪人說情?要麼和他關係要好,要麼就是被他拿了把柄,不得不為。而我身邊得信的人沒有和劉總管關係太好的,那裴縣丞必然就屬於後者。」
裴經武半張著嘴,對陸清清搖了搖頭,也不知是被陸清清說中了如此,還是受冤了才如此。
「而李四的死,也恰恰證實了我這個猜測。眾四是乾的活計李所周知,為了賺錢,專挖人隱私,用作茶餘飯後賣錢的說料。如果他剛好挖到的秘密是首富身邊的某人,作為一個見財眼開的人,會有什麼選擇?自然是要以秘密還錢。而據陸家茶館的廚子葉豐收所述,李四酒後說自己馬上就要賺大錢了,而且賺完錢就會走。這就正好應了我之前的猜測。」陸清清說罷,看著裴經武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他,「你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要連殺兩條人命?」
裴經武沒說話,還低著頭。
「還不想認么?」陸清清問。
裴經武給陸清清磕頭,「不是不認,是經武根本就沒有做,還請大人明察。」
陸清清驚訝地看裴經武,半晌忽然嗤笑一聲,「多年不見,人果然會變。」
裴經武聽聞此言,抬首看一眼陸清清,然後緊縮著脖子低下頭。
宋言致敏銳察覺到裴經武眼睛里不尋常的東西,卻似沒見一般,斂眸似不經意地去端茶飲。
鄧修竹則一直在旁觀察宋言致,有一眼沒一眼的,盡量不引起對方的主意。不知怎的,他總覺得宋言致這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裡見過,可偏偏又想不起來。鄧修竹好奇心起來誰都攔不住,所以此刻連案子都吸引不了他,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宋言致身上。
「再說兩名死者的死亡地點,與潘青山為同一處。如此作案,手法很冒險,但也很容易混淆視聽。兇手該是知道潘青山的死因是個迷,涉及機密,而我與宋大人本來就不和,必會對他有所懷疑和調查,宋大人性子清高不喜人質問,也必會反感我對他的調查,如此就加深了我們之間的誤會,讓這樁案子越發得迷惑、難解。敢這麼設計的兇手,除了膽大,也必然是非常了解的我們的人。」陸清清解釋完,見裴經武還是垂頭不動,緩緩地吸口氣,「看來你是不見證據不死心,那就回到一開始,宋大人離開驛站的當日,也就是驛站劉志卓等人的那頓酒席。那兩壇酒是宋大人離開后,立刻就被就劉志卓等人搬走,到宴席開始時,一直都有多人在場,沒人有機會開封往酒里放葯。倒是那滿桌子的飯菜,被下藥的可能更多。」
裴經武雙臂微微顫抖。
「我想到這個可能之後,就讓鄧仵作去檢驗了那桌剩菜,結果每樣菜里都有致人昏迷的蒙汗藥。再問廚子趙二寶,當天有誰去過驛站廚房,他提到了你。」
裴經武撐地的手抖動地更加厲害。
陸清清傳趙二寶上堂,讓他坦述做飯的習慣。
趙二寶:「做菜的時候總會用到水,草民就喜歡提前提一桶水放在鍋邊,炒菜燉菜的時候就隨用隨取。」
「案發當日,裴經武是否找過你?」陸清清問。
趙二寶道:「草民去買菜的時候,碰見了裴縣丞,裴縣丞說是聽說我們要小聚,嘆我們這幾日替縣令伺候宋大人不容易,主動說出錢犒勞我們。當時買了很多雞鴨魚肉,一起回了驛站。裴縣丞特意囑咐不讓草民外傳,說是怕劉驛丞知道了犯小心眼,好琢磨著還他禮了,反而讓我們吃的不安心。他說他就是單純為了讓我們高興,草民就聽他的話,事後什麼都沒說。」
「那裴縣丞可進廚房沒有?」陸清清問。
趙二寶點頭,「當時裴縣丞跟著草民到廚房,看草民把東西安頓完了,人才走,草民也沒多想,還客客氣氣地親自送走了他。」
陸清清瞪向裴經武,「你還要狡辯么?」
裴經武耷拉著頭,全然沒了往日的神采,整個人半癱在了地上。
衙門的眾人聽至此終於明白兇手真的是裴經武,但是所有人都很不解其中的原因。裴縣丞年紀輕輕,才華橫溢,將來的前途肯定不止如此,好好地為何要殺人,實在令人想不明白。
「是你主動說,還是我查?」陸清清問。
裴經武伏在地上半晌,突然攥緊了拳頭,直起腰板,抬首勉強微笑著對陸清清。
陸清清被他這種表情弄迷惑了,不解地望著他。
「姑娘神斷!我知道姑娘一直想破命案,但沒想到姑娘第一次上手查案就能如此厲害,我那些自以為聰明的小手段半點都沒逃過姑娘的眼。為姑娘開心,但也難免會為自己傷心,不過還是前者多一些。本以為自己會多留些日子呢。願姑娘以後會越來越好,終會破了心裡的那道坎。」裴經武又笑了,這次笑得比之前看起來更自然些,接著他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陸清清皺眉看著他,「你不打算說?」
「不說。」裴經武笑著,一如平常在府衙見陸清清時隨口打招呼的樣子,「我知道自己這點秘密最終肯定瞞不住的,但現在想給自己留點面子。」
「裴經武!」陸清清覺得不對,猛地站起身要發出警告,卻已經晚了,裴經武紅眼笑看她,接著把手裡的東西塞到了嘴裡。頓時他便五官扭曲,蜷縮在了地上,他吐血了,卻逼著自己把臉埋起來,不讓任何人看,只把後腦殼留給了陸清清。
鄧修竹跑過來查看,按住裴經武的身體,試圖施針解毒。但當他把針拿起的那一刻,裴經武的身體已經不動了。鄧修竹摸了下裴經武的脖頸,對陸清清搖了搖頭。
這時在旁穩如泰山坐著的宋言致忽然起了身,命人扒掉裴經武的衣裳。
「你幹嘛?」陸清清質問宋言致。
「大人,有蘭花。」
侍衛把裸身的裴經武的左胳膊抬起,其靠近腋下的胳膊處,一株五葉蘭花刺青格外醒目。